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王如夫人外穿桃紅子加上大紅的八幅羅裙,光站在那里未見容貌,就給人一種咄咄逼人的氣勢,走近了再看她的長相,卻珠圓玉潤富貴模樣,雖眼角已有了皺紋,但膚白如雪,一雙柳葉黛眉,配上柔中帶著厲色的丹鳳眼,自是風韻十足,比起王家那位嫻淑端莊模樣的正妻,多了些風流撩人的味道。
王如夫人還未等子菱進亭子上前行禮,便態度蠻橫,直道︰「我且與你明說了,我十分不喜你,不僅你的身份不配我家雲兒,就連你本人我且是看不上眼,若非我家雲兒執意要娶你為妻,我這才勉強應下了。」
子菱听後,煞是感覺話不投機半句多,挺直身子,仰頭而笑道︰「既然夫人不願意,為何當初卻來提親?」
王如夫人也不解釋,冷顏道︰「如今還未正式下聘,你還來得及後悔。」
子菱一愣,隱隱有些明白對方如此突兀之語的含義。
見子菱沉默不語,那位王青.雲的生母只丟下一句︰「若是聰明人,知我之意。」哼了一聲扭身就走,將子菱獨留在亭中。
子菱見著這位王如夫人離開,心.中一陣氣惱,越發感覺這門親事並非自己的良配,開始有些後悔當初未考慮全面,答應得十分草率。
待王如夫人一走,遠站著的駱.二娘便上前問道︰「她說甚話了?」對于這位王如夫人的性子駱二娘也是知道的,且是個不願輸人的要強人,有時說起話且是不中听。
子菱勉強一笑,裝成無所謂道︰「無甚事?」
倒是駱二娘瞧出些端頭,微皺下眉頭,將女兒拉進.亭中,慢聲輕言道︰「如今既然王家的主父主母已是同意婚事,你還擔心個甚?」
子菱紅了眼,一臉委屈道︰「娘,我也不瞞你,如今我還.未進門,便被人指著鼻子說身份不配他家的兒子。若是以後進了門,她成了我的長輩,到時還不知會成怎樣。娘,能不能退了這門親事?」
駱二娘一把抓住子菱的手,輕聲勸道︰「休要說這.些的傻話。若不將親事定下來,到時你被采選進了宮,且是怎麼辦?
子菱不假思索,.月兌口而出︰「就算我被帶起了宮,反正綺蘿在宮中,總能找到離開宮的機會。」
「你胡說個甚,就算宮中有你義姐能照顧一時,卻也護不了你一世。能順利離開宮倒是不錯,但如今無法離宮,你又怎辦,難不成老死宮中,或是橫死宮中。」
見子菱不以為然的表情,駱二娘手指重重點了點對方的額頭︰「就算你不嫁王家,嫁到別家,你且能保證事事都如意,人人都喜你。」
子菱搖了搖,不甘心地低聲道︰「別人不喜我也罷了,但丈夫的親生母親不喜歡我,這日子可就難了。」
駱二娘笑道︰「將心比心,你要知道王如夫人就他一個兒子,她就算再怎不喜你,到時若有事發生,卻也要護著你,畢竟你是他兒子的妻子。再說我就不信我家女兒若要存心討好人,卻不成功的。」
子菱這會心稍寬了些,撒嬌道︰「娘也將我看得太厲害了,要知一旦人有先入為主的想法,很難改變的。」
「怕甚,這王如夫人是老糊涂了,她想為兒子找個好泰山,可卻忘記你身後有個好靠山,卻比這個泰山更直接。」
「娘是要我拉大旗作虎皮。」子菱眨著眼,她心中卻是對于未來的夫君做官沒有任何的,自然更不會幫著夫君求上進。
駱二娘笑道︰「橫豎你與劉貴妃也算是結拜之親,雖這幾年關系漸淡了去,但這次你嫁妝之事,也看得出你那義姐是將你放在心上的。」
子菱也自剛才的話不過是一時氣話,當不得真。如今只得撅嘴不再與駱二娘吵鬧。
這會時候駱二娘笑道︰「我剛走得有些累,如今正好休息一下。」
秋香扯了扯子菱的袖子,神態有些異常,低聲道︰「前邊有株牡丹開得極美麗。大姐不如去看看。」
子菱詫異道︰「這滿園的花都開得美麗,有甚希奇的。」
秋香結結巴巴道︰「那牡丹是綠色的。」
「哦。」子菱見著秋香神態古怪,便跟著秋香拐了個彎,到了一處牡丹盛開的壇前,卻見壇邊站著一人,竟然是自己未來的夫君王青雲,如今陽光正好,一身藍色長衫的他配上旁邊盛開的黃色牡丹,顯得特別清爽明朗,見著子菱到來,他恭手一笑,觀者可親。
子菱雖看到王青雲最初稍有驚喜,但頓時想到剛才的事,心中有些不舒坦。
王青雲上前二步,見著子菱的表情,臉上的笑漸沒,只嘴角微揚,輕聲道︰「我知道我娘一定偷偷來找了你,給你委屈受。還請大姐不要氣惱才是。」
「我不知為何得罪了尊親,惹她不喜我。」子菱心中越發憤憤不平,卻不知怎發泄出來,畢竟對方是他的母親,若為一時之氣,說出甚失禮的話,倒顯得自家太過小氣。
王青雲微有些尷尬,道︰「這事也是我惹來的不是,只因我擔心日久生變,才強扭著娘應下來,她心中不樂卻是正常。」
「你也知下詔之事。」子菱一听對方的弦外之音,微有詫異。
王青雲點了點頭,又誠心誠意諾禮,正色道︰「還請大姐原諒在下急于求成,反弄砸了事情。」
