機會來臨時,總有人已經準備好了。
影美人在我耳邊偷笑,「這人說他與劉表有舊,不知道舊不舊的過你?」
相當無語,「我和劉表哥頂多算有‘新’,當然‘舊’的過我。」
孫策瞪了一眼做小動作的我們,又面無表情地瞧了瞧主動請纓的哥們兒,三言兩語應允此君深入敵營的計劃,之後便屏退眾人,作勢單獨提審我。
要在平時,我不怕他,然而現在這種情況下,我卻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
我們現在的關系相當于急救醫生與死者家屬,搶救無效的責任到底歸咎于誰都還有待定論。我不想做推卸推月兌的慫事,卻也沒法坦蕩蕩地把種種後果一手包攬。
人陸陸續續地走*,直到滿船艙只剩下我們三人。虐待狂從我們現身就沒給影美人一個正眼,現下終于施舍一個要多快又多快的掃視,目光竟還是冷的。
「你也出去。」
影美人面對強權,態度也好不到哪里去,「我出去,她恐怕要趴在地上跟你說話了。」
依小孽畜的個性,面對不客氣的解決方式就是狗咬狗的嗆茬兒,「你以為她沒趴過?她不僅趴過,還趴在我的身下。」
影美人本是一副雲淡風輕的姿態,聞言立時大失風度,咬字之時上下牙齒都在有規律地顫顫輕磕。
「你說什麼?」
虐待狂冷笑,「我說什麼你沒听見?我說她趴著被我壓過。你要是不相信,大可以自己問問她。」
這混蛋球兒太他Mom的找抽了,用詞越來越易引起歧義,搞得事兒是那麼回事兒,听起來卻不是那麼回事兒,要說听起來是什麼事兒?那就是听起來有事兒。
不得不說,小孽畜選取的挑釁方法雖有點兒賤,卻取得了相當「杰出」的效果。影美人的小臉兒一瞬間變換了好幾種顏色,之後便滿臉審視地盯著我從頭看到腳,低聲發笑,「你可真厲害啊,從上到下一網打盡……」
這叫什麼話
不用說,這小樣兒的又自作主張往我身上貼標簽兒了。
扭頭去看煽風點火,唯恐天下不亂的始作俑者,這小畜生竟然也在似笑非笑地看著我。小樣兒的連日累計晦暗的臉上終于生出一絲不同于悲哀傷怒的表情——幸災樂禍。
硬壓下用眼刀飛死虐待狂的沖動,回頭料理後院的火,「你听我說,其實沒那麼夸張,實情是這樣的……」
影美人輕哼一聲地打斷我,語氣頗不耐煩,「算了,我不想听。」
啞巴吃黃連也就算了,姑女乃女乃還沒啞呢他就不讓我訴苦了是怎麼著?
微怒道,「什麼叫你不想听?」
冷顏答,「你的說法無窮無盡,听或不听又有什麼分別。出一趟宮就找了情人,聲稱被我所傷;出一趟征就嫁了男人,聲稱受兄長所迫,如今……為其父而來,得其子而去?你的‘實情’又是什麼?」
氣得全身發抖的時候我還不明白,為什麼外人簡簡單單的一句笑話,就造成這種效果的「蕭牆之禍」。小蹄子一番奚落,字里行間都在有意無意地指摘我不斷「挑戰極限」的惡行。說則說罷,听則听罷,背後的潛台詞卻不能略罷,原來,他一直是這麼看我。
現在我才知道,世間最利的武器不是刀劍,而是人言。人言中的絕世神兵,正是愛人的冷嘲熱諷,絕情宣言。
當真一擊即中,直戳心窩
哀莫大于心死,索性自暴自棄,「哎……算了……」
影美人像是早就等著听這一句「算了」,幾乎在我嘆息的同時就迫不及待將我撂在地上,隨後便頭也不回款步走了出去。
瞪大了眼楮不敢相信他做出從放手到消失的系列動作,直到別別扭扭坐在地上不得不仰視越走越近的孫伯符時才漸漸有了矮人一頭的屈辱感與真實感。可笑的是給我這該死的惡心的不是眼前人,卻是那個扔下我跑了的混蛋。
已經做好了要被小畜生落井下石說風涼話的準備,卻沒料這廝竟蹲子與我等高平視。
將近一分鐘的對視之後是小孽畜干脆利落的問話。
他說,「你嫁人了?」
正憋著一肚子委屈無處發泄,對視著沉默的時候滿腦子都在盤算怎麼教訓他的臭嘴賤舌。現下這廝自己送上門兒來給我打,姐又怎麼能不搞個出其不意,先發制人。
原本預備給他個陽光明媚的大耳光,可惜萬般顧慮之下卻怎麼也下不了手,到最後唯有伸食指戳了他的額頭,「你今天沒吃藥是怎麼著,干嘛亂說話?」
