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下半月,子菱過得比上半月自是舒心多了,駱家虎一家也再不敢隨心所欲地鬧騰了,而哥哥子竹經過這件事越發發憤苦讀,誓要取得功名,不是為光宗耀祖,更為保一家平安。子菱看在眼里,心中卻開始默認哥哥的努力,沒權無勢的人總會受欺負,能努力保全一家的方式都應去嘗試,雖不知那種恥辱的歷史發生在甚時候,但在這之前,一家人總要好生過著才是。
四月初,捧著花瓶、花燭,香球、紗羅、洗漱妝合、燭台、裙箱、衣匣、百結青涼傘等等物事的迎親隊伍,在樂隊喧鬧喜慶的鼓吹來到趙家迎親。
望著載趙金珍南下的喜船漸漸遠去,子菱感覺心中一陣的酸楚,去年的今日,她們幾位好友還一起踏青玩樂,無憂無愁好不開心。誰料眨眼的功夫,嫁異鄉、為妾室、偷私奔,自是走得走散得散,再無齊聚一堂的熱鬧。
人生的悲歡離合,為何總是悲離多過歡合,而唯一永恆的卻只是這汴京河畔不停拍打的波花。
「金珍姐姐,希望你獨在異鄉能得到幸福與快樂。」子菱暗自祝福著,想到前天整夜二人睡在金珍的閨房里促膝談心,而素來穩重的金珍卻第一次流露出對遠離父母獨嫁異鄉這種未知未來的恐懼和害怕,說到動情處她已是聲淚俱下,泣不成聲,讓子菱也不免抱著她痛哭了起來。
但當第二天子菱醒來,看著.一身喜服的趙金珍平靜地坐在妝鏡前,手微顫著將鳳冠帶上了頭,然後畫上黛眉,涂上胭脂,表情是如同進行某種儀式般平靜而虔誠,有種一夜間長大成人的錯覺。
「我美麗嗎?」。
「我從沒見過像你這般美麗的新.娘,你夫君見了一定會非常喜歡你。」
趙金珍笑得羞澀而滿足,「子菱,.謝謝你陪我渡過在家的最後一段時光。」
我陪金珍走完了她最後一段少女的路,而誰又能.陪我走完我最後一段少女之路。子菱用力揮著手,仿佛站在船頭的金珍還能看見自己一般。
而這時候駱二娘正恭送著媒婆離開家,媒婆自是.喜滋滋的握著駱二娘交給她的草帖子,信誓旦旦道︰「娘子你盡可放心,這王家可是京中大戶,雖王四是庶子,卻也非這些小門小戶的君可比的。你家真要結成這門親,那可是大大的喜事。」
駱二娘端莊地淺笑,態度不冷不淡道︰「這會還是.要勞煩崔婆子你多加辛苦。」說罷目送著對方離開。
如今將子菱的.草帖子交到媒婆手中,駱二娘卻有些忐忑不安,想要叫來呂大娘商量一二,卻又想著呂大娘家如今因這小妾產子之事,且是亂成一團,倒是不便再多去打擾她才是。
子菱回來便被叫進了駱二娘屋里,見著娘親一臉愁容,不免心中有些惶恐。
駱二娘笑了笑道︰「你且是听了消息。」
子菱點了點頭,望著低聲道︰「如今又為了哪家提親。」
「我已將你的草帖子給了媒婆。」
「啊!」子菱驚訝地捂著嘴,她雖知道這一天終會來臨,卻不想到事情到來時,卻依然讓她有措手不及的慌亂。
駱二娘又道︰「媒婆欲做媒的便是娘親以後曾說過一位雲想衣店的主顧姓王。」
子菱想了一會,猶豫道︰「不會是娘親說過京官王家二兒子房里納的如夫人生的兒子,娘不是說過她家是想與趙家結親的嗎?」。
駱二娘點了點頭,笑道︰「雖王家算得上殷實大戶,可王夫人的兒子畢竟是庶子,自是配不上趙家的嫡女。」
子菱失笑道︰「听這話他家難不成是因結不了趙家的親,心灰意冷轉隨便指了一家為親家,正巧指到我家。」
駱二娘嗔道︰「女兒休要亂說話。就算再是庶子卻也是大戶人家的兒子,親事怎會草草潦事。不過听這媒婆的口氣,且是這王家的四兒欲想娶你做妻主動與他**提出的」
子菱嚇了一跳,搖手忙叫道︰「我可不認識她家的兒子。」
駱二娘捂嘴笑道︰「說來還巧,若非那媒婆說起王家四的名字。」
「你說是王家四?」子菱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駱二娘見著女兒大驚失色的表情,哂然道︰「看來你且也知道對方是誰了?我也記得這位君,好像是前段時間來過我家教你哥哥練鞠球,為人不僅彬彬有禮,而且落落大方。平日就听你哥哥稱贊過對方。如今說穿了,我才知原本外邊流傳他是一位不學無術、放浪形骸的紈褲子弟,卻原來是個誤傳。」
子菱眼都瞪圓了,失聲道︰「真是王青雲。」腦袋已是亂成一團糟,他來湊甚底熱鬧,還斯文有禮,若母親見過他幾年前,繡文身、穿背心騎著大馬在大街上暢跑的模樣,多半要說他粗俗不堪、放浪形骸的名聲不是謠言了。
駱二娘听著自家女兒叫出對方的名字,忙道︰「你且小聲些,你這般毫無顧忌叫出男子的姓名,若有外人听見須吃人笑玩。」