子菱咬著唇,勉強道︰「我不是責怪你,但畢竟強扭的瓜不甜,我不願意成為惹人嫌之人。」
王青雲沉默了一會,終道︰「請大姐放心,我一定會給你一個交待。」
見對方難得低勢態央求,子菱也不好意思再惱了,這會扭捏道︰「我倒有個問題問你。」
「甚問題?」
「為何是我?」
王青雲因子菱這一個直接的問題,竟然意外露出一些靦腆之色,耳朵漸紅,低聲道︰「我信你是能與我同甘共苦、白頭共老之人。」
子菱跟著臉紅了。印象中對方浪蕩不訓,或穩重大度的表現,都抵不住他這一瞬間的羞意所帶給子菱的感動。
直到對方已離開,子菱才發現不知甚時候手里拿著一個紙包,打開紙包卻發現里面放著四個小夏桔。
子菱頓時笑出了聲,想起很久前有人送她的錢榆子,果然這二人是好朋友,送禮都有異曲同工之妙。
若是丁武知道自己也許會嫁給了他的好友,又會是怎樣的反應。子菱臉上露出一絲惆悵,但很快便淡忘這個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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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不緊不慢地進行著,駱家也越來越忙碌起來,想到相依為命的女兒就要成為別人家的媳婦,駱二娘高興之余,更多的是卻是失落。至于駱家虎一家早被駱二娘拋在腦後不再多想,只當沒這個親戚。
如今駱家虎一家再來家中求得原諒,駱二娘也只讓子竹接待,若是子竹不在家,駱二娘自是以寡婦身份閉門不見,這次她自是下定決心就算這駱家虎一家軟硬皆使出來,她也不再見對方一面,更不要說再出錢養著他們,想都不想。
雖至嫁妝之事以後駱張氏也上駱家鬧過二三次,卻因駱家旁邊鄰居早在子菱有意識傳出駱家這門親戚長者好逸惡勞,少者嫖賭俱有的情況下,自是沒有打理駱張氏,有些與駱家關系好的鄰居,還幫著責罵了對方恩將仇報,不知感恩。
駱張氏丟臉而回,又听房主上門催促著他們房租到七月且到期,自知是駱二娘通過房主提醒他們不會再看見親戚的面上有所款待。
駱家才知是真正將駱二娘惹怒了,這才老實下來。
駱家虎見自家兒子在京里別的沒學著,卻學會了吃喝嫖賭,自是又打又罵,不許其子蘆再與那些無賴流氓私混一處。但子蘆怎會是听話之人,自是陰奉陽違,因手中無錢又想著玩樂,暗里竟與當初敲詐子竹的一位蔑片勾搭上,做起專門幫國子監學生招J赴宴拉皮條的篾片。
子蘆雖其他方面沒甚本事,但插科打諢、溜須拍馬的本事卻是了的,如今在這門營生之路上自是如魚得水,沒幾天就掙到些錢,送到駱張氏面前,自讓駱張氏見錢笑眯了眼,直道自家兒子本事,卻也不問這錢的來路。
至于駱家碧母子且是適應了京中生活,靠著女紅過活,還認識了幾位旁邊的鄰居。而翠花也因長得清秀美麗,又勤快能干,被旁邊一戶賣粥的人家看上了,也不嫌棄她沒嫁妝,還願意兜裹結親(兜裹是若女方家中無錢陪嫁,男家以首飾、衣帛加以錢財送往女方)。可駱家碧如今心大了,怎看得上賣粥家的兒子,一門心思要將女兒嫁給駱子竹,在駱家碧的眼中子竹自是萬般的好,長相出色、知書達禮、家中獨子、家境不錯。
因子菱的婚事,駱家碧自是讓翠花頻繁出入駱家,而她也時常駱二娘面前言語透露出對子竹的好感,贊其聰明懂事,體貼溫柔。
駱二娘也是過來人,怎會不知駱家碧如今的心事。其實單對翠花的印象來說,駱二娘實在很喜歡這位表佷女,長相美麗,性子又溫柔,還極能干。
只是過去听駱秀才的妻子說道過幾句駱家碧是位極有心計的人,有了先入為見的印象,如今相處了幾月,關系雖極為融洽,毫無矛盾,可駱二娘卻總感覺看不透駱家碧的為人和心思,心中有種說不出的隔閡。
所以每當駱家碧提及子竹時,駱二娘自是岔開話,言語間還透露出欲要為翠花尋一門好親事,只字不提子竹的婚事,只說子竹如今年歲不大,還是專注在學業之上才是。
駱家碧見試探了幾次,駱二娘都無意欲結親,自是不再提及。只暗中催促著自家的女兒多和子竹相處。卻不料駱二娘早已又買了小廝捻筆,初懂幾字,專守在子竹身邊用作督促學習,翠花與子竹更沒有甚機會單獨接觸。
六月初,花香溢城之時,駱子菱帶著彷徨的心情,一身銷金大袖黃羅,穿著紅長裙,頭帶珠翠團冠,蓋著銷金喜帕,在敲鑼打鼓樂奏聲中,被一抬花轎迎進了王家的門。
就在這一年,祟寧四年(1105年),開封城文繡院誕生了,這是第一所由官府設置的高檔專業刺繡之地,汴繡在這所文繡院中經過無數繡女以及繡師的博采眾長、融合貫通更加燦爛奪目,由此以後十里都城到處珠廉繡額,汴繡盛極一時——
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