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崽子在我的鼓動下接受賈詡謀策,下旨封李傕為大司馬。那廝得了便宜不知賣乖,自認加官進爵全仰仗求神祈禱之力,重獎女巫卻不賞軍將,惹得天怒人怨,其部下個個虎視眈眈。
毒蠍子指使我以李傕封建迷信的生活作風為題,趁機擾亂軍心鼓動眾將窩里反,目標之一選定騎都尉楊奉。
不負眾望完成使命,三言兩語挑撥攛掇起那廝原本就不輕的怒火,又聯合老楊一同煽動宋果在內接應。
計劃是挺周詳,就差保密工作沒做到位,有好事者對李傕打了小報告。司馬大人發威,令人擒殺宋果,亂戰楊奉。老楊被打擊得不輕,引軍去投了西安,臨行之前還向我百般保證這事兒沒完。
李傕郭汜接茬兒亂戰,小崽子率眾冷眼狗咬狗。沒出幾天傳出張濟統領大軍自陝西來做和事佬兒的消息。李傕賣人情遣部下到張濟軍中許和,郭汜承受不了壓力也只得許諾。
張濟上表請皇帝陛下駕幸弘農。小崽子思念東都已久,听了奏報樂得應允。
張濟被封為驃騎將軍,郭汜順勢放公卿出營,李傕收拾車駕東行,派百十來個御林軍持戟護送。
天真無邪的皇帝陛下自以為升天有望,一路上歡歡喜喜;影美人從始至終面無表情,看不清也問不出其內里思量;藥罐子微微蹙眉,表情稍欠溫和,貌似是對形式的預測不太樂觀。
車隊走了半天,郭老師抽空兒鑽進龍輦低聲告道,「下士有進言,郡主可願分心听我拙見。」
這人什麼都好,就是這無窮無盡的官樣文章讓人受不了。都知道謙虛謹慎是美德,有時候被精英人士做過了分卻難免適得其反。
努力從影美人與小崽子的左右夾攻中月兌身出來,「郭老師有話直說就好,你總這麼生疏讓我心里很不好受。」
奉孝君嘴唇微張,停頓三秒復才說道,「下士猜測李傕郭汜此舉只為哄過張濟,過不多久二賊便會劫駕再入郿塢。」
「真的假的?」
「前日與文和匆匆一見,瞧他面有愁色,似乎就是為了這個。」
最近幾天風聲近,毒蠍子被主子看得頗嚴,臨走之前顧不上同小樣兒的通個信兒才會走得這麼心神不安,只不過嘉嘉憑匆匆一見就能看出端倪,未免神叨過分
不管怎麼懷疑,郭老師的話就算金口玉言。奈何落魄天子一無權二無錢,就算明知李傕郭汜耍詐,也只能乖乖躺上案板任其擺布,除非中途有奇跡出現。
行至中途,奇跡果真出現。鑾輿過新豐至霸陵,听聞喊聲大作,掀簾子一看,數百軍兵來至橋上攔住車駕,領頭二將厲聲問「來者何人?」
小崽子嚇得不輕,影美人開門跳出車仗,靜若山岳,好不威武。
冷眼一掃擋路狗,蕭然呵斥一句「聖駕過此,誰敢攔阻?」
眼前情景仿佛昨日重現,兩位主人公卻交換了角色。
這廂感慨畢世事變遷,那廂二將已上前做公式化答話,「吾等奉郭將軍命,把守此橋,以防奸細。既雲聖駕,須親見帝,方可準信。」
大漢天子看我一眼,容我微笑著拉他的手出龍輦。
附在倒霉孩紙耳邊柔聲告道,「伯和別怕,要是他們敢對你不利,我就摟著你跑路走人。」
小樣兒的嘴角歪歪,小聲回一句,「什麼都不管了只帶我走嗎?」。
「你哥自己會飛。」
「你的郭老師,郭姑娘和曹公子也是自己會飛嗎?」。
一句話噎得我當場失言,小王八卻依仗後盾放松心情。
少年天子立身天地間,深吸一口氣對攔路的凌然斥道,「朕躬在此,卿何不退?」
恍惚間只覺當年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陳留王,與眼前這個竭力要守住什麼的少年形象漸漸重合。小王八身上的一些東西顯然已經變得不一樣,而剩下的那一些,卻從來都沒有改變。
眾將被天子一聲龍嘯震的發愣,下一秒都跪呼「萬歲」,緊跟著自覺分開兩邊容聖駕通過。
拉著小崽子的手才回包廂,就見藥罐子搖頭哀嘆讓路放人的二將凶多吉少。大腦遲鈍的人理解不了頂級謀士的精神世界,索性沒心沒肺不去深究,膚淺地帶天子同眾人說笑開,緩解不知前路的旅途忐忑。
車駕到華陰縣,追兵從後方趕到,震天大叫「車駕休動」小崽子扭曲著臉苦笑道,「方離狼窩,又逢虎口,如之奈何?」
