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癆病鬼明眸萃亮,猝然發覺他彼時所言的主導關鍵詞並非「缺陷」,而是「兩位」。
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瞬間被洗腦的錯覺讓我胡亂指點的手都在劇烈顫抖,「你是說……你是說……他們……他們……」
藥罐子對我報以鼓勵的眼神,暗示我的猜測正是他的欲言。
心里明明知道答案,卻還是想听他親口告訴,「郭老師倒是說話呀,到底是不是?」
「這……」
不得不承認我被徹底打敗了,再多糾纏逼他吐槽不如心平氣和討論問題,「算了,有些話郭老師說不出口,我也不會勉強。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彼此心照不宣就是了。」
「郡主高見。」
這有什麼高見不高見的
「正因如此,靜兒對小孽……孫伯符的感情才沒得到回應吧?」
眼看一個「這」字又要從這廝口中優雅地吐出,受盡打擊的我不顧一切猛撲上前捂住他的嘴厲聲警告,「你要是再敢說出一個‘這’字,客別怪我不顧師生情誼下黑手。」
被擋掉的俊臉只剩一雙美目璀璨。此君眼中似有笑意,明顯是在暗地里嘲諷我言行幼稚。兩個人大眼兒瞪小眼兒攻守半天,小樣兒的終于敗下陣來,鄭重其事點了一個頭。
死不放手乘勝追擊,「你是肯定我的猜測,還是同意不再說‘這’?」
掌心傳來微妙的觸感,一絲酥麻始于藥罐子的唇起舌落,他竟……動嘴說了一句「都是」。
如同被燙一樣縮回手,之後還不自覺地把無意中遭調戲的爪兒放在褲子蹭了好幾下。藥罐子似笑非笑看我一系列丟人動作,半晌復又開口,「下士請郡主成全。」
倒霉孩紙太不厚道,招呼不打一聲就換副家國天下的嘴臉讓人「成全」。可憐我被其加重語氣的沉聲妙音動搖迷亂,神魂顛倒之下便胡亂應承,「你說什麼,我都成全……」
藥罐子向我略略躬身,道一句「多謝」。這廂塵埃落定才醒悟自己到底說了什麼,慌忙揮手妄圖把大話收回,「郭老師不如先說說要我成全什麼,但凡劉天力所能及的,決不推辭。」
說潛台詞給自己留後路。眼前人看到我慢半牌的略有遲疑,輕笑一聲悠悠說來,「前因後果郡主都已知曉。還請郡主從中援手,助靜兒得償所願。」
「你要我撮合郭靜與孫策?」
「下士正是此意。」
你有此意我沒有,從前與虐待狂一段不甚愉快的交往至今還歷歷在目,那混小子分明把本郡主當成眼中釘肉中刺。我低聲下氣跑去找他說媒拉線兒,難保不會幫倒忙。
試探著找正經理由推辭,「你找我當媒人……不怕適得其反?」
藥罐子坦蕩蕩一錘定音,「郡主有所不知,我與孫家已走過媒聘之禮。」
這……我的確是有所不知
張口結舌手拖著一開始就被震撼月兌臼的下巴,問出的話也集體走音,「郭老師是說……靜兒現在的身份其實是小孽……孫伯符的未婚妻?」
「不錯。」
揉著兩側太陽穴試圖理解其中錯綜復雜的劇情邏輯,「郭老師剛才不是說小孽……孫伯符與周公瑾……怎麼一回頭這小兔崽子又兩手都要抓地同靜兒訂婚?」
如今這年頭談「情有獨鐘」根本是天方夜譚。有其父必有其子,孫堅自己就是個三妻四妾沾花惹草的主兒,小孽畜一準兒是繼承了他老子的風流基因搞多多益善。
病秧子撐半身起,出手扶已然站不穩的我重坐他床前,「吳夫人十分喜愛靜兒,便與內子結下這門親事。」
怪不得這廝曾說美*女給郭師母平添了許多煩惱,原來如這個此從前當真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
封建社會的包辦婚姻真是吃人不吐骨頭的洪水猛獸,說起來姑女乃女乃也算是受害者之一,思己及人痛定思痛難免咬牙切齒,「既然你們兩家已有婚約,直接把女兒嫁過去不就皆大歡喜,普天同慶?」
「郡主有所不知,孫策自父亡之後便退居江南,因其母舅丹陽太守吳景與陶謙不和又移家曲阿,他自己卻以服喪之名獨自闖蕩去了。」
這……我的確還是有所不知
听小樣兒的高頻率重復「郡主有所不知」實在不爽,郁悶之下不顧措辭硬生生回一句,「說白了就是那小孽……孫伯符逃婚了是吧?」
