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子菱回過神,身邊已無他人,望著塌旁那叢芭蕉,她突然感覺幾年前那些為女使的生活恍然是夢一場,不過還好那場夢雖算不得好夢,也非噩夢。且也是學到了許多的為人處事做事的態度,特別是繡娘們針繡時,那種專心無二的習慣,更是讓子菱全部撿了去。
如今子菱也是愛好上了女紅,看著自家手里繡出來的一件件美麗的物事,自有一種成就感。特別是任憑有再多的不安與惶恐,只要拿起針線繡上幾針之後,便能拋開俗事沉浸那種單純世界中,心情也能得到平順,這也成為子菱偶爾逃避現實、發泄不快的不二之法。
所以這二年但凡她有閑時便會拿起針線繡些甚物事,身邊用的小到手絹,大到枕套,倒也都是這幾年繡出來的。而手中的花樣從花鳥到人物自是越發精致起來。前幾日見哥哥畫得鯉魚戲蓮圖正好,便生了念頭,想學著繡畫卷,還笑道︰「如今自家手藝未成,只得拿來哥哥的畫試手,待以後手藝純熟,自要繡些名家字畫,一展妹妹我的繡藝才是。」
子竹當時听了自是有些郁悶,嘟囔道︰「妹妹你越發會打擊人了。」心中卻暗下決心,在潛心學業的閑時,自是不能落下自家的畫藝,希望有朝一日讓妹妹刮目相看才是。
其實他一直喜歡畫畫,卻因被駱二娘說不誤正業,只得忍痛割舍去這愛好,後來到了京中才知連當今官家也是喜好丹青之人,自是理直氣壯地撿回畫畫的愛好。可駱二娘不願看著子竹又沉迷于這些不著調的物事上,正在開口勸解,倒先被子菱先勸說了她,「會畫畫自也是一門技藝,雖平常人以畫為生被人稱畫匠或畫伎,而士大夫作畫賣畫卻被稱為風雅,娘親豈能知哥哥沒有為士大夫的一天。所以說,哥哥若畫藝了的,待成為士大夫時自算是一個值得炫耀之處。再說如今官家好丹青,且是更喜畫技佳之人。」
駱二娘听子菱說得頭頭是道,這才不再提起此事。
當然子菱雖是滿口的道理,.卻也只是說給娘听的,她自是不相信這些說辭,要知士大夫且是容易當得上的嗎?
這會時候,子菱見起了涼風,院里.倒有了幾分涼意,便準備起身回屋,正巧駱二娘來到院中與子菱商量事情,上月清明她到寺中為林苗兒上了香,又想念起家中的哥哥與佷兒。
如今駱家在京中算是穩住了.腳步,有了一份小產業,雖不算富足,但卻衣食暫無憂,這是以前自家不敢想像的情形,如今周遭事情皆很順利,她自是有了將家鄉的哥哥與佷兒接上京來,彌補她心中一直以來有所愧欠的念頭。
所以思前想後,便想與女兒商量一二,看此事如何.辦才穩妥。
子菱卻不同意,小聲勸著娘親道︰「如今叔伯與表哥.才與林苗兒分離了不過二年多,見了我必能認出我非他家的大姐。不如娘親再過個二三年,待我大了些,再接他們來京才是正好。再說娘親臨走前已經是囑咐代管田地的駱家親戚將地交給叔伯耕種,想來他們也會好過些。」
駱二娘一想自家的想法果然不穩妥,實在是一.時焦急亂了陣法,便點頭離開。
子菱見今日天.氣正好,不如去看望一下臥病在床的劉干娘,自二年前與劉貴妃商定了制衣店的事,駱家與劉家自是時有往來,因都曾是過慣窮困生活,劉夫人自與駱二娘有些話可嘮叨,又見子菱可愛,但笑說著要收她做女兒,所以,私下子菱便叫著劉夫人干娘。
只是再後來劉家漸有些了富貴勢態,駱二娘也就淡了去她家的走動,只叫著子菱時常走動一二。
這會還未等子菱做好出門的準備,秋香卻偷笑著跑進屋,貼著子菱耳朵道︰「有媒婆來了。」
子菱一臉驚訝,後笑道︰「我哥才不過十四歲,虛數也只十五,怎就有媒婆上門了。」
秋香忙搖頭眨眼道︰「不是為大做媒,是為大姐做媒來的。」
子菱有些啞然,自家才十二歲就有人能瞧得上,終忍不住莞爾一笑道︰「是為哪家的君來做媒,且說給我听听,大家參謀一下。」
大姐毫無羞澀的反應自是出乎秋香的意料之外,她愣了一下,結結巴巴道︰「我還沒听清楚就慌忙來告訴大姐,不如再去听听可好。」
「若是外人听了你們的話,且是讓人笑話。」春香這會進了子菱的房里,正听這主僕二人大膽沒個羞意的對話,忍住笑道︰「我是料想過千百種大姐听到此事的反應,卻還是沒有料中大姐能這般鎮定,全沒有女兒家羞意與矜持。」平日與大姐相處極好,春香自知大姐是個沒架子的小娘子,只要不犯甚失德之事,大姐且不會怪她們失禮。
