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動之下難免說錯話,我相信他代表不了別人也相信他。彼時在嗓子眼兒里醞釀的明明是個「我們」,怎麼從嘴里冒出來就變成了個「我」,怪不得備哥總批評愛搞「個人主義」,如此這般看來我是有月兌離集體的趨勢。
三秒之內思想延展縱橫萬里,毒蠍子卻只理解了個浮于表面,小樣兒的嫣然一笑朗朗道,「李傕之軍大半是西涼人氏,更賴羌兵為助。不如于軍中放言曰‘謀反從之者為賊黨,後患不淺’,借此以亂人心;再密諭羌人曰‘天子知汝等忠義,久戰勞苦,密詔使汝還郡,後當有重賞’;李傕貪而無謀,今兵散心怯,可以重爵餌之。」
迷茫著問他列項條陳背後意思,賈詡搖頭不語,故作深刻;藥罐子反倒在一旁點頭媚笑,神情甚是嘉許。
郭老師都首肯了我還有什麼可說的。一車人無話晃悠到郿塢,尋正途同李傕公務會面。老小子只顧留賈詡部署作戰計劃,大筆一揮批準我們自行去見小崽子。
拿到通行令相當于拿到無限制出入總統套房的許可,興奮著帶隊一路小跑去拜見天子,皇帝陛下見到浩浩蕩蕩一群探班,著實有些不知所措。
指著幾位生臉兒對小王八做介紹,「這位玉樹臨風,氣質不凡的先生是你小姑姑新收的一個師傅,郭嘉郭奉孝;他旁邊那位青春靚麗的美*女是郭先生的養女,郭靜;扯著我褲子不放的小屁孩兒是我義父的長子,曹丕曹子桓。」
小崽子拿眼掃視低下一圈人,單單指著曹阿Q冷笑道,「這孩子論輩分是你弟弟?怎麼看著這麼黏人?」
小屁孩兒聞言非但沒松手,反倒像得了鼓勵一般抱緊我的腿裝怯生。不著痕跡與小東西拉扯了半天愣是掰不開他纏住我的手,黔驢技窮之下唯有大叫「靜兒救命」。
郭女俠笑眯眯地走來將小戲子領到一邊。皇帝陛下臉色稍有緩和,一把將我拉到身邊沉聲發問,「你現在倒有哄孩子的耐性了?」
狗腿陪笑,「你小姑姑我不是一直都有哄孩子的耐性嗎?要說起來,皇佷當年可比那小東西難伺候多了。」
小崽子咬牙切齒,「你說我難伺候?」
影美人在旁抿嘴兒偷笑,也不幫腔,眼睜睜留我一人徒手作戰,「我的小祖宗,你是全天下最難伺候的主兒,你小姑姑我當掛名太監的那段時間,每天都被折騰的死去活來。淋水滴蠟跪釘板,拳打腳踢扔花盆,數數有哪一樣你沒做過?」
小王八見棺材落淚軟了聲音,哼哼了半天才別扭一句,「我沒讓你跪過釘板。」
「你小姑姑我是沒跪過釘板,尊敬的皇佷陛下倒是釘過窗戶。吩咐打造鳥籠關人,就為了我能隨傳隨到給你侍寢。」
少年天子昔日的光輝事跡被我三言兩語抖落干淨,小樣兒的面子掛不住,搖頭大吼一聲,「你給我住嘴,一口一個‘你小姑姑我’到底煩不煩?」
出食指輕點這廝額頭,「死孩子以下犯上成癮了是怎麼著,你就不能學學你哥的‘謙恭有禮’。」
本在一旁看戲看到嘴咧歪的某人在听到與自己真實行為不甚相合的四字批語時,幸災樂禍的笑容終于僵在臉上,表情瞬間精彩。
小崽子撅著嘴抓住我戳他腦門兒的指頭,捏了半天竟把整個手全掌握住,一頭倒進我懷里摟著耍賴,「小姑姑,你干嘛總說我,我就那麼不討你喜歡,多喜歡我一點兒不行嗎?」。
你哥這小混蛋球兒從前哪有服軟兒示弱的時候,今天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跟我玩兒百煉鋼變繞指柔。
滿堂人見狀也都集體目瞪口呆,小屁孩兒唯恐天下不亂小跑著沖過來也往我懷里鑽。唧唧歪歪鬧了半天,藥罐子紅唇乍啟,一語定音,「陛下,郡主,我們先出去了。」
曹阿Q不情不願地被領走,影美人目送三人背影出門,瞥眼看了看死死抓著我不放手的寶貝親弟,笑著說道,「伯和要不要讓我也出去?」
小王八紅著臉不說話,耍叛逆故意在我懷里扭來蹭去,我被混蛋球兒的小可憐模樣鬼迷了心竅,到最後還出手回抱了他。
這廂其樂融融,那廂陰雲密布。小蹄子全身上下均勻散發不爽氣息,連話音兒都透著一絲霜凍前兆,「伯和,別胡鬧了,正事要緊。」
小崽子從我懷里探出頭看了自家哥哥一眼,嘴唇開開合合似是想說什麼,到最後卻又一頭扎回我懷里嘟囔一句,「就這麼說正事好了,也不是不能說。」
