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算什麼?
聲東擊西還是圍魏救趙?
油鍋里炸了一滴水,小白臉兒當場慌了手腳,姑女乃女乃也抽空兒急的夠嗆。呂總指揮連夜組織隊伍,匆匆領著人馬殺往京城。沒想到跑路沒幾步,就被李傕、郭汜跟著挑釁騷擾。小白臉兒無心戀戰,只顧奔走,窩囊氣吃了一肚子不說,外帶損失了不少人馬。
我先他一步沖回長安,還沒走到近前就看到賊兵雲屯雨集,把皇城團團圍住。小白臉兒隨後趕到,風塵僕僕,倉促應戰,張濟、樊稠準備妥帖,以逸待勞,交鋒後勝敗可想而知。更嚴重的問題是,由于上位行政管理上的缺失,軍士畏懼小白臉兒暴厲,許多都降了敵方,呂總指揮愁得如熱鍋上的螞蟻。
好一派諸事不利的形勢
小戰畢,直飛入城回宮。
此時時辰尚早,天子公卿還在上班時間。探頭探腦地往朝堂掃一眼,听幾句,殿上人心惶惶,各執一詞。會議進行中,不好中途進場,只有停在外頭直等到小王八下朝。
待朝會散場,皇帝陛下一臉愁容,見到我的第一反應就是拖手往寢宮扯。
「陪我睡覺。」
小崽子從頭到尾只看了我一眼,在拉拉扯扯的空當兒還不忘補充一句說明。
由著他拽著我一路小跑,試探著問道,「伯和,你……不要緊吧?」
皇帝陛下陰沉著臉不答話,一進臥室門就手忙腳亂地甩掉朝冠朝服,一把將我推到床上做御用抱枕。
四肢相互觸踫,感覺到小王八手腳的僵硬。我一動不敢動,一聲也不敢出,唯有老老實實僵在那里讓他摟著我入眠。
只一會兒,均勻的呼吸聲傳到耳邊。長舒一口氣,從皇帝陛下猶如鐵鉗般的細長手臂中巧鑽出來,躡手躡腳地往門口走。
一腳邁出門檻兒就看到等在外面的影美人,迎上前去苦笑一聲,「這孩子心理問題越來越嚴重了,壓力一大就靠睡覺來逃避。」
影美人接過我伸給他牽的手,眼神里流露出深刻的哀傷,「明知結果卻無能為力時,除了逃避,還能有什麼選擇?伯和的親人一個一個離去,最需要支持安慰的時候無人可尋,如同溺水于汪洋大海,從頭到尾的掙扎都是徒勞,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漸漸失去呼吸。」
抽出被他捏疼的手,試著撫平他的緊皺的眉頭,「你說的……好像是你自己……」
影美人笑著點點頭,「不錯。他體味的,我都有經歷。那種感覺,我這一輩子都不想回想。焦火烈焰,冰天雪地,沒有人,沒有一個人可以依靠,上天入地,荊棘煉獄,只有自己……」
「以後不會了」,不自覺月兌口而出,「你的以後會有我,我的以後也要有你。」
影美人愣愣地看著我,一字一句說的清晰,「死了的那個我,直到最後一刻也沒能擺月兌令人窒息的孤獨感。為你重生的這個我,只希望終此一生都不要再體會那種恐懼。」
話到此處,難免相顧無言,一腔情懷沖胸,蕩不平,反倒生了逃逸之心,借口說憂心前線就腳底抹油。
城里城外如此僵持了許多天,不料董卓老豬的余黨李蒙、王方在城中為攻城的做內應,偷開城門放四路賊軍一齊擁入。城中頓時亂成了一鍋粥,到處都是驚天動地的號角。
小白臉兒拼盡全力左沖右突也攔擋不住,像喪家之犬一樣引數百騎橫沖欲逃。
眼看這廝連家小都顧不上就要落跑,我瘋了似的擔心情美人的安危,一路 速沖到瘟猴兒府上把她搶出來帶在身邊。
情美人身懷六甲,我摟著她飛時也不敢胡亂加速,穩穩游走于著一座亂城的上空,彼此都不知該以什麼地方作為終點。
「情兒,呂布貌似要跑路,你……要去找他嗎?」。
情美人緊了緊摟著我的手,扶著肚子笑得可憐,「我現在這個模樣,怎麼能承受一點兒顛簸?小天,我們該怎麼辦?」
怎麼辦?怎麼辦?我也想知道怎麼辦。城門失陷,宮門堪憂。影美人與小崽子又怎麼辦?
