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想南百無聊賴地坐在警局里。她的筆錄已經很快就做完了,但是唐克似乎很擔心她回到光華城夜總會去攪局,一再叮囑手下看好她,幸好邵雲亭電話打來,說他逮到了敲她悶棍的家伙,她也就好整以暇地坐在警局等著。
自己不過被人偷襲了一下,連財物都沒有丟失,唐克這麼興師動眾地去光華城,擺明是借題發揮,夜總會的經理肯定氣得臉都要綠得能長毛了。想到這里她就心情愉快不少。
輕松地看著周圍的警察忙碌著,李想南不禁打了個呵欠,余光瞄到一個電腦屏幕上正在播放的畫面。
「這是什麼?」她好奇地走過去,自動自發地拉來一張椅子坐下,把正在整理視頻文件的女警員徐嘉琪嚇了一跳。
徐嘉琪是剛剛從警校畢業的新進警員,還沒有出過外勤,今天被分派留守警局,整理整理與本次案件相關的一些證據——總之,就是大部分警察都一致不喜歡做的文書工作。沒辦法,誰叫她是新人呢。原本對著電腦屏幕已經昏昏欲睡的她,被李想南的聲音嚇得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險些打翻桌邊的咖啡杯。她知道李想南是隊長唐克的朋友。但不知道是不是該跟他談論這些——對,在徐嘉琪的眼中,李想南是「他」,而不是「她」,唐克沒有把別人隱私四處宣揚的習慣,他只是自己在系統里查找李想南資料時看到了她的性別,他的手下誰都沒有去查過,還一直認為李想南只是個長相有點「娘」的男人。
所以,一個剛剛從所有男同學都屬于高大威猛或者孔武有力種別的警校畢業的小女警,忽然見到一個長相清秀略顯陰柔的年輕「男人」靠著自己這麼近,雖然不是看著她,但是看著她的工作電腦屏幕的側面,也著實很容易小小心動一把。
「這是什麼啊?」李想南看著屏幕上停頓的車輛,覺得這似乎是用來交通監控與管制的電子眼拍攝下來的,因為拍攝的角度很符合紅綠燈架設的位置,「交通監控錄像?」她很自然地轉頭問一旁的徐嘉琪。
「是姜德裕暴力襲擊幼稚園事件的錄像,他本來在馬路對面站台下等車,忽然發狂搶了刀沖進幼稚園的那一段正好被旁邊的監控錄像拍了下來。」徐嘉琪幾乎是下意識地回答,等話都說出口了,她才想起——這些事情能不能跟眼前這個天師說啊?慘了慘了……
幸好李想南的注意力都被屏幕上的畫面吸引了,不再發問,徐嘉琪這才莫名地松了口氣。
李想南鼠標點下播放,姜德裕站在站台邊,他旁邊站著的女的她不認識,不過她知道那是章蕙,兩個痛失女兒的人,身影看起來都憔悴而疲憊。
姜德裕真的算得上是忽然抓狂。因為前一秒他還一臉疲憊淡漠地看著柏油路面出神,後一秒就突然跟離弦的箭一樣沖了出去,搶了路邊水果店老板手里的西瓜刀,隨即揮著刀沖進了幼稚園。
「李先生,看好沒有?」徐嘉琪為難地問,她拿不準自己該不該任由李想南看這個錄像。
「哦,叫我想南就好。」李想南頭都沒轉一下,只是暫停了錄像,又向前倒回去,畫面再次定格于姜德裕和章蕙剛剛走入鏡頭,站定在站台那兒,「你叫什麼名字啊?」她隨口問。
「我叫徐嘉琪。」徐嘉琪下意識地回答,李想南點點頭,其實並沒有听進去,只是猛地點了下鼠標,將電腦屏幕朝著自己的方向一掰︰「你看這里。」
「啊?」面對從面相上來說,桃花運有點泛濫加混亂的李想南,以及她完全不按理出牌的行為模式,加班加點疲勞不已的警界新人徐嘉琪已經被她跳躍的對話搞得頭暈,完全是一個指令一個動作地茫然盯住屏幕︰「看什麼?」這錄像她看過好幾遍了,一切都很正常呀。
「這里。」李想南移動了下鼠標。畫面定格在姜德裕沖出去的前一秒,然後又向後慢放了一幀,「就是這兒。」她的語氣里透著一點興奮,而徐嘉琪則完全不知道她在興奮什麼。
見徐嘉琪一副不明白的表情,李想南又重復了一下剛剛的動作︰「看見了嗎?這里的畫面閃了一下。」
「嗯,所以呢?」徐嘉琪傻傻地問,她不知道李想南根據畫面閃動能得出什麼結論。「畢竟這些監控設備長期暴露在室外,風吹雨淋,維修保養期間隔也不短,偶爾會攝錄得不靈光。」
「看來你一沒怎麼看鬼片二也沒什麼機會撞鬼,生活觀積極又陽火旺盛的警察小姐。」李想南嘀咕了一句,音量控制在徐嘉琪沒法听清楚的範圍——那是很明顯的靈異征兆嘛。她忽然有點希望邵雲亭就在自己身邊,還是這只狐狸精在這方面跟她比較有共同語言。
「要是那只狐狸精在就好了。」她嘟囔了一句。
真是說狐狸狐狸到,邵雲亭笑得很歡地走了進來︰「哈嘍,才一兩個小時不見,你就開始想我了?」
「想你的狐狸肉炖湯喝。」李想南白了他一眼。
徐嘉琪眨巴著眼楮,狐狸肉?什麼狐狸肉?兩位天師之間都是用外人不了解的咒語和暗號交談的嗎?
