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繡眉如墨 豆蔻梢頭春色淺 第三十章 除夕夜

作者 ︰ 青青草正香

絹兒一進屋便見自己的信被擺在桌上攤開,想是已給大看過,心中便有個人隱私被侵犯的不悅感覺,自是露出很不高興之色。二姐沒看出絹兒的不樂,只道︰「這信寫得實在甚差,用詞不雅不正,書面污穢,還是請人代筆為妥。」

見二姐一片好心,絹兒也不好發出火,只是態度顯得硬直,道︰「家書是寄給家人用做傳遞心願訴說情感之用,看信之人能懂信中情意,又何必在乎用詞文雅,是否合乎韻律規定,又不是考狀元。」絹兒最怕看晦暗不明的文言文,來之前自是叮囑自家哥哥,用字造句需妹妹看得懂才好。好在哥哥體貼妹妹,這次寄來的信,通篇都是半文半白的話,自然絹兒回寄的家書也是全篇白話文。

二姐見絹兒不識好心,有些惱了道︰「真是糊涂人說渾話。真正浪費又污了你識的字。」

絹兒不想與二姐有所爭論實用主義與形式主義之別,一是因有外人在,二則這些的紛爭不過是意識層面上的分歧而已,又何必增加無謂的口舌之爭,也就只低頭不語。倒是大解圍道︰「絹兒的話也是實情,無須責她才是。只是有一點不解,為何信中有關句讀停頓未完用的是’,’這樣古怪的符號。」

若說中國古代沒有標號並不屬實,至少在宋代已采用圈點來標讀文字。稱為句讀。即在一句末完需停處打上個「、」,其作用類似現在的逗號,在全句意思已完之處畫一個「。」,作用同現在的句號。只是絹兒二十年來的書寫習慣非一朝一夕能改變,偶爾便會有這樣或那樣的筆誤出現。

絹兒只得敷衍亂說一通,「這原是村里一位先生教的。」心中暗道︰若說謊要長長鼻子,也不知我現在的鼻子可否能繞這丁莊一圈了。旁邊二姐一听絹兒的回答,微惱道︰「真是誤人子弟。」

「那這樣的怪符又為何用?」大指著信中某處問道。絹兒一看是自己在信中告訴哥哥︰他抄錄的那本詩詞被自家取了書名,叫做《閑詩野詞》。其間正好用到了書名符號,便道︰「這是專用來標注書名或題目的符號。」

大了然點一點頭︰「這倒也方便閱讀。」又問了絹兒可知其他符號,絹兒自是不願多事,搖頭說沒了。大沒再細問,話便轉到絹兒信中的錯字以及書面整潔,因話說得委婉又在理,倒讓絹兒紅透了臉,承認自家是繁體錯字大王,態度很是恭敬地听著大細講授後,便一一改掉。

最後,大臨走前笑道︰「今听二姐說閣外掛的桃符是絹兒所想,我還有懷疑,如今卻是信了,難得有如此好學的小女使。」

大已離開,二姐卻久望著大消失的地方一直不言,絹兒低聲道了一句︰「大不止是好人,還是大好人。」待人親切有禮很是溫柔,好學且不忌諱所請教之人身份上的差別,再加上長相不俗,如此看來倒是二姐的良配,只是二人身份差別卻是無法逾越的阻礙。

二姐露出黯然之色,回了閣繼續刺繡,只絹兒發覺她無平日專注,多有停頓失神。

過了一天便有人送來幾張舊字貼,其中有大舊年臨摹柳公權《玄秘塔碑》拓本而得的字帖,送給絹兒練字之用。不得不承認能讓冰美人二姐化成一潭春水的大,實在貼心曖心牌好男子。

無論古還是今,「年」永遠是中國人難舍的情緣,早在除夕之前,莊中便請來京城街市里的四司六局籌辦了過年之物事(四司是帳設司、廚司、茶酒司、台盤司。六局是果子局、蜜煎局、菜蔬局、油燭局、香藥局、排辦局。諸如籌辦紅、白喜事,請客送禮,大小家務,主人只需按各行業統一規定的工價付帳。),所以莊中眾人自是無須勞累費心,到除夕之夜,丁莊上下小廝女使均著新衣圍爐團坐,說笑一處,過了會管家便叫人接灶,接灶的儀式簡單的多,只要換上新灶燈,在灶龕前燃香就算完事了。

此時已是三更過,屋外爆竹聲聲,多是笑語,眾人紛紛涌出屋去,只絹兒獨留在屋里。

爸爸媽媽你們可好,女兒在很久的過去正獨自一人過著年,絹兒呆望前方,暗自悲傷。

「絹兒只你一個坐在屋里且不無聊,快隨我出去看煙火。」柔兒進了屋見絹兒一人獨坐,因喝了幾盅酒,難得有些失態的動作,拉著絹兒往外跑。

絹兒被強拉出屋,望著天際滿天綻開的煙花,不僅有些痴了,嘴里只反復低念著不成詞的詞︰「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臉上卻有悲意,她心知思念的人永遠不會如詩詞般描述如此幸福的出現在自家眼前。

