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陽醒來時覺得自己躺在地上。陰冷干燥的地面似乎冒著一股寒氣,涼心凍肺的,他正是被這股冷冷的氣息喚醒了。他感覺到四肢的麻痹感,無法移動的他在腦海里浮現出章蕙將注射器的針頭刺穿他皮膚的瞬間……是她!
渾身無法動彈,甚至連扭脖子這樣的事情都無法做到,躺在黑暗之中的連陽只好轉動眼珠,觀察著視線能及的地方。
眨了幾下眼楮,醒來時干澀的感覺漸漸消失,連陽也漸漸適應了這里的黑暗,發現眼鏡不見了,連陽只好眯著眼楮依稀辨別出近處一些東西的輪廓。這里是一個完全封閉的地方,周圍的黑暗簡直是徹底的,因為沒有一絲從外面透進來的光亮,連陽甚至連現在到底是白天還是晚上都無法分辨。因而,他也不知道自己暈過去了多久。他嘗試著嚅動了一下嘴唇,想要發出聲音來,一陣黏著的疼痛卻伴隨著動作而來,這時,他才發現自己的嘴巴竟然被一張膠帶封住了。
看來是章蕙弄昏了他,又把他弄到了這里。不過,這里是哪里?是光華城夜總會的某個房間嗎?不大可能。如果是房間,按照光華城那樣裝潢標準,他身下肯定是地板、地毯或者瓷磚。那這里是哪兒?
周圍堆放著一些四四方方的東西,以連陽躺著的角度來看,都有一兩米高。空氣里有著塵土混合瓦楞紙箱特有的味道,他眯起眼楮,余光掃過自己四周,基本上確定那些四方整齊壘放的,都是紙箱子。堆著這麼多箱子的地方,難道是倉庫?可如果是倉庫,不可能沒有一扇窗戶。
他的右手無名指隨著思緒的波動,忽而勾動了一下,輕微到幾乎無法察覺,但的確是動了一下。連陽的心里冒出一絲欣喜,試著想抬起手臂,但顯然章蕙給他注射的藥劑藥效還沒有過去,他覺得雙臂綿軟毫無氣力可言,但這樣的嘗試畢竟還是讓他有了新的收獲,他是側躺著的,雙手背在身後,這樣不自然的姿勢只能說明了一點——他的雙手被別在背後綁了起來。也許是為了回應他這樣的想法,他的兩只手腕有又疼又麻的感覺出現了。有感覺說明他的知覺在恢復,也就說明藥效就要過去。
連陽平靜著自己的呼吸,雙耳聆听著周圍的動靜,耐心地等待著藥效消失後自己該怎麼自救。
慢慢地,他雙手十指都能動了。他的指尖摩挲著手腕處的綁縛物,一股滑滑黏黏帶著塑料的觸感讓他竊喜——章蕙是用膠帶繞住他的雙腕的。他的腿看來也受到了同等待遇。他深吸一口氣。然後整個人盡量縮起來,讓雙腿盡力地蜷起,雙臂則竭力地向下伸直,希望兩只手臂能夠繞道身前來,這樣他就可以用尚能自由活動的手指撕掉嘴巴上的膠帶,然後再用牙齒咬斷綁住雙手的膠帶——可惜step-one就沒有成功。
連陽嘗試了幾次,都沒有成功,腿長在此時可不是什麼優勢,他「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地面上被吹起的灰塵嗆進他的鼻子里,讓他難受不已。幾番努力,也不過是讓捆住手腳的膠帶稍微松弛一些,但這些被用力來回圈繞了很多次並且扭曲凝結在一起的塑料制品,頑固得猶如樹妖粘稠棘手的枝丫,讓人掙扎嘗試後,卻悲哀地發現一切努力只是徒勞,他唯一的收獲就是覺得腳踝和手腕火辣辣地疼,顯然表層皮膚被磨破不止一處。
躺在地上呼哧喘著氣,連陽認清了一個事實,不靠外力他是掙月兌不了的。雖然說四肢已經恢復了知覺,但這只是讓他心中產生更多的無力感。因為即便恢復了知覺,卻也對于改變現狀毫無幫助。
他忽然很想學著李想南那樣罵句「****!」,可惜良好的教養讓他即便獨處時如此憤怒挫敗卻還是什麼都沒罵出來……不過,要是發現他失蹤了,估計這位暴力好友要暴走了,可惜那只帥狐狸只能找到死物,也就是說,除非他成了body,不然狐狸的天眼是找不著他的——額,他還是努力地不要被這只狐狸用天眼找到吧。
連陽苦中作樂地自我調侃一番,暫時將目標定為不要掛掉,保持體力,等待時機進行自救或者有人來救他。有兩個偶爾行為月兌線的非正常人類室友就是好,可以培養人在突發*況下盲目樂觀的「好習慣」。(真的很「好」,萬一翹辮子了也是在心情愉悅的情況下,可算得上是happy-ending了。)
側躺在地上,加上剛才的一番折騰,讓他一邊的肩膀酸痛難忍,他抬頭看了看,離他的頭頂大概二十公分處,便是一豎排箱子。他決定讓自己坐起來。
用雙手的十指撐住地面,單側的膝蓋和腳踝做助力,連陽一點一點地「蹭」到了箱子前,這短短一段距離,卻讓他著實辛苦,頭靠著被堆在最下面的箱子,他喘息著。稍作休息後,他又一鼓作氣地靠著雙腳後跟蹬住地面,手腕用力在背後撐住地面。鞋底在地面刮出刺耳的「呲——」一聲,終于背靠著箱子坐了起來!
