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繡眉如墨 豆蔻梢頭春色淺 第十六章 人有悲歡離合

作者 ︰ 青青草正香

絹兒自是不願意離開,交通不便的古代,一旦背井離鄉,也許便沒有回來的機會,古人重鄉土之情,有落葉歸根之意,雖絹兒是一個現代人,但在她眼中這里或許便是回到現代的唯一線索,自不願遠離這里,加之與駱家人的相聚,她對駱二娘與雲哥也有了親人之情,更是愧疚自家奪了他家的女兒、妹妹子梅身份存活,自是不願再讓這本體遠離親人。

但一想到那要去的地方,便是如今時代之下全世界最繁華富麗的城市,絹兒卻有點微微心動。

娘子看出絹兒猶豫之色,雖然絹兒賣身為女使,在契約期間自己自可隨意差遣,只是如今要她幼小年歲獨自遠離故土親人,確是很殘忍。但一想到自己的妹妹,也是幼年便獨身一人淪落異鄉,便心一狠,細聲道︰「我知你擔心害怕,不過我兒,媽媽我不是狠心的人,你的契約是十足十五年期,但若你願跟去京城,無論最後你是回家還是留在京里,媽媽都會在九年後放你自由,若你期間出嫁,媽媽還可送你一付好嫁妝。」

絹兒一听娘子話都說到這份上,只得忙謝過了娘子,道聲︰「妮遵娘子之命。」(未婚的婢女,可稱婢,但一般都稱妮,小妮子。)

絹兒前幾日才知道女使契約期間,不見得是有錢便能贖回女使。前幾日鄰縣便有一件事,一位新及第的秀才想要在雇佣期內贖回在官戶為女使的老母親,但那家不願,最後鬧到了官府那里,以敦睦風教的名義,才得以如願贖回老母親。

娘子見絹兒同意,為了讓她安心服侍二姐,便道︰「以後你每月的月錢漲到一貫,待你離開後,我便每月支給駱二娘。」絹兒因娘子幫她解決了一個心病,很是感動。雖自己是一個現代人,從不認為人有高低之別,但也知以心換心,畢竟如今在任何人眼中自家身份只是一個婢女,主人不僅未苛刻之還善待自家,在封建社會,便算是仁至義盡,況且自己的月錢一下漲到了巧兒姐這樣等級的女使,應知足而樂。

當天娘子給了絹兒幾日休息,讓她與親人能好好相聚,畢竟也許這一別,不知是幾年後才能再見。

絹兒回來自是全家高興,駱二娘忙殺了只生蛋的雞用陶鍋炖起,雲哥更是興致勃勃提著竹簍子要到河邊給妹妹捉些蝦回來,自是被駱二娘攔了下來。

「姐兒,快洗洗手,擦洗一番。」駱二娘從井里打了桶水倒進破水盆中,又慌忙從屋里翻出絹兒舊時的衣裙。絹兒是被牛車送到村口,再走了一段路回來,身上衣服腳鞋全是泥土,加上這幾日天熱,更是一身膩味,便在放柴薪的屋里,就著冷水擦洗了一番,再換上舊衣服,卻有些不合身了。

駱家過去家景不錯,如今卻一副破敗之相,黃泥土徹成的院落里只有三間破土房,其中二間房子因前年下了場暴雨,屋里各處皆有漏雨,被雨浸過後土牆便裂了許多口子,已是住不得人,只得將裂縫用稻草塞住,里面放著一架織布梭機,以及燒火用的柴薪。另一間打了個灶台,放了一張矮桌幾張破椅子做廚房。

稍好那間屋,雖也有少許漏雨的地方但已用茅草細堵上,然後隔成二間屋,里邊屋是雲哥的書房加臥房,不太大的屋里收掃倒也干淨,靠牆放著一張掉光漆的木床,木床頭地上放著堆起的木箱,裝滿書卷竹卷的書櫃緊靠木箱,再來便是靠窗的桌椅,便沒有其他家具,因雲哥前二日暑熱癥才好,房間里依然有股藥味。外邊屋放了駱二娘的一張床,一個即可作置放物事又做桌子用的大箱子,再來就是掛著二張手巾的架子。

想必屋旁那株大樹擋走許多熱氣,雖是天熱,但房間里卻並不悶熱,坐在屋里,光線有些昏暗,反有幾分涼氣。得知絹兒要遠離家鄉,駱二娘與雲哥的情緒頓時低落些。駱二娘更有傷感,拉起女兒的手,一副強忍淚水悲傷不止的模樣,絹兒幾次勸說,卻讓二娘更為傷心。

