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陣刺耳的電話鈴聲打斷了李想南的美夢,她從被窩里伸出一只手,模索了半天才拿到那還是固執地響個不停的電話,忍住罵「三字經」的沖動,她將听筒放在耳邊︰「喂……」
電話里立即傳來陳老師帶著哭腔的聲音︰「幼兒園出事了,我們班的一個小朋友……死了……」
李想南從床上坐了起來……
當邵雲亭和李想南趕到幼兒園時,迎接他們的是已經哭得昏死過去的小孩的母親,和在一旁摟著妻子的父親,這個三十出頭的漢子身材魁梧,臉上稜角分明,看得出是個豪爽的人,但此刻他雙眼通紅,顯然也正在拼命壓制自己體內巨大的悲痛和憤怒。旁邊站著手足無措的幼兒園園長,和拿著冷毛巾給小孩的母親冰住額頭,自己也早已淚流滿面的陳老師。
還沒等二人開口,有人已經推開校長室的門走了進來。進來的是個身穿警服,十分干練的青年。「頭兒,現場勘查完畢,接下來是不是把相關人員都帶回去做一下筆錄?」
只見那漢子抬起頭,眼中露出堅毅到近乎決絕的目光︰「我要親自去現場再看一看。幫我照顧一下靜芬。她要是醒了說要看丁丁,千萬別讓她過去。」說完便咬牙向外走去。
「頭兒,你別……」青年警察的「去」字還沒出口,漢子的背影早已在樓梯拐角處消失,只是當他經過邵雲亭身邊時,腳步不由頓了頓,露出犀利的眼神,但什麼也沒說地隨後就邁著大步離開了。
「你和他認識?」李想南小聲地問邵雲亭。
邵雲亭避重就輕地說︰「他是刑警隊的隊長唐克,看來死的是他的兒子。」李想南有些不敢置信地望著邵雲亭。刑警隊長的兒子被害?
注意到校長室多出了兩個生面孔,扶著靜芬的青年警察開口詢問︰「你們兩個是什麼人?」
園長忙開口回答︰「這兩位也是我們幼兒園的一個學生的監護人。同時,他們還是……」
「我們也是唐克的朋友。」李想南怕園長說破他們的身份,忙搶過話頭。園長會意地沒有再說什麼。只有邵雲亭在心中哀號,他和唐克可實在算不上朋友啊。現在只能寄希望于趁唐克回來之前趕緊問到他們覺得有用的東西就立刻走人了。
之前唐克在邵雲亭面前的頓步,由于是背對著他的,加上李想南說他們是朋友,青年警察以為他們那是在打招呼,便不疑有他地伸出沒有扶人的左手︰「你們好,我叫張河川,也是刑警,同時還是唐哥的副手。」
禮貌地握過手之後,邵雲亭關切地問道︰「唐克他挺得住嗎?」。他倒不是為了圓李想南的那個謊才故意這樣說的,而是真的十分憐憫和同情。雖然他所屬的狐族生性淡泊,而且修煉也要求他們清心寡欲,但邵雲亭是個特例。他喜歡塵世間的喜怒哀樂,喜歡為了自己愛的人不顧一切的那種感覺,他不要當一個漠然的看客,他要真真實實地參與其中。
「哎……」張河川心事重重地嘆了口氣,「我也不知道。」
遲疑了一下,李想南問道︰「那你們的上司會讓他參與這個案件的調查工作嗎?」。
「可能不會。」張河川想了一下才回答,「畢竟被害人是唐哥的兒子啊。」
「哦。」話題終于被引到了孩子身上,邵雲亭輕輕地問︰「那丁丁到底是怎麼死的?」
張河川抬起頭,悲憤使得他的雙眼快要噴出火了︰「他是被人割斷頸部的大動脈,大量失血死的。」說到後來,張河川哽咽了。丁丁喉嚨處的骨頭都被割斷了!因為單身和工作忙,再加上父母不在本地的原因,張河川很少能正正經經地吃一頓飯,每次有空唐克都會拉著他去自己家吃飯。丁丁很懂事地幫他夾菜。有次他去外地辦案,看到新款的玩具車便買了一個帶給丁丁,小家伙別提多開心了。前天他去唐哥家吃飯的時候還看到丁丁哼哼唧唧地跟在靜芬嫂子身後撒嬌,可現在……
張河川的話就像一把沉重的大錘用力地敲在了在場的每一個人心上。到底有什麼樣的緣由,要對這樣一個小孩子下此毒手!
