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錦兒將燙好的桂花酒端上,一一把盞酒。巧兒端起餅盤送到二位主人面前,娘子食了一口後露出滿意之色,得知是絹兒新做的,還夸獎了一番。
「這樣自顧自吃豈不無聊。」巧兒道︰「不如行酒令。」
張家娘子笑道︰「就你主意多,且說如何行令。」
巧兒眼珠一轉,然後貼著錦兒耳邊說了幾句,錦兒听後便含笑離開。
「二人偷說甚底?」鄧大娘眯眼笑道。
「官人、娘子也知道,小廝女使們都不會什麼詩詞佳句的。」巧兒道︰「所以今日過節,令到何人,便請人說一個與酒有關的事。」
「這主意甚好。」張大郎拍手贊道,旁邊小廝栓子卻愁著臉道︰「小的嘴笨不會說話。」
「不會說,自飲一盞酒。若說得不好,也吃半盞。」巧兒道。
廝兒鎖子卻笑道︰「這是姐姐給小的多吃盞酒的機會。」
巧兒嘻道︰「別人是吃酒,唯你吃水一大缸。」
廝兒鎖子一听忙向巧兒求饒,「姐姐前幾日見我吃得多便封我為飯桶大仙,若今日一過,且不是要再封我為二桶大仙。」
「甚底二桶?」錦兒抱著一小木盒回來。
「一為飯桶,二為水桶。」
眾人皆都開懷而笑。
「今日就饒過你。」巧兒笑彎腰,接過錦兒遞來小木盒道︰「盒中是串珠花用的珠子,我且隨意用酒杯裝上些,以珠子數來點人數,輪到誰,便是誰?」
巧兒說完,便舀上一杯珠,一數杯中共七粒珠子,便以自己為頭,一一數下,正巧輪到紗兒。
紗兒面露愁色,左看右看了一番,只得端起一盞酒,小聲道︰「看來我要吃一盞。」
巧兒見紗兒吃了一盞後,便道︰「繼續。」
下一位卻是女乃母崔二娘,笑語道「說起酒,我倒有個笑話。說村中有父子扛酒一壇,路滑打碎,其父大怒心痛不止,其子卻伏地大飲,然抬頭向父說道。」停頓了一下,掃過眾人後繼續道︰「難道你還要等菜?」
「哈哈。」眾人開懷而笑,栓子笑過後,卻嗆了一口,愁道︰「剛吃下的月餅又跑出來了。」
眾人又笑。
張家娘子抿嘴而笑︰「古人說食不語,今要倒個頭,語不食了。」
張大也道︰「崔二娘笑話說的好。」
崔二娘道︰「奴家多謝官人娘子稱贊,小乙哥快要醒了,奴家且先回房。」
「辛苦,崔二娘了。」張家娘子道。
巧兒道︰「繼續,繼續。」
下個正巧輪到廝兒鎖子,只見他瞧了睢自家的酒杯,再看看旁邊栓子的酒杯道︰「說話有個人應請赴宴,主人斟酒時,每次只斟半杯。那人便對主人說:府上有把鋸子,請借我一用。主人問道:借來何用?客人指著酒杯說:這酒杯上半截既然盛不得酒,就該鋸去,留著有什麼用?」
眾人見鎖子指著自己的杯子,垂吊眉頭說故事。再一見他的杯中酒只有大半杯,聯想到一處,忍不住便都大笑了起來。
張大郎道︰「平日里有人說你討嫌,今見你果然有一分討嫌。」
旁邊錦兒紅著臉,恨瞪了鎖子一眼,卻終忍不住偷笑不止,「給你滿上就是,省得你時時念著那一半杯酒。」
再轉了一圈卻是輪到絹兒了。
見絹兒埋頭苦思,巧兒不懷好意道︰「若再不說,就要吃一盞了。」
絹兒卻抿嘴笑道︰「那個說起喝酒,我倒有听過一個故事。說話有個人應請赴宴,斟酒的小廝替每位客人斟酒半杯。」
「說過的不算。」巧兒忙搖手道。
絹兒道︰「且听我繼續說。那人覺得不過癮,于是故意離坐,用紙包土塊,招來小廝,偷塞給他,叮囑說︰我病發不能多喝酒,這里有幾文錢請小哥喝杯茶,拜托小哥斟酒時替我少斟些。小廝打開紙包發覺竟是土塊,不由暗罵,故意把那人的酒杯斟得滿滿一杯,于是那人比旁人多喝了一倍酒。」
說完後,大家皆道那秀才狡猾。
巧兒卻不願放過絹兒道︰「說的不好笑,且吃半盞。」
行令官發話,只能從事,絹兒飲下酒,只感酒微冷,稍有酒味,淡淡香甜。
張家娘子開口道︰「我倒覺得這故事有意思,同事不同人用的招卻不同,一個諧趣婉言,一個狡詐為事。」
也算絹兒倒霉,居然又輪到她。
「好姐姐,這次不算吧。」絹兒揖手求饒。
巧兒道︰「那你只有自飲一盞酒。」錦兒上前把盞酒。
絹兒見酒又滿杯,終于想到一個合適說的故事,嘆道︰「一好飲者夢得美酒,卻因酒熱入不了口,便等酒冷而飲之,卻不想忽然夢醒,他大悔道︰恨不熱吃!」
「好個,恨不熱吃。」張大拍手道︰「果然一個好酒者。」跟著鎖子噗吱一聲大笑起來,眾人不解望之。
「你且說你笑甚底。」巧兒問道。
鎖子道︰「我只道絹兒妹妹是個老實人,沒想到也是有心眼。」
眾人不解,鎖子道︰「你們只須自飲便知。」
巧兒抿了一口酒,立刻便知,笑道︰「好個妹妹,大家都被你糊了眼。居然拐著彎說酒冷。」
錦兒皺起眉頭,假意委屈道︰「今日,須是你們嫌人,才會一個嫌酒少,一個嫌酒冷。」
絹兒與鎖子只得忙告饒,自願自飲一盞酒。
這夜就海喝胡吃過去了,待亥正便各自收拾休息去了。
喧鬧過後,躺在床上,听著身邊紗綾二人酣夢發出的聲音,絹兒卻是倍感淒涼,月亮透過窗戶紙將地面照得雪亮,想起曾經的中秋之夜,與今夜有著相同的月光,卻是不同的心境。
絹兒越想心里越是無助彷徨,自己今後要如何走,才能跨出如今的困境,這困境不僅指空間更是有時間。
滄然淚下,絹兒低聲輕吟︰「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這時的她才知,只有親身體會那種獨在異鄉無故人的孤獨淒涼感覺,才知道這首靜夜思,不止是詩,更多是一首發自內心的深刻思念之歌。
只是詩人尚且有回家之時,自己卻不知能否回家。
「媽媽,爸爸。」絹兒心中念著,過了許久才艱難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