什麼時候我才能回到原本屬于我的世界之中,過去的一切,是否是莊生夢蝶?在這個世界越久,初來時痛苦之情慢慢的散去,但醞釀在心底的那份思念之情越來越濃,偶想起過往,絹兒心中便是禁不住的酸楚和空虛。

二姐眼尖,發現他人興致盎然玩樂,絹兒卻獨站在暗處,任煙火盛開也不露喜色,還多有寂寞之意,走上前便罵道︰「你這般臉色卻是讓誰看?」

絹兒心情不佳,自沒有情緒理睬二姐。二姐見狀,臉色擱了下來,手伸出想要煽絹兒一把,卻又縮了回去,罵道︰「不開眼的蠢人,這般霉相滾回閣樓,莫丟了我的臉。」二姐心中自是不快,別人都是一臉喜色過年,自家閣里的女使卻是這般模樣,不知道的人當她有何傷心事,知道的人豈不認為自家未善待了她,再何況絹兒身份並非丁家單純女使更是要小心慎行才是。

旁邊倒有人笑了起來,「奴家還說哪家娘子叫聲比爆竹還響,一看原是二姐,真正是氣度非凡,眼利聲洪。」卻見說話的這位娘子,頭戴紅花,斜插只墜藍珠兒步搖,一身桃紅蝴蝶綢面襖子,下穿霜白色蝴蝶繡邊八幅羅裙,面容嬌好,極有英氣,卻是月娘。

見有月娘在旁邊說風涼話,二姐冷著臉盯著對方,冷一笑道︰「我教訓身邊的人,管你月娘何事,難不成你也想被我訓一番,這年才是好過。」

月娘挑了挑眉頭,爭鋒相對道︰「這丁莊上下,且只你想訓誰便訓誰,管人是老子還是孫子,倒是忘了自家身份。只是月娘不才,不想被你白佔了身份,不知道的人是當女兒訓娘不孝順,知道的卻笑我月娘無聊跟你這般不主不僕的人胡說,且要知眼下莊里都是下人,甚底時鑽出帶著身邊人的主人。」

二姐臉氣得通紅,月娘口中字字不離身份,卻是刺了她心中之痛,怒極而笑,跺了一下腳,道︰「我不如你這般下賤,自把身份往泥里踏污得一干二淨才是上好。我好生生的女兒家,自重有何不對。再說你一口一個身份,卻是你看得比我重。」

月娘一笑道︰「自重?真笑話大了。即便是被媽媽愛護如女兒,奴家也自明不過婢女而已,不如有人裝得如貴家女般清高,其實不過是顏子而已。」(顏子如在現代便是假貨的意思。當時有條街名叫顏家巷,街內有家松漆店,里面賣各種紙做的器具,表面松漆得極為精美,樣式新穎,看上去十分炫目。但因為是紙做的,購買回去,不能經久使用,所以當時的人稱其為「顏子」,後來演變成假貨的代名詞,取自于一篇關于《宋史疑雲》的資料中的敘述。)

見二姐與月娘胡吵在一處,言語越發不堪多有傷人,眾女使忙勸過二位,各將其分開。

二姐是艷若冰霜,目若寒針冷看月娘,月娘卻是挑眉含笑,多有鄙視。二人倒都把禍頭絹兒給忘在了旁邊。

「也只你二人除夕日誓要將這舊年的架吵完,才得舒心。」葉大姐站出來一番說笑,解了氣氛,也讓二人醒悟今是新年,還得收斂一下才是。

只是二姐時屋前狠瞪了一眼絹兒,直讓絹兒心中叫冤,暗自希望二姐不要把與別人吵架受了氣發在自家的身上。

風波來去皆快,一會的功夫,又恢復了迎新春的熱鬧氣氛,天落雪,爆竹的聲音也越發響了許多,各女使小廝已是有些累便紛紛回大屋,卻只一位女使提著燈籠匆忙往屋外沖,細一看竟是那位長得極美名叫綺蘿的小娘子。團年日,倒有大半小廝的眼珠只偷看著她,惹得女使們多有嫉妒之心。

「綺蘿姐姐如此匆忙卻是甚底?」絹兒進了屋撢去身上雪問道。

銀珠笑道︰「她又糊涂了,忙著要新年祭拜螺祖。」

「咦,今日祭拜螺祖?」絹兒詫異道,依稀記得螺祖祭拜之日好像是在農三月里的某日,旁邊柔兒听著銀珠與絹兒說道綺蘿,難得插話道︰「綺蘿非傻只是痴,眾人是除夕祭拜先人,她自比是蠶娘,自然螺祖便是祖先。」

銀珠一听抿嘴笑道︰「這一說倒是我糊涂了。」

除夕全莊皆一夜未眠,到了次日,吃上一角屠蘇酒,便是新的一年開始了,這一年為建中靖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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