側目偷瞧一眼藥罐子,感嘆小樣兒的烏鴉嘴靈驗招來郭汜爪牙。賊軍漸近卻听得不遠處一派鼓聲,情節突發高潮,山背後轉出一將舉旗上書「大漢楊奉」。
原來老楊自從被李傕搞敗便引軍屯扎在終南山下,如今听聞天子駕至,特意趕來支援。當下列開陣勢,兩隊大打出手,郭汜部將不敵,敗走二十里。楊奉收軍來見小崽子,得蒙上諭曰一句「卿救朕躬,其功不小」
小王八一句敷衍,卻得老楊像中大獎一般頓首拜謝。皇帝陛下受不了不知所謂的領袖崇拜,開話題問,「適斬賊將者何人?」
楊奉趾高氣揚引勝將拜于車下,「此人河東楊郡人,姓徐,名晃,字公明。」
居高臨下偷眼一瞧,徐晃手握大斧跪在駕前。小樣兒的低著頭看不清容貌,目測身材卻很是魁梧。從始至終謙恭有禮卻不卑不亢,堪稱是人臣良將之典範。
周旋畢車馬再上路,老楊保駕到華陰駐蹕,郭汜又賊心不死點軍殺至營前。
徐晃當先出馬,郭汜大軍八面圍來,將一行人困在垓心。危急之中正要摟著皇帝陛下逃出生天,就听聞東南上喊聲大震,一人引軍縱馬殺來,打的賊眾奔潰狼竄,徐晃乘勢攻擊,大敗郭汜。
直到塵埃落定,解圍者前來拜見小崽子,一行人才知道才知道佐羅面具下的人乃是國丈董承。
小王八見到岳父來救,拿出晚輩該有的態度哭訴前事。老董自覺受到重視,感動到指天誓日大放厥詞,「陛下免憂。臣與楊將軍誓斬二賊,以靖天下。」
皇帝陛下演完一場甚是動人的重逢大戲,一秒也不耽誤便下令連夜駕起前往弘農。藥罐子連日里跟著東奔西跑,一不小心又開始發燒感冒。馬不停蹄日夜兼程,這廝被折騰的連睡個囫圇覺都不能。
人是我帶來的,現如今落到如此形容憔悴的地步,始作俑者難免良心不安。小樣兒的听說我要請示天子安營休息,竟拿出視死如歸的姿態力勸罷止。
本尊都發話了,旁人又能有什麼堅持,無奈下只能與郭靜一日三班倒照顧病號。
輪到我值班的這一晚,在慈悲領導為有特殊需要的同志特別配備的車廂里,一女蹲在一男被窩前目不轉楮地瞪眼瞧。姑女乃女乃鞠躬盡瘁的衣不解帶,郭老師不加雕琢的病體陳珂,都像極了我們初次相遇的那一夜。
但凡是個人都禁不住被另一生物疑似灼熱的目光盯的動輒不能,為緩解睡不著又走不了的尷尬,藥罐子極力找話題討論公務,「李傕郭汜知道楊奉董承救駕往弘農。天子若到山東,立腳得牢,必然布告天下令諸侯共伐,他二人欲保三族,難保要狗急跳牆乘間合兵往弘農殺漢君,下士勸郡主早想對策為妥。」
磁性的啞音傳到我耳朵里,殘留的信息就只有「好听好听」,其余內容文字一概丟失個干淨。小樣兒的看我心不在焉,展顏一笑沉聲如電,「郡主不用擔心,下士並無大礙。」
不自覺伸手試他額頭,被燙了手之後夸張大叫,「都燒成這樣兒了還大礙明天我去跟小崽子商量一下,停一停再上路。」
郭老師大義凌然地搖頭笑道,「彼時下士所說郡主竟一字也未曾入耳,如此你讓我情何以堪?」
都多愁多病成這德行了還強作堅持,如此你讓我情何以堪?
面紅耳赤像個做錯事的小學生,「請郭老師再說一遍,這回我一定認真听。」
小樣兒的露出個縱容的笑,「李郭二人合兵于路劫掠,所過一空。這一路雖有楊奉董保駕,卻三日一戰東澗,五日一爭死戰。當下剛保帝後車出,符冊典籍拋棄,車馬行人凌亂。若無後招對應,恐怕難以支撐。」
起身幫病秧子掩了掩被子,點頭應道,「郭老師說的我也知道。董承楊奉已經差人與李傕郭汜講和,只望能拖延些時間。」
郭老師不自覺地往暖處縮了縮腦袋,笑著問道,「郡主當下可有對策?」
唉聲嘆氣自暴自棄,「還能有什麼對策,不過是請小崽子下詔請老曹入京,我們這一趟來本來目的也就是這。」
藥罐子輕點頭「嗯」一聲,「無影已經出發了?」
「昨天就帶著聖旨走了,倒霉孩紙一向比我有效率,現在怕是都到地兒了。」
「就算主公拿了上諭,點兵部將也需時日,遠水解不了近火,不如召韓暹、李樂、胡才三處軍兵前來救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