影美人哭笑不得,一坐在床上放挺兒。皇帝陛下摟緊我的腰,勾著嘴角輕聲問道,「小姑姑不是說要把賈詡請來商議的嗎?怎麼不見其人?」
吃軟不吃硬是人之天性,這廝心血來潮玩兒聯絡親情,我也難免被他的小動作搞到內里一片溫暖,「賈文和一到郿塢就被李傕找去問策,恐怕一時半會兒也月兌不了身。」
倒霉孩紙聞言半抬小腦袋看我,忐忑不安問一句「那怎麼辦?」
下巴被小樣兒的呼吸噴的發癢,不自覺向後仰頭,「沒關系,來的路上我已經跟賈詡交代好了,他會見機行事。」
小崽子長嘆一聲「那就好了」,其語氣怎麼听怎麼像敷衍。
看情形這敗家仔壓根兒沒把公務往心里裝,正欲開口罵他幾句不知進取,就被突如其來一股力撲到了床上。
被推的本尊還沒反應過來,影美人倒是搶先一步拍床而起,小樣兒的伸手將半壓在我身上的皇帝陛下拉開,提聲叱問的模樣活像是將叔嫂捉奸在床的烏龜男。
「伯和,你這是干什麼?」
小王八打個哈欠從哥哥的武裝鐵鉗中抽回手來,軟軟倒在我身邊笑道,「我想要小姑姑陪我睡覺。」
影美人爬上床試圖分開他寶貝親弟勾在我身上的手腳,「伯和都這麼大的人了,別裝小孩子撒嬌。」
少年天子雷打不動半眯起眼,顧自把鎖住我的胳膊腿繃得更緊,「我沒撒嬌,真的困死了,這些天被逆賊挾持顛沛流離,幾乎夜夜睜眼到天亮。好不容易盼小姑姑光明正大來見我,一時忍不住就想抱著她睡覺。」
若有心似無意的訴苦不止打動了我,就連小蹄子也有所動容。小樣兒的皺著眉頭收了手,叮囑幾句無關緊要就甩手退出了房間。
奸計得逞的某人听到自家哥哥關門的余音,終于忍不住在我頸邊吃吃笑開。小樣兒的拉我躺到側身面對面,一雙黑豆大眼兒瞪得圓圓的分明沒一點兒困意,「小姑姑,我小時候真那麼討厭嗎?」。
莫名其妙被問了這麼深刻的問題著實有些手足無措,嗯啊了半天才敘述標準答案,「一點兒都不討厭,反而有些可愛。」
眼前晶亮的雙眸帶點兒激動地眨了眨,小王八問話的聲音也更加溫柔,「我給你吃了那麼多苦頭,你都不怪我嗎?」。
呵呵一笑冰釋前嫌,「我怎麼會怪你,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誰讓你小姑姑我是天生說虐狂呢。」
小崽子緊緊盯著我,知看到我莫名心虛,這廝問出的話也陡然變冷,「其實……小姑姑喜歡我多一些還是喜歡哥哥多一些?」
呃這……從何說起?
吞吞吐吐半天也不知怎麼回話才妥,刻意躲避其漸漸失溫的眼神低若蚊吟,「我對你的喜歡,和對你哥哥的喜歡,不一樣。」
少年天子冷笑一聲,「我知道不一樣,否則當初你也不會扔下我帶他走。你喜歡哥哥比喜歡我多很多,只不過那時候我不明白你對哥哥的喜歡是哪種喜歡,所以才會偷偷傷心,這幾年經歷的多了,才漸漸明白其中曲折。」
滾燙著臉皮笑肉不笑,「你這小東西成家立室了嘛,情情愛愛的自然也就懂了。」
倒霉孩紙從鼻腔發出個幾不可聞的哼聲,之後卻又立時轉變了態度重穿戴起那一身求包*的耍賤皮,「小姑姑在街上遇到我和哥哥的時候是喜歡我多一些吧?」
看他一臉似有期待,我哪里再敢說個「不」字,唯有硬擠出個笑猛點頭。小崽子得到想要的答案甜甜一笑,摟著我了又呢喃了一會兒不知什麼就跑去會了周公。
輕手輕腳從天子御賜的桎梏中掙月兌出來,躡手躡腳走出房門,一條腿才踏出門檻兒就見在屋外鬼鬼祟祟來回走動的影美人。忍俊不禁走到小樣兒的面前調侃,「無影又犯老毛病偷听別人說話。」
小蹄子被抓現行也不面慚,看著我的臉似笑非笑像是在找破綻,「你說你對我的喜歡與對伯和的喜歡不一樣?」
「是。」
「怎麼個不一樣?」
「能說得清楚就會失去‘不一樣’的基本條件。我只能告訴你,不止同對伯和的喜歡不一樣,連同對小情兒的喜歡也不一樣,連同我老公的喜歡也不一樣,總之,我對你的喜歡,同對其他什麼人的喜歡都不一樣。」
「有多不一樣?」
「很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