稍稍加速往皇宮沖,正趕上小白臉兒疾呼在宮門站顛兒的司徒大人,「勢急矣請司徒上馬,同出關去,別圖良策。」
王允此時已是一副披頭散發的狀態,卻還硬挺著胸膛面容淡然,「若蒙社稷之靈,得安國家,吾之願也;若不獲已,則允奉身以死。臨難苟免,吾不為也。為我謝關東諸公,努力以國家為念」
好一句「臨難苟免,吾不為也」
老小子是鐵了心慷慨赴死,執意不理小白臉兒的再三相勸。不一會兒各門烽火連天,呂布回頭看一眼抱著情美人的我,似乎大喊了一句什麼,隨後便頭也不回地跑了。
風中凌亂。
抬頭看一眼居高望遠的王司徒,低頭對情美人輕輕問一句,「呂布鬼叫了一句什麼,你听清了嗎?」。
情美人點點頭,一臉疲憊。
「他說了什麼?」
情美人搖搖頭,沉默不語。
到最後也沒搞清小白臉兒是對我喊還是對情美人喊,糾結中李傕、郭汜也已縱兵大掠。賊眾圍繞內庭,還沒等我沖到寢宮,侍臣就把請小崽子請上宣平門止亂。
李傕等望見皇帝陛下,還算恭敬地呼「萬歲」。
摟著情美人飛上城樓。薄紗遮面,低頭躲在後排的影美人也抬起頭毫不避諱地打量大月復便便的俏孕婦,在別有深意地看我一眼之後,主動上前扶住小情兒安頓。
對影美人露出一個帶著謝意的笑,隨後走到小崽子身邊,拉住他微微發抖的手,代替他做足帝王威嚴,向樓下那一幫人厲聲叫道,「你們好大的膽子。」
李傕、郭汜抬脖看著我,高聲叫道,「你是什麼人,竟敢假借天子之名問話?」
冷笑,威言,「真借假借,憑你來說?連我是什麼人都不知道,你們難道鐵了心不想做大漢臣民了嗎?」
兩人被我的腔調鎮的嚴實,驚詫不已,錯愕不已,問話間也多了一些恭敬,「實不知,請指教。」
「我姓劉名天字臻茗,論輩分,是當今天子的姑母,論資歷,是征討黃巾的功臣。現今受封郡主,號雷火,特準殿前听政。你們是什麼東西,竟敢沒有聖旨宣召就跑到京城來做這般強盜行徑,莫非是想逼宮造反不成?」
李傕面容猶豫,仰頭奏報,「董太師乃陛下社稷之臣,無端被王允謀殺,臣等特來報仇,非敢造反。但見王允,臣便退兵。」
王司徒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爬到小崽子身後,听到這一番話,上前深深做了一揖,「臣本為社稷計。事已至此,陛下不可惜臣,以誤國家。臣請下見二賊。」
小崽子听了司徒大人如此自動自覺委曲求全的提議,徘徊不忍。姑女乃女乃看不過眼,拉住他斥道,「這群混蛋明明就是拿清君側作為借口,司徒現在出去,純粹是送羊入虎口。」
王司徒大笑三聲,施施然答話道,「郡主說的,句句是實。只不過現今局勢已是一觸即發。眾賊礙于種種,不敢造次。可若是皇上不順他們心意將我交出,正予賊口實,後果不堪設想。」
不得不承認老小子說的句句在理。叛軍兵臨城下,是魚死網破還是點到為止都在這幾人一念之差。窗戶紙只剩一層,捅破輕而易舉,要安撫眾賊,的確是要先替他們出了被王允欺壓的這一口氣。
司徒大人走上前高叫一聲「王允在此」,隨即便要舍身成仁跳樓而去。情美人自後沖上前來一把拉住他干爹,聲淚俱下地哭道,「不可,不可,萬萬不可。請義父三思,三思,再三思。」
城下李傕等人逼迫愈急,王司徒慷慨陳詞道,「董賊之罪,彌天亙地,都說不盡完受誅之日,長安士民,皆相慶賀,難道你沒听說嗎?」。
郭汜針鋒相對大吼,「就算太師有罪,我等有什麼罪,你非要苦苦相逼,不肯相赦?」
司徒大人大罵道,「逆賊何必多言我王允今日有死而已」
老小子儼然一副烈士就義的姿態回身安撫情美人幾句,之後來不及說一句私相作別的話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樓上跌去。情美人慌匆匆伸手,只扯落了司徒大人的袖子邊兒,情急之中對我大叫,「小天,快救救義父。」
話听在耳朵里,一瞬間遲疑,司徒大人已經摔倒樓下砸成了肉餅。
情美人失聲哭號,撞進我懷里大聲質問道,「你為什麼不救人?小天,你為什麼不救人?」
緊緊將她抱在懷里,手腳並用捆綁住她奮力扭動的身體,「對不起,小情兒,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太快了,我還沒有反應過來,司徒大人就……」
凌亂的只言片語,話說的顛三倒四,情美人終于漸漸平靜,伏在我懷里小聲抽泣。
一旁的影美人笑中露出幾不可聞的譏誚,微張的嘴似乎在隱約做著一個口型,似乎在質問我一句「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