即將被孵出蛋殼兒一個「這……」被我行動迅速地扼殺在搖籃里,直到手心又觸到小樣兒的朱唇才意識到不妥。來不及抽爪兒之時,一聲百靈鳥叫已然傳進耳朵。
郭女俠嘴里喊著「父親」連蹦帶跳跑進門,一手掀簾的瞬間又快步退了出去,整套動作像極了撞破奸情後的自然反應。
一秒內從藥罐子床前彈跳起身,明明清白無辜,卻也被充溢曖昧氣氛的時間地點人物鬧得未詭先虛。與緋聞男主角保持距離傻站了足有三分鐘,屋外的人才陸續進門,其中間隔的空隙恐怕是「有心人」為我們留出的「善後」余地。
郭女俠笑靨如花,仿佛什麼都沒發生一樣走到養父面前噓寒問暖,隨後進門的影美人懷里抱著昏昏欲睡的小屁孩兒。小樣兒的立在門口對我展顏微笑,表情無一絲破綻。
如果小蹄子像從前一樣沖上來質問耍賴,那就沒什麼好擔心。現下他冷眼旁觀毫無表示,反倒揪著我的心七上八下不知所措。
正要開口說句重逢思念的開場白,就被影美人食指點唇示意噤聲,「曹公子鬧了一路,好不容易才犯困,別大聲說話驚動了他。」
心說彼時郭女俠那一聲「父親」叫的可不怎麼消音,奈何輪到我這兒就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平白遭記軟刀子捅在當胸,說不清內里滋味,唯有沒出息地愣在當場。
小蹄子無視我紅白相間的臉色顧自對郭女俠輕喚一句,「靜兒你把子桓接過去吧,我同臻茗有話要說。」
這語氣怎麼這麼像老公對老婆吩咐喚人哄仔,真有夠刺耳。
美*女躡手躡腳走過來接過曹阿Q,兩人相視一笑,默契十足。
這情景怎麼這麼像老婆從老公懷里接手哄仔,真有夠扎眼。
瞠目結舌被迫看了半分鐘溫情八點檔的片段,人就被影美人拉手拖出了房。小樣兒的扯人走出老遠才容我開口,「其實……剛才……」
「剛才怎麼了?」
「剛才我和郭老師,什麼事也沒有。」
影美人輕笑一聲,淡淡說道,「誰也沒說你有啊,急什麼?」
自作多情的解釋換來這廝佯裝糊涂的大度,委屈不甘纏在一起擰成股捆綁人的繩索,催的我失態大叫,「我哪里有急了,你冤枉我」
我的確是被冤枉了,被冤枉的卻不是「急不急」。可憐我的被冤枉遭對手演員冷處理,連擂鼓傾訴的機會都不給。
小蹄子露出個縱容的笑,那神情分明是把我當成無理取鬧的小孩子,「別不開心了,笑一個給我看。」
剎那間影美人面孔的每一個細節都在我眼前無限放大,略紅的臉頰,含笑的明眸,微翹的薄唇,皓白的牙齒。他似乎真的沒有不動聲色地懷疑,他似乎是真的很歡喜。
恍惚間喃喃問一句,「無影這副表情,是從哪位仁兄那兒借來用的?」
很想得到肯定的答案,很想听他說他是戴著面具故弄玄虛,可惜「很想」並不代表「能得」,那人只輕輕搖頭,微笑不語。
我們認識以來,影美人月兌胎換骨的次數太多,以至于我對他每個日常里或大或小的變化都自動屏蔽。然而女人的第六感畢竟是上天賜予的禮物,這一回腦子里喋喋不休的噪音已經強大到沒辦法被忽略。
影美人對我漸漸變糟的臉色視而不見,上前一步輕輕擁抱我一下又迅速放開,「想我了嗎?」。
抿緊嘴唇想從他無懈可擊的表情里看出點兒端倪,無奈只是徒勞,「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小蹄子聞言裂嘴笑開,「我也是。」
去你的也是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想我為什麼不來看我?」
其實我真正想問的是他說的想念到底摻了幾成水分。
影美人調皮地眨眨眼楮,捏我的鼻尖兒柔聲笑道,「打賭輸了不敢見你,生怕一見就要被你收賬。」
這人若打定主意同我針鋒相對,必然回一句「你又為什麼不回來」,彼此真心的有情人會因為愛與被愛的多少而斤斤計較,唯有虛情假意的逢場作戲才會找遍冠冕堂皇的理由示弱敷衍。
他的笑很暖,我的心卻寒。從前用過的手段今天落回自己頭上,嘴里一陣陣泛苦。自嘲地搖搖頭,轉身往宿舍走,影美人似乎沒料到我突如其來的顧自撤離,愣一秒便緊追不舍,隨即拉住我藏在袖子的手甩著撒嬌,「你看出來了?你生氣了?別那麼小氣嘛大不了再不學你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