「唔唔唔……」一陣含混不清的聲音從他身側不遠處傳來,像是什麼人被捂住嘴巴發出的聲音,有可能——這人跟他一樣,也被膠帶封住了嘴巴。
連陽的腦海中瞬間閃過在一只腳……那只從章蕙拖的板車上垃圾堆里冒出來的一只腳——發出聲音的會是那只腳的主人嗎?有可能,對方比他先遇見章蕙,如果他也是像自己一樣被章蕙注射藥物迷暈,那他的藥效肯定也早過去了,說不定比他醒得還早些。
雖然根本看不清對方在哪里,但連陽迅速做出判斷,既然他們現在都是章蕙的俘虜,那就有理由聯合起來,尋找出路,他剛想發出聲音回應對方,只听見頭頂傳來金屬鏈子嘩啦撞擊的聲音,緊接著,連陽的頭頂上的一扇鐵門被打開了——一個黑色背著光的人影拾級而下,突如其來的光線讓連陽眯上了眼楮,他唯一能看清的,就是那扇鐵門在那人的背後關上,那自由而耀眼的陽光下,有著熟悉的卻又高高的地平線和綠樹枝丫——這里,是地下室?
沒錯。如果是地下室,的確很合理地解釋了為什麼這里看起來沒有一扇窗戶,而隨著「啪」的一聲懸吊在頭頂上的瓦黃燈打開了,尚在思索的連陽已經看清楚了這個自由進出這里的人,正是章蕙。
「你們倆都醒了,正好。省得我等。」她帶著一臉壓抑且森冷的笑容,看了看連陽,卻最終還是把視線投在了不遠處的另一個人身上。
「唔唔唔。」嘴里發出急切的嗚咽,那人和連陽一樣被捆綁著,只是依舊躺在地上,連陽認出他來——這是那個忽然動手又立刻跑掉的酒保。
「黃興。」章蕙走到對方面前,「你認不認識我?」她用力地撕掉貼在他嘴上的銀色膠帶,呲啦一聲,伴著黃興的冷抽氣聲和緊隨其後的咒罵。
「你個XX的,老子x你個掃地的,我跟你有什麼仇,去你**……」他的嘴一重獲自由,就立刻破口大罵起章蕙來,並且整個人在地上掙扎扭動著,或許是因為看到禁錮自己的不過是個中年矮小的婦人,他的心理上消除了恐懼,氣焰頓時囂張起來。
連陽皺了皺眉,他自然已經清楚黃興就是章蕙的「仇人」,他和李想南原是追著姜彤的鬼魂到了夜總會,本來是想找到姜彤的目標,守株待「女鬼」,沒想到目標誤打誤撞自動現身,沒待來女鬼,倒待到了章蕙。不過,目前他也被困于此,手腳被縛,除了冷眼旁觀,也沒有別的選擇。
「啪!」黃興的咒罵聲戛然而止,他瞪大眼楮,整個人死死地盯住章蕙,似乎對于她給了自己一巴掌的事情無法理解,也許在他的心里,沒辦法理解也沒辦法接受像章蕙這樣看起來懦弱又老實的人竟然敢打他,所以被章蕙扇了一耳光後,他不禁愣住了片刻,但隨即卻更加惱羞成怒起來,一邊在地上扭動著想弄斷捆綁住自己手腳的膠帶,一邊高聲嚷著威脅和侮辱章蕙的話。
只是,以他的處境來看,他的這些話明顯很可笑。
「啪!」章蕙毫不猶豫地又給了他一巴掌,並且拿出了一把刀刃成鋸齒形的匕首。看在那寒光微閃的刀刃面子上,黃興似乎總算想起來自己是受制于人的一方。不甘心地閉上了嘴巴。
「你不認識我?呵呵,我可認識你。」她拿著匕首尖點著黃興的右臉頰,「我女兒子瑤就是死你害死的!」章蕙怨毒地看著黃興,語畢的同時用匕首在黃興的臉上劃開一個血淋淋的口子。
「啊——」黃興一聲慘叫,連陽有些不忍地撇開視線。
「你個死婆娘,你,啊——」隨著黃興的再度開腔謾罵,章蕙毫不手軟地又在他的另一邊臉頰上也劃開了一個長長的傷口,他的慘嚎立刻不絕于耳。這下,立刻閉了嘴,只是一雙眼楮依舊惡狠狠地盯著章蕙,仿佛只要他一重獲自由,就會立刻撲上去把她撕個粉碎。
章蕙踹了他一腳,在他旁邊蹲下,情緒激動地拿刀戳住他的喉嚨︰「說,你是怎麼害死我女兒的!為什麼她會從那個三樓的窗口跳下去!」她恨這些害死自己女兒的人,但是因為警察的介入,她只來得及劫走黃興,此刻一腔怨恨,自然也就全沖著他而去。從沒有人給她一個明確的交代,那是她懷胎十月又相依為命如許年的親生女兒啊,她不能讓她死得不明白,她要知道子瑤死之前到底都經歷了什麼,就算沒能陪著女兒走完那最後一段路,她也要弄得明明白白。等她為女兒報了仇,才能心安地去醫院領回女兒的遺體讓她安息。
在生命的威脅下,黃興不禁畏懼地往後縮了縮,尤其是章蕙又補充了一句︰「說不清楚,我現在就殺了你!」雖然他滿臉鮮血,但連陽還是看出他臉色一變——畢竟,這樣外強中干的凶徒,比一般人還要怕死。
「我說、我說……」黃興舉起被綁在一起的手,似在作揖,又像在求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