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準備離開,向丁媽媽告辭之後,自要也要同二姐告別,大娘與絹兒去蓮花閣的路上,卻正听著丁家二位女使小聲議論。
「二姐又罰二位妹妹了。」一位女使低聲道。
旁邊那位女使撇嘴道︰「二姐不是折騰自己便是折騰別人,連銀珠這樣可人的人和柔兒這般聰明的人也被罰,落在她手中終是可憐。」
「我也好奇,若說針繡手藝大姐與月娘不輸給柳二姐,若說是為人大姐與月娘也是極其和善好相處,對身邊人也很大方,只這二姐為人刻薄且吝嗇,極難相處。但偏偏媽媽極愛護她,卻是怪了。」
「世上怪事多,不差這。」
大娘自是生氣,見絹兒還在細听,只抓著絹兒的手不聲不響的離開,待遠離那二女使後,正色道︰「這些碎嘴的話不听也罷,听了反生怨念。」
一進蓮花閣二人卻愣了,只見柔兒與銀珠二人正端跪在地上,不言不語。
「這是甚底?」大娘問道,只見柔兒一聲不吭,雖面無表情,眼神一閃而過幾分怨憤之光,至于銀珠卻輕聲哭泣,原來今一早二姐吩咐去取繡蘭草的絲線,卻不料取來的絲線顏色不對,便被二姐罵了一通,讓再去取,因二人皆不知二姐所需要的絲線是如何顏色,便將綠色的絲線無論深淺全都拿來,這下卻是惹得二姐惱怒,罵道二女盡是些做事敷衍過去便了事的廢人,便讓二人跪在地上以作懲罰。
見只因這等小事便罰人,大娘又輕嘆一聲,要上樓規勸二姐為人不可太嚴厲,惹人怨是小,結仇卻是大。
「大娘莫上去。」柔兒阻攔道︰「二姐刺繡時有規矩,不許人上樓打擾,平日奴家伺候二姐也須被允許才能上閣樓。」
「大娘上來吧。」樓上傳來了二姐的聲音,大娘上了樓。
絹兒在樓下,見二位女使跪著,她自是不便單坐在椅上,只得細打量了一番閣樓,見桌上放著一堆綠絲線綻子,心中不僅有些嘀咕,說是繡蘭草的線,誰知道二姐心中的那蘭草是如何模樣與顏色,這般要求確有些苛求。再打量了一番二位女使,柔兒雖跪著,背卻挺直,不掩平日那絲淡淡的傲氣。而銀珠卻是委屈地輕聲哭泣,紅腫著眼楮,沒有平日喜顏的模樣,甚是讓人愛惜。絹兒隨口問道︰「二姐是繡什麼季節的蘭花。」
「自是春蘭。」銀珠拭干眼淚小聲道。
絹兒拿起一綻綠絲線,細細打量一番道︰「若是我選就選青蔥色卻是最好,一見這色彩便想起綠蔭蔭的春日。」
「看來你倒有幾分悟性。」幽幽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卻是二娘下樓,只見她病體初愈,看來柔弱無比,眼珠微紅像是哭過,冷冰冰道︰「今日饒了你們,且以後好好學,若旁人知你們是我閣里的女使卻不懂各色絲線的用處,須吃別人笑話。」
「謝謝二姐。」柔兒與銀珠道謝後,強撐著站起來。大娘跟在身後下樓,見二姐發完話後,便上前去扶柔兒,順便使了個眼神給絹兒。絹兒見狀上前去扶銀珠,銀珠因跪著寒氣入體,腿腳有些僵麻,只能撐在絹兒身上,過了小會才見行動自若。
讓銀珠與柔兒端上點湯待客,二姐微低頭,微有惆悵道︰「也不知甚底時候我與大姐才能見上一面?」話中說不出的遺憾,將手拿的包裹遞到鄧大娘手中,「這是我做給小乙哥的一些衣衫鞋襪,請大娘代我轉交才是。」
鄧大娘知道二姐是面冷心軟,如今一別也不知再見面又是如何,自是悲痛。見鄧大娘眼中含淚,二姐咬著唇,手顫著親手奉上點湯,其中情意無需言語。
鄧大娘邊喝著點湯,眼中淚卻不覺流下,二姐勉強冷臉道︰「大娘保留,我就不送了。」扭頭便上了閣樓不再下來。
銀珠與柔兒多有挽留,大娘卻只是淡笑,從袖中拿出二個荷包遞到二位女使手中,「我家小娘子還望二位姐姐多照顧才是。」荷包中各放了二兩銀果子,卻是大娘親自裝入的。
