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四日,子菱將新做的二只香荷細裝上驅毒蟲的艾草,分別送給哥哥與娘親後,便提著磨墨家大叔特意感謝為其專做的小刨子出門,欲上劉府送上新做的一些肉粽子和紅豆粽子,以及為劉干娘繡制的牡丹花紋領抹,還有「宣傳」刨冰的吃法與做法。卻不料到了劉家大門,還未等驢車停下,子菱掀開簾子,卻正看見驢車前停著一輛牛車,手車旁邊還有人正牽著一匹馬,想是劉家來的客人。
就這一會的遲疑,子菱視線剛掃過牽馬之人,當時就嚇得她松開了車簾子,將臉遮住。
那牽馬的人分明便是丁家二,丁武。
過了小會,待子菱心跳平穩了,這才偷偷掀開了車簾,正看著丁二扶著一位婦人進了劉府,子菱從側面看去依稀可見那婦人像是丁媽媽。
這會門子看出子菱的驢車,忙笑著迎上來道︰「小娘子,你來了。」
「可是家中來了客人。」子菱見二與那婦人進了門,這才大膽地隔著簾子問道。
「可不是,听說是以前京中的.老友,這次進京特來拜訪。」
「既然家中來客,今日我就不便進.去了。勞煩大哥將這包物事轉交給干娘才是。」順便叫秋香將刨子的用法跟門子說道。
那門子听子菱說到刨子,自是.笑眯眯地應下,喜道︰「前天便听人說如今有種吃冰的新辦法且是省心不費力,我家主人便叫下的去買刨子說要刨冰,可怎麼也尋不到這專做刨冰用的刨子,如今大姐送來,且是正好。」
接過秋香遞過的包裹,又見秋香拿出十幾文錢塞.在自家的手中,門子忙推托道︰「平日小娘子已很照顧我等小的,怎這些小事,小的還敢要禮錢。」
子菱咳嗽了幾聲道︰「大哥莫要推托,我這幾日有些.咳嗽,擔心將病染給干娘,自是不便上門,若干娘有甚事要囑咐我,到時還要勞煩大哥幫跑幾趟才是。」
那門子扭捏地收下了錢,「小娘子自不會擔心,小.的且記住了。不過有一事,不知能否請小娘子幫小的一個忙?」
「大哥直說便是。」
那門子羞澀道︰「.我家姐姐過幾日出嫁,想買件貴店的衣物,可有舊年陳衣便宜些賣給我家姐姐?」
子菱知道但凡女兒出嫁帶到婆家的物事,除了日常所需的各類生活用品如盆子、馬桶子等外,最重要的便是些值錢之物,例如奩田、布料、頭飾等,平常百姓對于奩田且是不敢奢望,只得在布料、頭飾上邊細準備,更有些女兒出嫁帶去的布料足夠一輩子穿用。
自然而然若新婦帶到婆家的嫁妝越多,其在婆家的地位也就越發安穩,得婆家人喜歡,而且在宋有律,嫁妝是屬于出嫁女所有,婆家人或其他人不得隨意佔取。所以嫁妝便是女兒出嫁後的傍身之財,可謂是生命中最重要的物事之一,且是馬虎不得,全家人皆費盡心思願為女兒準備一份體面嫁妝。
子菱這會笑道︰「這是大好的喜事,大哥又何必用買,我且送上二件時下新衣物做為你家姐姐嫁妝添箱之用,還請不要嫌棄。」
那門子沒想到駱家大姐居然願為姐姐的嫁妝添箱,自是心中一喜,叉手拱禮尊敬道︰「大姐能在姐姐出嫁時為她添箱,且是她的福氣。」新娘的親朋好友為其嫁妝中放上各類的物事,便謂添箱,而宋時用做添箱的主要便是衣物。
子菱便與門子約好,依習俗在他家姐姐出嫁的前二天,便將添箱的衣物送上。
回途中,秋香倒有些不樂道︰「只幾句好話,大姐就將值六七貫的衣物。」
這會子菱完全不曾注意秋香說甚,整個心思都在想著今日所見之事,丁家來找劉家,百分之九十不會真是走親訪友,且是有目的的。要知從綺蘿口中,子菱早知丁家一直與劉家有些書信的聯系,前些日子還與劉家協商合伙在蘇杭開束腰店之事。說不得這次又有甚至事發生,且千萬不要被滲和進去才是,這次以生病為由,暫少去劉家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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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五日端午節一大早,駱二娘就叫來小廝將的艾草作的人形釘在門口,桌上也是放滿了應節的各類物事,驅蟲的木盒,以及早做好的各式粽子。今年有了余錢,駱二娘更是吩咐著添置了許多吃食,鹽漬密餞的釀梅、百頭草、糖霜、蜜糖等琳瑯滿目,有些甚至是子菱不曾見過的。