「喂喂喂,好歹我抓到偷襲你的家伙,你就是這麼表達你的感激之情?」邵雲亭一邊跟李想南搭腔,一邊朝著徐嘉琪笑笑,狹長漂亮的丹鳳眼眨了眨,「我可以坐這里嗎?」。
徐嘉琪立即站了起來,幾乎要手足無措︰「當然可以的,你坐你坐。」
禍害……李想南眼神鄙視了一下邵雲亭,這家伙已經把勾引人類當成吃飯睡覺一樣的生活必需習慣了。
「這不像你嘛,我給你捉到那家伙,扭送來警局,按照你有仇報仇有冤報冤的個性,現在應該去海扁他一頓才對。」邵雲亭坐下後就完全無視人家小女警了。只對著李想南說話。
「沒空啦,讓那些警察去審他好了。你快來看看這個。」李想南擺擺手,示意邵雲亭看看她在視頻里的發現。
毫不客氣地跟她一起雀佔鳩巢霸佔了人家徐嘉琪的辦公桌,邵雲亭一臉理所當然︰「咦,這倒是奇怪。」
奇怪?有什麼比我在自己工作的地方,有辦公桌不能用,有辦公椅不能坐,而且被徹底無視更加奇怪的嗎?徐嘉琪迎風舉著小白花含淚站在一邊辛酸地想,面前一位是氣質陰柔的中性帥天師,還有一位光芒閃耀的華麗大帥哥,這樣的場景可比她在警校站在一堆肌肉男中間照畢業照夢幻太多了,悲劇的是眼前兩人卻只拿她當背景牆……
為了努力找回存在感,她湊上前去問︰「這錄像哪里奇怪?」
「你看這里,」邵雲亭露出和善到能讓大部分女人迷失自我的微笑,「注意看姜德裕的眼楮。」
「他在……翻白眼?」因為成像質量不是特別清晰,徐嘉琪努力地盯著沖出去的姜德裕眼楮看,還是不很確定地問。
「呵呵,他可不是在翻白眼。」李想南冷笑了兩聲。
「那他是……」徐嘉琪看著對方像是有強迫癥似的,再次將畫面重放。然後,笑起來整張臉就像是鑽石一樣會Biling-Biling大放光彩的另一位帥哥笑著問她︰「你電腦有沒有姜德裕在幼稚園里被錄下來的視頻?」
「有啊。」徐嘉琪的話一頓,有些為難,「只是……」
「沒關系,唐克知道我們在這里調查這件事情。而且你不想知道姜德裕的眼楮到底有什麼問題嗎?」。邵雲亭的話像是有種魔力,先是偷換概念將「唐克知道我們在這里調查這件事情」與「唐克同意我們調查這件事情」混為一談糊弄住了徐嘉琪,又利用對方的好奇心,成功說服她打開了電腦里的視頻證據。
幼稚園大門旁就裝有攝像頭,姜德裕沖進去的畫面在案發後第一時間作為證據被呈交給了警方,邵雲亭在姜德裕沖進去的那一瞬,暫停了播放︰「阿南,你看這里。」
「果然哪。」李想南冷冷地哼了一聲。
「啊啊啊啊——,這個人沒有眼珠子!」好奇地看了一眼,徐嘉琪嚇得叫了起來,畫面里的姜德裕雙眼全白。沒有眼仁。她不怕死人沒有眼珠子,可錄像里是個拿著刀到處追著別人跑的活人咧,而且這個大活人她後來也有見過,明明擁有一雙很正常的眼楮。
她的叫聲引起其他幾個留守工作的警察的注意,紛紛圍了過來︰「發生什麼事情了?」「嘉琪,你叫什麼?」「這些視頻證據怎麼能隨便給人看?」
「這個……那個……」徐嘉琪頓時不曉得如何應付。
「停——!」李想南右手掌心朝下,左手食指抵住右手掌心,示意眾人不要吵。
「李想南,邵雲亭,你們不是警察,不要干擾我們的調查。」那個唐克特別交代他要盯好李想南的男警察嚴肅地說,順便交代自己的小師妹,「嘉琪,把視頻關了。」
「等等。」邵雲亭舉手一只手,說來也奇怪,徐嘉琪知道自己應該關上視頻窗口,卻在听了他的話後鬼使神差地停下了動作。