二位女使忙將荷包退還大娘,「大娘,服侍二姐,是奴家的本份,大娘萬不可這般。」
「奴家的心意,須收下才是。」大娘與二位女使互推托了一番,最後二位女使不得不收下荷包。
回到房後,大娘神色一陣恍惚,過了半會便道︰「我已向二姐告別,明日便要離開只是你卻要留在這里。」
「大娘不是說笑吧。」絹兒大驚,自是懷疑听錯了。
大娘苦笑道︰「這幾日我見這丁家看來平靜,實則水深,不願你卷入那些是非中,再來二姐也拒絕要你,便正好帶你回去。只是不想這幾日相處,二姐也微能暢心而談,加上今日一別,她才哭出自家在這里也是是孤單無助。」說罷抓著絹兒的手,哭道︰「大娘本不想將你留在這里,只是我實在心痛二姐在這里舉目無親,被算計不得平安。」
「誰欺負二姐?」絹兒忙問道。
大娘就著衣袖拭干眼淚,將門關好,小聲對著絹兒道︰「若非有人暗自算計二姐,二姐也不會終年身子骨病著,如今連眼神都不大好使。」
絹兒嚇了一跳,「怎麼可能?」
「有何不可?」大娘一陣冷笑道︰「有人的地方,自有見不得人的心思。」
「丁媽媽會同意我留下嗎?」。絹兒萬分不安問道。
大娘模著絹兒的頭發,臉帶慈意道︰「二姐自會說通丁媽媽,若你真能留下,且好好跟著二姐。」
絹兒抬著頭,膽怯怯道︰「那些壞人若是對付我如何辦?」心中卻暗苦,見狀自己極有可能會被留下。
「絹兒且放心。這里也許並非自家們想象的那般凶險,你與二姐相互照應,也好過她獨一人,記得多看多想,少說話,且靜在這里待上五年,我自會勸娘子來接你。」停頓一下,繼續道︰「如今我後悔,為何不是將巧兒帶來,也免得留下你讓我不安。不過又想你看來雖小,心思卻不小,倒也能迷惑敵人。」
絹兒嘟起了嘴︰「大娘且高看了我。」說罷,眼中卻莫名紅起來。
大娘目含淚水,一把抱住絹兒細細道︰「記住大娘的話,不可輕信他人,多看多想,少說話。」
絹兒點了點頭,聲音哽咽道︰「大娘莫再說了,越說越讓我害怕。如果丁家真是如履薄冰,為何二姐還願意留在這里?」
大娘放開絹兒,滿臉愁容道︰「二姐何嘗不願意離開,做她的柳家二姐自在,只是她知丁媽媽不會輕易放她離開,若說破心思,扯壞各自臉皮卻是不好,還不如討好丁媽媽,直言拒絕離開,也好讓丁媽媽安心,彼此好過些。」
絹兒自是明了其中關節,心中卻嘆道︰二姐小小年齡卻要忍耐這些事,能想得通透,確實難得。只是听眾人口氣她為人苛刻吝嗇,難以相處,以後同處一處卻是如何辦才好?
當年晚上鄧大娘細細向絹兒交待後,拿出十兩銀子交給絹兒,絹兒自不會清高拒絕,收妥以後,便睡去。
第二天栓子趕著馬車與鄧大娘便離開了丁家。臨走前,二姐並未相送,只讓柔兒送來一張繡蘭花的手絹,鄧大娘自明了這是二姐抱病趁閑繡出送給娘子的,捧著手絹,想著心酸,含淚離開。
當天絹兒便被丁媽媽囑咐了幾句後,帶到了閣樓之中。如今二姐正忙著需交付的繡品,對絹兒是不聞不問。絹兒便被柔兒安排漱洗熬藥、端飯菜、打掃蓮花閣外院之類的粗活。絹兒乖巧點頭,因做事很是麻利,倒讓柔兒與銀珠很是滿意。不過到了第二天晚上,二姐下了樓,直接道︰「絹兒以後你便跟在我身後,平日做些針線粗活。」
二姐話語一落下,絹兒立刻感覺到銀珠與柔兒望著自己的眼神有些變化,細一看竟帶著點敵意。之後才知道,二姐刺繡的時候輕易不會讓人上樓陪伴,明面上是擔心有人攪了她的刺繡時心境,實質卻是不願讓人偷學了刺繡手藝。
如今絹兒第一天便能允許她上樓陪著做粗活,確實有些讓人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