當天絹兒便與媽媽同床而息,次日雞鳴起來,陪著媽媽洗衣做飯,想要跟著媽媽下田干活,卻被責回了家,只得陪著哥哥看書寫字。見妹妹望著窗外,心緒不寧,雲哥放下筆,道︰「妹妹且放心,媽媽有我照看,待我腳好了,便是用扁擔趕,我也不獨讓媽媽勞累。」

絹兒驚道︰「哥哥,腳受了傷,在何處?」這才意識到昨日自家見哥哥走路稍有些別扭,只當是鞋的原因便未多想,原是腳受傷。雲哥臉泛了些紅,卻不語,表情有些羞澀尷尬。

這時駱二娘回了屋,拍拍身上的灰道︰「這幾日的農事都托付給鄰居陳大,媽媽且陪姐兒一處說說話。」

絹兒小聲道︰「哥受了傷,為何不說?」

駱二娘道︰「雲哥從小未下過田,卻偏要跟下地卻拐了腳,他自是不好說。」

雲哥臉更紅,道︰「且就是平日少做才出的事,待以後做多了,自不會再出錯受傷。」

駱二娘卻責道︰「雲哥不要胡想亂作,分了精神,只須好生讀書今年考上州縣官學,了你父親的心願。」

雲哥不和駱二娘爭執,只暗下了決心,妹妹年小尚知為這家勞累,沒理由自家身為哥哥,卻不能為家分憂,看來以後喜繪畫的愛好要收斂起來,只將書好好讀寫,若考上了州縣官學,也好如母親心願。

因駱二娘知女兒離開已是定事,便提起精神每日細縫衣物,只是時間太過匆匆,未有多余時間給女兒準備十歲、十一歲、十二歲、十三歲乃至成年後的衣物,讓她有些怨意。雲哥卻更是發奮,認真瞧著駱母,道︰「母親不要太過傷心,待我能進京趕考時,便能見到妹妹。」如今他已漸露穩重的模樣。

絹兒微一笑道︰「哥哥讀書,也是要注意身子,每日早起繞著院子跑上幾圈也是好的。」絹兒看出來雲哥因自幼身子弱,再加平日極少鍛煉,缺乏運動,更是越發病弱之姿。

月終有圓缺,人確有聚散,終到絹兒離別之時,駱二娘卻不得不放開女兒的手,讓女兒換上她這幾日連夜趕制一條素色布繡紅梅的六幅裙,親手為女兒梳好發鬢,插上原準備留給女兒做嫁妝用的銀鏤梅花釵,帶上銀點梅花籃耳墜,套上一對銀跳月兌(手鐲在明清之前叫做跳月兌)。見打扮甚美的女兒站在自己的面前,駱二娘突然發現昨日還在膝下承歡的小女,如今卻有了些從容穩重的小娘子模樣。眼下駱二娘後悔賣出女兒,使得自己絲毫保護不住她,想到這里二娘忍不住又哭了起來︰「娘是蒙了心,才將姐兒賣了出去。」

見駱二娘又傷心,絹兒拿出二個自己親手繡的荷包,一只荷包是淡綠色的錦面上單繡一只白色松鶴靜立在松枝上,遞到駱二娘手中,道︰「願媽媽如松鶴,長壽健康。」另一只灰色綢面上繡著一株翠綠挺拔的竹子,絹兒道︰「願哥哥如翠竹,彎而不折,折而不斷,生而有節,凌雲有志。」雲哥接過,思慮片刻,終露出笑意,「妹妹不俗,哥哥也不能讓妹妹失望,且在京中等哥哥來尋你。」

二娘細捧著絹兒的雙手,見女兒手上針剌傷口頗多,想是繡荷包落下的,更是淚流滿面,三人依依不惜了許多,才分別了。

絹兒坐在牛車上,探出頭望著遠方漸漸遠離的駱二娘雲哥身影,不僅有些心痛傷感,淚水紛紛涌出眼中,如今秋日的陽光明媚燦爛,有些已收割完畢的稻田里,一個個被巧手編成的「稻草人」像是散發著黃金的光芒,幾只狗兒蹲在田邊,望著牛車,跟隨其後咆哮,如臨大敵一般,但當它們發現這牛車只是毫無威脅,便停止了舉動,蹲一旁,頗有股冷眼相看的模樣。

孩童們挽著籃子,或嬉鬧或認真穿梭在田地,撿著被遺漏下來的稻谷。遠處未收割完的稻田一片燦爛顏色,這樣的境配上遠處起伏不定的山脈,「正是一副豐收的畫卷。」絹兒含淚唏噓道,放下簾子,靜躺在牛車中,隨著牛車顛簸不止。

無根之萍,便是絹兒如今唯一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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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宋朝的雇佣期,律法規定最多不得超過十年,若轉雇佣,其中期間通算,但實際操作中民間卻不是如此。而張家娘子明是減短絹兒的雇用期,但實際減後的雇佣期間就是律法規定的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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