子菱這會低下了聲,悶悶不樂道︰「娘也不過只見了他二三面,而且均未曾深談,怎知外邊的話都是謠傳。你可不要輕易將女兒就許配他人了。」
駱二娘听了子菱的話也是有道理,細想了一會,最後還是一嘆道︰「本來我是不願你嫁到像王家這樣的人家時,一來身份懸殊太大,二來他家人口眾多,且是復雜。娘,一心想為你找一戶平常人家,畢竟簡單生活也是一種幸福,只是一時卻找不到甚適合的人選。」
見子菱一臉不以為然的模樣,駱二娘繼續道︰「我雖只見那王家衙內二三次,但印象卻還不錯,而且他是大戶的庶子,不比嫡子有那種降貴紆尊的感覺,再說既然外邊都傳他在家不得寵的情況,如今是他家有意與我家聯姻,想來也不會嫌棄你的身份。」
子菱听後一口拒絕,「娘親怎這般想,話說知人知面不知心,暫不說王家四是否為人不錯。光他家且非我們攀比上的,就再算甚庶子,就算他不得寵,他也是官戶的衙內,比起我們市井百姓自是身份貴重。就如娘親說的一樣,他家人口眾多,關系復雜,如真與他家聯親,將我嫁到他家,不知以後我的生活會成甚樣子,說不定才時門就被人一口氣了,沒個活路。」
駱二娘笑道︰「你且說甚話,越是這樣的大家門戶,越是講究門風規矩,誰敢吃了你。」
子菱搖頭道︰「反正我不願意,說不定他家里已有無數妾。」
駱二娘眨眼道︰「媒婆已說王四家中無妾。」
「娘。」子菱撒嬌地道︰「你還是幫我找一戶人口少,只有一個兒子的最好,然後親戚少,沒甚勾心斗角的事,就算是粗茶淡菜的生活我也知足了。」
「你以為是草市肉店里買根骨頭,肥瘦隨意挑選,輕而易舉。」駱二娘一臉溺愛地模著子菱的頭,道︰「既然你不願意,我且不勉強你,一會便讓人向媒婆將草帖子要回來,拒絕了王家。」
子菱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自己還是要有自知之明,對方可是齊大非偶。
不過王家為何有這樣的念頭,到是挺讓人有些好奇的,難道他們是因失望而心灰意冷,隨便選一戶人家配給兒子。
子菱有這種想法,倒非是她妄自菲薄,只因王家四兒媳的目標從官戶趙家嫡女轉到平民百姓駱家養女,這樣的選擇落差出太大了吧。
之後二天,一想到王青雲家欲提親的事,子菱心中就萬分別扭,連見哥哥子竹的面都有些尷尬。
==
四月初浴佛節一過,駱家又有二位親戚上門。
林大哥與林大米並不是如駱家那二門親戚是空手來的,二父子自是扛著糧食一路走來的,看著哥哥與佷兒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貧困狀況,駱二娘自是很心痛,忙置辦好菜飯,叫人找了二件干淨的舊衣先給林家父子換上。
見著傻笑著的大伯與憨厚的林大米坐在堂上,子菱卻對他們有種特別的感情,也許是對于自家頂替了林小苗的愧疚而產生的。林大米雖一臉興奮,便眼神卻帶著一絲疑惑地打量自家,子菱知道考驗來了。
駱二娘看著氣氛有些冷場,這會笑道︰「如今我依著駱家的規矩,將苗兒改名為子菱。佷兒你見著妹妹是否有些認不出來了,要知女大十八變,她且是越長越好看了。」
听著駱二娘贊子菱好看,大米呵呵地笑了幾聲,有些羞地推了推父親。
子菱自是鼓氣勇氣,走上前,怯生生地叫了一聲︰「父親,哥哥。」
這一叫林小米眼神一亮,憨厚一笑道︰「妹妹。」說罷從身上包裹里拿出布包的一塊布料,塞到子菱懷中,紅著臉道︰「這是俺買回來的布,給妹妹作新衣用。」
子菱自是笑著抱緊了布料,這會時候林大哥卻從椅子上跳起來,撲了上來一把抱住子菱,大笑道︰「我家小苗長這麼大了,呵呵呵,俺可以抱外孫了。」
見子菱卻被抱得個嚴實差點透不過氣來,大米心疼得直嚷道︰「父親你的力太大了,小心弄傷了妹妹讓俺也抱抱妹妹。」
林大哥嚇得忙松了手,一臉想親熱女兒,又恐傷著女兒的煩惱表情,讓子菱看出眼中,溫曖在心里,自是上一手拉著林大哥的手,一手拉著林大米的手,笑道︰「今日我要好好為父親哥哥你們接風洗塵。」
駱二娘見狀,笑了起來道︰「哥哥你且想得還真遠,如今就想著抱外孫了。再過幾年待大米娶了妻,你就可以抱孫子了。」
林大哥忙看著自家的兒子,又看著女兒,急得嘴里直嚷道︰「怎辦俺外孫孫子二只手抱不過來。」
這話惹得大家樂呵呵大笑起來。
當天夜時林駱二家自是和睦融融,見著自家的妹妹對著大米十分親熱,叫哥哥叫得又甜又脆,倒讓子竹有些吃醋,心中酸溜溜的,擔心自家的妹妹被大米奪了去。但夜里回房,還是忙叫冬香將自己這季新做的衣服稍改些,以便合適大米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