本來李想南是想看一看現場,再仔細檢查一下孩子的尸體再下判斷是否為那個和服女鬼所為。現在因為有警察的介入已經不太可能了。她雖然干的是近神鬼的職業,但卻一直看不破生死,尤其是些無枉之死。她的心情也不由地有些沉重了起來。許多話堵在喉嚨里卻怎麼也問不出來。深吸一口氣,她緩緩地走出了校長辦公室。邵雲亭也跟著她出來了。兩人站在走道中,卻是久久無語。半晌,她模出一包煙來,狠狠地點燃了,抽著,眼神就這樣在煙霧後明明滅滅,叫人看不清。
邵雲亭一直不知道,為什麼李想南會抽煙抽得很凶,他還笑她,本來就夠不女人了,還抽煙。現在,他忽然有些明白了。他本想阻止她點煙,可是看著她緊皺的雙眉,還是眼神之中的凝重,舉起的手慢慢放了回去。
這時,一陣厲呼從辦公室內傳來︰「丁丁……你讓我去看丁丁,讓開……」。兩人料想是唐克的妻子靜芬醒過來了,忙轉身回到辦公室。靜芬果然已經醒了過來,正在掙扎著要起身去看自己的兒子,張河川在一旁拼命拉住他,已經急得滿頭大汗,見到邵雲亭和李想南仿佛見到了救星一樣,忙將靜芬交給二人︰「嫂子這樣真的不行,我去叫唐哥,你們幫我看住她。」
靜芬依舊鬧個不停,看得出喪子之痛幾乎讓她崩潰。李想南對付鬼怪雖然有一套,可是卻不知該如何安慰這位悲痛欲絕的母親。邵雲亭同樣不知該如何開口。兩人只得緊緊拽住靜芬,唯恐她一時想不開。
唐克片刻後便趕了回來,見到妻子這樣不由也有些手足無措,唯一想得到的和能做到的便是將她緊緊抱住。靜芬在丈夫的懷里由開始的聲嘶力竭地哭喊到低聲地啜泣,情緒似乎已經漸趨平穩下來,只有空氣中彌漫的那股悲傷愈來愈濃。
這時又一個刑警隊的警察手拿一個牛皮紙袋走了進來︰「頭兒,我們……」他話還沒說完,張河川便急匆匆地闖了進來︰「唐哥,小棉她……」卻不想與先進到室內的那個隊員撞個滿懷,那個牛皮紙袋便這樣「唰」地掉在了地上,袋子里裝的現場照片散落一地。照片是從各個角度去拍攝的,但主角只有一個,就是那個叫丁丁的小男孩。只見他微微向後斜靠著牆壁地坐在水池旁的台子上,兩腿懸空,白色的小T恤上浸滿鮮血,雙手合十放在胸前,而他微微垂下的頭顱正好抵在雙手上,正好擋住了他脖子上深可見骨的傷口,看上去既像在祈禱,又仿佛在思索。整個畫面給人的感覺就是慘烈的殘忍和無比的詭異。
雖然李想南和邵雲亭立刻眼明手快當地去撿那些照片卻還是慢了一步,靜芬已經尖叫起來︰「丁丁……!」她的眼神也開始變得迷離和渙散,大家擔心的事終于發生了,靜芬腦子里的最後一根弦最終還是斷了。她瘋了。
見勢不妙,邵雲亭立刻沖上前去,扳住靜芬的肩膀,命令般地對她喝道︰「看著我。」
靜芬似懂非懂地轉過頭來對上了邵雲亭的眼楮。邵雲亭立刻死死盯住她的眼楮,語氣柔和而又堅定地輕聲說道︰「你很累了,需要休息了,不開心的事就不要想了。听話,來,躺到沙發上去,閉上眼楮好好休息……」邵雲亭的聲音越來越輕,但本來已經陷入瘋狂的靜芬卻出奇地听話。隨著邵雲亭如此這般地反復幾遍後,她便安靜地躺在校長辦公室的沙發上睡著了。
李想南在一旁看著他,仿佛第一次發現,這個狐狸的雞婆與多事有時候看起來還是蠻順眼的。
見靜芬平靜地睡了過去,邵雲亭這才轉身說道︰「我會一點催眠,現在她最好先休息休息,平息一下,等她醒來也許會好一點。」
唐克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他朝辦公室門的方向看了看,示意讓靜芬在里面安靜地睡一會兒,大家都先出去。
一行人都站在了過道里,張河川喏喏地對唐克道︰「對不起,我……」
唐克揮揮手,讓他不要自責。「這不怪你。」他拍了拍張河川的肩膀,可是他的神情卻好像在這個早晨忽然蒼老了十歲,張河川心里暗暗發誓,一定不會放過那個殺害丁丁的凶手!
邵雲亭看著唐克道︰「你的太太只是暫時平靜下來而已,我能做的只是讓她不被這件事打垮,但她醒來之後依舊是要面對的,只有你能幫得了她。」
唐克點點頭︰「謝謝。」雖然遭受巨變,但是他的目光堅毅無比。
邵雲亭笑笑︰「不用客氣,下次別再叫我神棍就可以了。」
李想南看向邵雲亭,目光分明在詢問,他之前到底是怎麼跟唐克認識的。
邵雲亭完全不看向她。想不到這女人也有八卦的神經。我就不告訴你,憋死你,哇哈哈……某狐的惡趣味又開始發作了。
這時唐克忽然想起什麼似的轉向張河川︰「你剛才說小棉怎麼了?」
張河川立刻慌張起來︰「小棉她突然變得很奇怪!」
「啊——」一聲尖利的女聲劃破天際。
李想南和邵雲亭對看一眼,暗道一聲不妙,同時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