那個男警察看起來有些生氣︰「關上,徐嘉琪。」他加重了語氣。
「你出過丁丁的現場吧?」邵雲亭忽然問了一句不相關的話。
「是的。」對方點了點頭。
「難怪我見你覺得眼熟。」邵雲亭笑起來,「你看看這畫面里的姜德裕,想起來什麼沒有?」
男警察瞥了一眼電腦屏幕,忽然變了臉色︰「怎麼跟當初的小棉一樣?!」當時在丁丁的案發現場,女警何棉也曾經出現過這樣詭異的情況。(詳見卷一)
「所以,姜德裕會沖進幼兒園去行凶,完全是因為——他被鬼附身了。」邵雲亭打了個響指。
喂,你的語氣也太平常了吧……一堆警察面面相覷,覺得自己集體出現幻听了。
「俗稱鬼上身。」李想南說,「看來你們要聯系一下你們老大,告訴他,他認準的那個嫌疑人,一開始就被鬼陷害了。」她的語氣里有些幸災樂禍。要不是邵雲亭足夠了解她,一定覺得她很享受別人呆若木雞的樣子。其實,她的眉間布滿了困惑與擔憂,她只是用這樣惡劣的語氣來掩飾內心的不安。他與她都明白,事件變得更加復雜了。
那個男警察率先回過神來,趕緊電話聯系唐克,其他警察也一臉將信將疑地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徐嘉琪也躲得遠遠地。跑去另外一張空空的辦公桌前坐下了,但顯然每個人都心不在焉。
「這群警察的樣子呆斃了。」邵雲亭忍不住想笑,瞥了一眼電腦屏幕,「也許,連陽在警察局見到的女鬼,就是附身在姜德裕身上作惡後,又離開的鬼魂。」
「你是說姜德裕的女兒,姜彤的魂魄吧。」李想南皺緊了眉頭,「看來她還真是很恨她老爹,這樣做簡直是損人不利己,附身到生人身上,對于剛死不久的她而言,自己的陰氣也會受到損害。只是,她干嘛不干脆殺了姜德裕?她已經殺了間接害死她的兩個護士了,沒理由放過根本可以說是直接導致她不幸的爸爸啊。」
「也許,她就想看著他坐一輩子牢。」邵雲亭聳聳肩,卻在下一秒又自我反駁,「不過,姜德裕雖然持刀械闖進幼稚園,但並沒有造成什麼實質的傷害,只是社會影響比較惡劣。真判刑也不可能判多少年的。」
「這就更加說不通了,我了解這些心懷報復與仇恨的鬼魂,它們出手從來不留活口。」李想南緩緩地搖頭。「奇怪,難道姜德裕的意志力可以強大到跟姜彤的魂魄抗?被鬼附身,他拿著那把西瓜刀去獵熊都行,怎麼會對著一群手無寸鐵的師生,卻沒造成什麼傷害?」沒道理的嘛,那麼多目標,隨便沖過去揮揮刀也能傷著幾個人啊。
邵雲亭沒轍地一攤手︰「那你覺得她為什麼不殺她爸爸?」
「我想不通。」李想南的眉毛皺得快要連成一條線了,「姜彤的鬼魂做了太多我想不通的事情。她為什麼不殺死姜德裕?她把我引去光華城夜總會的目的是什麼?她為什麼一直纏著連陽?」事情好像進入了一條朝北的死胡同,而李想南就是那個撞上南牆還不回頭的倔強家伙。
「好了,我們手頭的線索還有限,你先把這些疑問放一放,說不定唐克回來後也會給我們帶來什麼好消息。」邵雲亭拍拍她的肩膀,「你別鑽牛角尖了。」其實他很想說,腦力勞動不適合你,你就別跟自己為難了。
「哎,希望吧。」李想南沮喪地垮下肩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