大姐被春香這般說道,卻不惱笑眯眯看著春香道︰「你是來告訴詳情的吧。」
春香一臉無奈,微點頭道︰「听媒婆口氣像是準備為旁邊街上的林家二子做媒。」
「啊!那個懶漢閑人。」夏香這會也是听了消息沖進了屋里,脹紅了臉,罵道︰「雖說他家在這條街上有些錢和勢,但我家大姐豈是他家那個兒子能配得上的嗎?不過若是他家大兒倒還不錯」
春香自是被她們主僕三人弄得哭笑不得,手指用力按了一下夏香的額頭,道︰「你這是女兒家說的話嗎?必是你平日亂說話教壞了大姐。」
夏香自是一臉委屈,低聲嘀咕︰「我教壞大姐?且是河水倒流都不會發生的。」
秋香卻有些忐忑不安,「難怪這幾日我出門時,林家女使拉著我問東問西的,原來是打這個主意。」
子菱卻不擔心,笑道︰「我就是嫁誰,也是輪不到姓林的人。」
夏香與秋香自是面面相覷,不然所以然,只春香反應過來,笑道︰「大姐這一說,我才想起有這一茬,倒是那林家白忙活,我家媽媽不會答應下來。」
大姐見夏香與秋香還是不解,便道︰「你們且是忘記了,我是過續到駱家為養女,本家姓卻是林。」
夏香還是一頭霧水,秋香卻反應過來,拍手為夏香解釋道︰「以大宋律法,同姓不可婚配,不然會被罰徒刑二年。所以雖大姐是姓駱,便細追究下去她卻是林家出生,自是不便婚配給林姓之人。不然小心被人說破了,惹來**煩。」
子菱點頭道︰「所以說,駱林二姓皆不合適與我,自然大家也就不用擔心此事會有甚結果。秋香,一會我要去劉家,你且去將我前月才繡好的觀音送子圖帶上。」
夏香自是眼巴巴的望著大姐,嘴里道︰「大姐且帶上俺吧。」
「帶上你。」大姐上下打量著夏香,笑盈盈道︰「你可是禁足之人。」
夏香央道︰「明日之罰,明日受。大姐今日還是帶俺出去,俺保證不再闖禍才是。」
子菱終被夏香小狗般可憐又可愛的表情給逗樂了,點頭同意,看著夏香興奮地跳了起來,心中暗嘆,欺負人果然也是一種小小的樂趣。
下午叫了一輛驢車坐到劉家,如今劉家才搬了新家三個月,新家是在西角樓大街旁邊,是個繁華之地。而原來那三進的院子,其實子菱知道是丁家買下後又廉價賣給當時還在租房住的劉家,一是還劉綺蘿的恩,二卻是討好劉家,畢竟他家也是出了位宮里的貴人。
在家里躺了幾日,劉干娘色氣好了許多,只是她愁心家中二媳婦口角相斗不得安生,有些惱怒,所以今日見子菱前來看望她,自是很高興,拉著子菱說些零碎地話,不一會就過了一個時辰。
清官難斷家務事,子菱自是不便參和她家中的事,見劉干娘依然意未平的模樣,便撿了一二則听來的市井笑話說給劉干娘听,見她臉上露出了笑容,這才將觀音送子圖拿了出來。
這送子觀音圖自是子菱細繡了三月才完成的,雖算不得甚巧奪天工,卻也是子菱的一番心意,劉大娘見了自是贊不絕口,一贊子菱的針線功夫越發純熟精湛,二贊子菱果然是自家的心肝女兒,深知自家如今滿月復的心思,且是家中那二位媳婦不能比的。
劉干娘雖對家中二位媳婦的私下的爭斗有些煩心,但最煩心的卻還是在宮中的女兒,已是入宮受寵快三年,卻一直無子。很讓劉干娘害怕,女兒若有朝一日失了恩寵,沒個皇子皇女防老,且在內宮受氣。
子菱雖獻上這觀音送子圖安慰她,但在子菱看來,綺蘿有無兒女卻非重要,那宋官家向來風流薄情,依稀記得好像還是中國歷史上所有皇帝之中嬪妃與子女人數可稱數一數二的,可憐他的嬪妃和子女再多也逃不過最後那場禍事,自是讓人心酸地被奴虐的血淚史,而其間能安全且順利活下來的寥寥無幾。
又想到京中那場災事,子菱感覺就像懸在自家頭頂的一把鋼刀,心里暗害怕,有些坐安難安。這會見劉家主父進了屋,子菱自是說談了幾句,便起身告辭。
劉家主父見著子菱離開,漫不經心道︰「這子菱且是越大越發標致,听說他家已將旁邊的房子都租下來,準備擴大經營。還準備開到蘇杭,這樣看來她也配得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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