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黃文君,是家里的獨生女。
很多人都夸我媽媽教養有方,能把我教育得這麼大方得體,溫柔端莊。這些人經常稱贊我媽媽和我,說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其實,他們並不了解我媽媽,他們不會看到媽媽和爸爸吵架時摔東西的樣子,不會看到她披頭散發嚎啕大哭的樣子,也不會看到她揪著我的頭發,說︰「你是他的女兒,他這麼風liu快活,你以後肯定也是個婬娃蕩婦!」
媽媽這樣說我的時候,我八歲。我不知道別的小朋友的媽媽是不是也會這樣說他們。
我的爸爸是個畫家,也是個很有魅力的人,也許是他的魅力太大了,所以總是會有別的阿姨喜歡他,而也許是因為他的魅力太大了,所以媽媽一直不同意跟他離婚。
爸爸每個月要是有十天在家,那麼我就會很開心,因為起碼這個月三分之一的時間里,媽媽的注意力都不會在我身上。其實,我不是個惡毒的小孩,我也不喜歡父母爭吵不休,可是,我只是不想媽媽再那麼凶地對我,哪怕幾天都好,哪怕這代價是我要忍受他們的爭吵。
在我考上大學的那天,我忽然有種開始新生的感覺。
我帶到大學里的,不光有一大箱行李,還有一面鏡子。那是我出生時爸爸送給媽媽的,它被我視為誕生的禮物。
這也是家里,我唯一保護住了沒有被媽媽摔破的東西。
我常常會躲在衣櫥里,只把櫥門開一點點的縫,听見爸爸媽媽在外面爭吵著,小心翼翼地打開這面鏡子,看著透過衣櫥的門縫射進來的一絲陽光,經過鏡子的折射,在衣櫥黑暗的內壁上亮起一道光,我幻想著從這道光里可以走進另一個世界里,那個世界有什麼其實我都無所謂,只要沒有我的爸爸媽媽就可以。
這面鏡子是唯一可以讓我心靈安寧下來的東西,我帶著它來到大學,希望可以開始一段嶄新的生活。
我想,它是我的幸運符。
而我的確改變了我的人生,我參加很多社團,盡量對身邊的人都很好,大家都喜歡我,不上課也沒有其他活動的時候,我可以回到宿舍,宿舍里有我朝夕相處的舍友,她們也都很友好。似乎這個世界上除了我的父母,沒有人想過要傷害我。
認識許慈很偶然,但是我和她似乎天生就很投緣。我們常常開玩笑,要是在古代,我們這麼好的感情應該義結金蘭才對。
只是,我們沒想到的是,我們竟然真的是姐妹。
我們看到了彼此的鏡子。
驚訝之余,我們通過各種旁敲側擊的方式證實了這一點。
也許在外人看來,我們兩個的母親是情敵,所以我們注定了應該是仇敵。而事實上,我們有著同一個父親,這注定了我們天生就有有著無法改變的相似,我們喜歡同一個歌手,我們愛听同一首歌,我們甚至喜歡跳同一種舞,我們還一起加入了外語社……我們成不了宿敵。
我羨慕許慈,她有一個不管生活多麼艱難都那麼溫柔的媽媽。許慈也羨慕著我,我有著她這輩子都不會有的爸爸。
我們互相羨慕著,我們互相安慰著,于是我們更加親密無間。
我們的第一次爭吵,是因為許慈說她愛上了屈緬,那個周旋在諸多女生之間,處處留情的男老師,我反對她對這樣不負責任的男人動感情。盡管,她說,他們是真心相愛的。
那次爭吵,許慈一氣之下摔壞了那面鏡子,雖然事後她又找了很多地方才找到那樣的鏡面,然後親手將膠水涂滿鏡子背面,修好了它。我們的關系,卻沒有得到修補。
可是,大概是我對于悲劇的氣息總是嗅得那麼準確,在我和許慈因為那次爭吵很久沒有說過話之後,她忽然淒惶地找我,原來,她懷孕了,那時關于她的不好的流言蜚語已經滿天飛。
「怎麼辦?屈緬不要這個孩子,他還給我錢,讓我打掉這個孩子。」她的神情很奇怪,明明傷心得不得了,卻還笑嘻嘻的,甚至拿出那麼多錢給我看,「他說這錢算是他的補償,呵呵……」
她的笑聲讓我不寒而栗,我甚至勸她,孩子的確是不能留,不是為了屈緬的話,而是為了她自己。
「是啊,我知道你說得對,我不要當第三者,我不要像我媽媽那樣,那麼辛苦地過一生。」她點點頭,我就以為她听進去了我的話。
但是,沒有過幾天。她還是從那麼高的樓上跳了下去。
那些不管是在言語上,還是在行為上傷害了她的人,都不可原諒。
我握著許慈留給我的鏡子,在心里暗暗發誓。
我以為這個世上不會有人與我血濃于水卻無比關心我的時候,她出現了。然後,她卻又被老天奪走了。
但是,我不知道我能用什麼方法來讓這些人為他們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直到偶然的機會下,我遇見了那個人。
是這個人,幫我找到了方法報仇。雖然,我從來沒有看清楚他的長相,也從來沒有記住過他的聲音。可是,他讓許慈的鏡子有了魔法一般,可以操縱女鬼,可以為我報仇。
我從不後悔因為我的緣故,蔡雅菁、謝文倩和屈緬都死于女鬼之手,但是,我真的從來沒有想過要殺死那個叫丁丁的小男孩。
我對那個父親唐克的道歉是真心實意的,雖然我知道,一句「對不起」並不能改變什麼。
我掙月兌了李想南的手,把自己反鎖在洗手間里的時候,我已經知道了自己的結局。
我並不意外,我知道女鬼會殺死我這樣的人。
我拿起那支我和許慈都很喜歡的口紅,我們曾經相互為對方精心裝扮,就好像為對方劃出生命里的色彩,而此刻,我用它在鏡子上寫下我最後想要說的話。
我听說人在死之前,會想起很多事情。當我閉上眼楮,擁抱死亡之前,我卻什麼也沒有記起來。
也許,我從來都沒有愛過這個世界。
從來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