虐待狂毫無準備遭到攻擊難免不自覺地往後點晃了下腦袋,反應過來之後整張臉瞬間大幅度地扭曲,「亂說話?不見得吧。我說的句句是實,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句句是實你三表嬸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明明是我疏于防備被個小畜生一洗臉盆敲趴在地上,又被個虐待狂趁機撲上來一通狂砸,為什麼這麼‘一目了然’,‘毫無懸念’的情況兒到你嘴里就變得的那麼走樣兒?」
興許是姐演講水平不高,這沒臉沒皮的小畜生聞言沒有一絲反省的意思不說,看我的眼神還滿是玩味,「說者無心,听者有意。你不怪自己的人多心,反倒怪我多話?」
人家這才叫入木三分,話一出口徹底把我的嘴堵了個嚴實。
俗話說的好,蒼蠅不叮無縫的蛋,踫一踫就出問題說明本身就問題嚴重。
還沒感慨完畢,就被卷土重來的虐待狂抓住領子提聲質問,「你還沒回答我究竟是否已嫁為人婦?」
心緒煩亂之間顧不得他「大不敬」的動作,「我嫁沒嫁管你什麼事兒?」
小孽畜眼神在一瞬間變得危險無比,「你嫁不嫁人與我無關,卻與父親有關。」
與孫堅有關
是與孫堅有關
轟隆隆晴天霹靂
若是孫堅還在,我背約改嫁頂多落下個「不守誠信」的罵名。而現在的事實卻是還沒來及跟文台兄攤牌,他就駕鶴西去,到最後我的心意也是天知地知我知他不知,別人更別想知。
這麼一來,情況立時變得復雜得多,也嚴重得多。
我一路跑到江東以及之前之後的種種作為在有心人眼里百分之百會變成一個符合大眾期待的版本——某女書盟姻緣卻擅自悔婚,嫁做人婦卻不守婦道,丟家棄口跑來同三妻四妾,兒女滿堂的前未婚夫曖昧糾纏,至死方休。
單憑這幾句超凡給力的簡介,姑女乃女乃的搜算關鍵詞就注定要包含「水性楊花」,「反復無常」以及諸如此類的一大串專業形容用語。
如果現在大張旗鼓地解釋我是為了退婚才奔來江東,別說是孫家人不會買賬,就是我自己沒法兒相信。自作聰明的人都會先入為主地為我定下罪名,鬧到最後恐怕十個豬籠都不夠浸,一百個天燈也點不完,單就等著戳我脊梁骨的人就要領號排隊到西城門。
長太息以掩涕兮,哀人生之多艱。剛才吃癟是被人捂嘴,現在沒詞兒是徹底變啞。
這口黃連的苦,只有我自己知道。
剪不斷理還亂,卻還是不能不剪,「此事說來話長……」
姐費盡心機組織語言的當口兒,虐待狂抓我衣領的爪兒已經模模搜搜夠上我的脖子,看手勢分明是掐死人的預備動作,「說來話長?能有多長?有多長我就听多長,我倒要看看你怎麼給自己圓謊。」
果真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姑女乃女乃現在也迫切地想知道怎麼給自己圓謊。
「我實話實說,你信嗎?」。
黔驢技窮也總還有一招必殺,那就是和半盤托出。小孽畜微微眯起眼楮觀察我臉上的表情,似乎在考量我交代問題的誠懇度。
「你說。」
「我說之前,你也實在地回答我一個問題,對你老爹和我訂立婚約的事兒,你究竟知道多少內情?」
小孽畜輕哼一聲,冷笑道,「我什麼也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才想知道所謂貌若天仙,實力超凡的女子到底是個什麼真身,能讓父親將機緣巧得的傳國玉璽交托作聘。」
句句都是贊,卻被罵還邪惡。
「你不用明褒實貶,讓我難堪。當初稀里糊涂簽下婚書之時,我整個人都不在狀態,連自己干了什麼都不知道,如果說我這白字黑字簽婚書的有責任,那個趁人不清醒時誘簽婚書的更有責任。」
虐待狂冷著臉一言不發,似乎是在等我繼續說。
「那之後你老子將傳國玉璽交給我保管,也許只是為了省去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虐待狂輕咳一聲,並無反駁。
「說到底,你爹更看重我在戰場上撒歡兒的實力,當初一心求我到他麾下效力才是真。我深度懷疑他向我求親的直接導火索是我拒絕了他的純工作招攬。」
咳嗽變成了兩聲,听話的依舊只听不說。
「至于我嫁人這件事,也的確是真的。我知道與人有約在先另嫁他人在後不是君子所為。可惜當時確實是情勢所逼,不得已而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