子菱見駱二娘忙碌著準備端午的吃食,卻忘記菖蒲酒,只得叫小廝去酒店買回,就鑽進廚房與二娘、春香一起準備端午物事。
這一番忙碌,讓子菱忍不住想起許多年前在丁莊渡過的那個端午,生出一絲惆悵感。
這會夏香偷偷地溜出屋,央秋香去求大姐放她們出門玩耍。
秋香白了一眼夏香道︰「你整日只想著玩耍沒個定性,我才不想出去被擠得慌,若你想去,直接去求大姐便是,又拉上我干甚。」
夏香拉著秋香撒嬌道︰「好妹妹,你明知我怕大姐,還讓我在她面邊央得出去玩,且是給我十個膽我也不敢,而且我說的話,大姐多有不听,倒是你說的話她且听一些。今日汴河里有賽龍舟,一年一次而已,難道你不動心。」
這會秋香動了心,猶豫一會便點頭同意。
其實不用夏香央秋香去求情,駱二娘已是準備放女使小廝們輪著一個半時辰出門玩耍的安排,所以當夏香听著這個好消息後,自是興奮地手舞足蹈,又讓子菱生出欺負她的念頭來,便笑道︰「你且與秋香和我一同去采艾草,我和趙家姐姐約好今日下午一起百草斗了。」
這會夏香听著要與大姐一起采艾草,不能觀龍舟,那張小臉垮落得不比川劇變臉來得慢,過了一會才恢復平常表情,帶著失望的表情道︰「既然大姐要采艾草,我且去準備些驅蟲的薄荷才是。」說罷為大姐取薄荷去了。
倒是秋香看出大姐又拿夏香取樂,便偷笑起來,嘴道︰「大姐且又壞心捉弄夏香姐了。」
子菱抿嘴笑道︰「就是她那副越見我越怕的模樣,才讓我有這般念頭。」
這會呂大娘打駱二娘有事商談,卻不料駱二娘剛得了消息,說當年為了開制衣店而賣出去的那塊田地如今的主人欲搬走,這會時候正找經濟置辦賣地之事,駱二娘自是意出望外,連忙準備去見田地主人,將原來那塊地再贖買回來,也算是沒有辜負當年二姐贈地的情意。
呂大娘見駱二娘無心商談,只得去找子菱,送上自做的繡鞋。
子菱自是笑著收下,道︰「不過是前幾日,我說了句自家的絲鞋不合腳,大娘且有心記住了,真是感謝。瞧瞧,大娘的手藝真好,縫得又密又緊,上邊的花紋也精致。」
呂大娘笑道︰「只要大姐不要嫌棄奴家的手藝才是。」雖子菱年不過十二,但呂大娘從未將她當成孩童對待,自有一份尊重之心。
子菱這會突然想起一件事便道︰「大娘來正是好,我且有件事差點忘記了。待明日一早,記得將那件淡黃色的新款衣裙擺在店面上,再告訴各位買衣的娘子們,這衣裙也只五件,每件花色皆不相同。」
呂大娘點頭道︰「我自是知道,只是如今城中多有仿自家衣裙款式的小店,且是我們今天才掛出新衣,不過四五日他們就將仿做的新衣拿出來賣,就連一些大袖不過稍加修改,做成褙子。雖做工布料與自家店中的出品差了許多,但因花樣款式極類似,晃眼一看,還當是自家店里做出來的,且是讓主顧們很是不滿。」(大袖原是皇嬪妃的常服,因其兩袖寬大,故名大袖。後來傳到民間,成為貴族婦女的禮服,平常百姓是不能穿著的。)
呂大娘喝了一口冰水,繼續道︰「今日便有位貴婦向我抱怨道,連她家的廚娘也穿了件與她相同花色、相似款式的衣裙,只對方用料極差,自是大傷她的面子。」
子菱也深知這盜版之事,在法制社會的現代都是杜絕不了了,且更不要說當前毫無版權的古代。特別是從宋朝開始,商業已是極其發達,時有以假亂真的仿制品出現,所以使得各家商人們特別注重具有自家特色的商品標記以及商品信譽,故在京中市民買取物品,多趨向于名家馳譽之店。
而各類店鋪前的擺設除了有其行業規定的風格外,也張顯各店本色,有時不用進店門不用看招牌,只需望一眼店門上掛著的物事,便知其商中所經營之物。就如醫鋪而言,京城中以醫小兒者,門首以木刻板作小兒。而穩婆收生之家,則以大紅紙糊篾筐大鞋一雙為記。
商業的發達同時也催生了另一件極重要的物事出現,那便是商標的產生。這商標的位置也是各有不同,如鞋店會在鞋底襯里寫有「某年某月載曰鋪戶某某人造」字樣的紙條,制陶瓷的店便會在自家的商品底下標名自家店名,而這一習慣自是沿用到現在未曾改變過。
想到商標,這會駱子菱免不了聯想起當年開店時的事情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