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按理說王又妤當年嫁到夫君周家,不僅帶走豐厚的嫁妝,而且周家當時為官,也是殷實富貴的家庭,作為官家娘子的王又妤又怎會對這些個「小財」打上眼?
當然這個問題若是簡略回答就一句話︰往事不堪回首。但是若細說起來,也要追溯到幾年前那場引起宋朝政治風暴的元祐黨人事件。而在當年周家也因此事受了些牽連,就如丁家一樣被貶官趕出京城,之此以後周家處境就如江河日下,各房分家不說,很多時候是妻離子散的潦倒淪落的情況,還好王又妤因娘家人暗中援助了些錢兩,加上舍不得離開自己所愛的夫君還有兒女,自是咬牙撐了下來。
而讓這對患難夫妻欣慰的是,就在今年她們熬了四年的苦日子眼看就要到頭了。因為官府開始解除對元祐黨人父兄子弟的禁令,並視罪責輕重照顧受羈管、編管的上書邪類人,對被貶逐到邊遠地方的元祐黨人實行大赦,特許他們向內地調動,而周家也在大赦之內。
王又妤本以為自己終于苦盡甘來,卻不料他們全家起身回鄉之時,她丈夫卻因染了病不慎客死異鄉,當時王又妤是萬念俱灰,要不是一雙兒女年歲太小,指不定她便一病不起,跟著夫君去了黃泉。
之後王家得了信便派人去接王又妤母子三人時,待來人見著王又妤時,她十歲的兒子已被周家人接走,只留下她與女兒等著王家人。
很快王又妤帶著女兒就回.到了王家,只是她畢竟是已嫁出去的女兒,自是不能與以前未出嫁時的風光待遇相比,所以住了一月,王又妤就漸有受冷落的怨氣。再加上女兒周雯兒又到了欲婚配的年齡,正是需要準備嫁妝的時候,而周家如今元氣大傷正在漸恢復期間,自是沒甚錢兩置辦周雯兒的婚事。
在這種情況之下,故王又妤只能.寄期望娘家人助一臂之力,可惜卻一直無人應下。不僅如此,自己的親二哥,也就是王青雲的父親也落井下石隨口說了一句,她且是帶著嫁妝嫁出去的女兒,有兒有女還回在娘家長住已是越矩,更不要說想要再得娘家的家產。(在北宋時期,出嫁女在生父的財產有兄弟繼承的情況下,是無財產繼承權,只有在「戶絕」的情況下,才有受限制的財產繼承權。)
听了此話的王又妤自是又氣.又惱,特別是在發現哥哥的妾室王喬氏名不正言不順地掌管著自己娘親的幾個店面,當然是心中更不樂,見之礙眼。之後在太君面前拐彎抹角說了一大堆話,想讓娘將鋪面轉給她管理,但太君卻一直未松口。
所以在此情況下,當她見著太君將承諾送給女兒.的鐲子給了子菱,更是觸動她心中那根敏感的弦,雖然太君事後且是送了周雯兒更好的物事,也沒有撫平王又妤的不甘心,對于二房里的人自有股誓不兩立的味道,當然她再要強也只能撿軟的捏,所以子菱很「幸運」地入了她的眼。
當听完王青雲抽絲剝繭般詳細推理出的前因後.果,子菱無言以對,腦海只閃過二個念頭。
第一個念頭,其實自己的夫君還是很八卦的,這.些不為外人所道的事他且能門清,厲害。
第二個今頭,這.城門失火殃及魚池的倒霉事,自己也能遇得正巧,穢氣。
當天晚上子菱便開始繡尊勝目連**,無奈受連累的她只能在繡**中找平衡與豁達,誰叫別人是長輩,自己是晚輩,這種委屈承受下來到也罷了,若是開口爭辯,一句不知尊長的指責,就能將她這才進門還未站穩腳跟的孫媳壓得喘不過氣來。
就在這邊子菱神游天外,那邊王又妤正笑對著太君道︰「娘你是不知道,如今弟妹院里可是熱鬧,一溜美人不說,這些美人還個個會彈會舞,前幾日我還听著四弟院里絲竹聲不斷,四弟還真會享福。」
這話一落下,四夫人臉上的笑意有些勉強,瞧著王又妤的眼神也不太友善了。
到是太君沒甚在乎,「你四弟的性子就是這樣。」太君很早就知道自己的丈夫對于這位庶生ど兒十分寵愛,所以太君對于老四的行為,只要不是太過分,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看著,幾十年下來早是見慣不驚,
王又妤見著太君沒甚反應,挑了挑手指中的灰,自語道︰「我怎听說四弟如今與一位叫劉昺的打得火熱。」
四夫人道︰「姐姐這話說得,男人的事我們這些婦道人家怎知道?」
王又妤笑抿道︰「弟妹這話差了,听說四弟與這位劉昺相交,還是你大哥牽得線。」
這會大夫人嗔道︰「甚劉昺不劉昺。沒事說到外邊那些混濁男人干甚,污了我們的耳朵。」
二夫人慢條斯理,將話題轉到一邊,道︰「說起再過三日就到中元節,這眾多的物事不知準備得如何了?」
四夫人笑道︰「有大嫂二嫂你們在,自是萬事大順,用不著我們操心。」
大夫人無奈道︰「說你嘴甜果然不假。」
見著這三位妯娌將話轉到了一邊,王又妤撇了撇嘴,發現太君用著責備的眼神望著自家,自是委屈地叫了一聲︰「娘。」
子菱在旁邊看著可樂,原來這位姑娘卻也是個炸炮,那里都要響一聲才甘心。
太群听著王又妤這一聲娘,自是心一軟,雖女兒成家有了兒女,但在自己面前她就算在過個十幾二十年,卻依然還是個孩子而已,想到這里太君臉色好了一些,將周雯兒叫到跟前擺談了幾句,便讓眾人都退下便是。
見著眾人離開,屋里只留下女兒王又妤,太君這才嗔道︰「你平白無故在你幾位嫂嫂面前,說甚胡話。」
王又妤坐在娘的身邊,哼了一聲,道︰「娘且不知,四弟如今認識的這劉昺可非一般之人,他可是蔡相公的門客,深得蔡相公的喜愛。」說到後邊王又妤自是咬牙切齒,一臉猙獰之事。
太君見著女兒大失禮表,知她是心念死去的夫君,所以對于外邊傳說當初制造元祐事件的罪魁禍首之一的蔡相公深有不滿,甚至有怨恨,所以才有今日反常言行。
太君雖想睜一眼閉一眼就過了,但見女兒有些走火入魔之勢,咳嗽了幾聲,弱而無力道︰「糊涂,這世上並非只黑白二色,人也並非只忠奸二字可以完全區分。你四弟又守他結交什麼人,有他的主意,你一個女兒家,休說些不合身份的話。再說他蔡相身邊的人,周家和他們也許有仇,但與王家卻是素無恩怨,你將氣亂發在他人身上干甚。」
見著王又妤被責而垂淚不語,旁邊的周雯兒忙抽出絲絹,忍著哭道︰「娘你且不能再哭了,小心哭壞了眼楮。」
太君不滿道︰「你母親經常偷偷哭嗎?」。
周雯兒眨著大眼,怯怯地點了點頭。
「如今周家已得大赦,你還在死抓著那些過去的事不放干甚?」太君怒道,這會一股氣涌上來且是堵在胸口,周雯兒見狀,忙為外祖母撫背順氣。
听著娘的責罵,王又妤眼框一紅,泣道︰「我這是不甘心,憑甚我好好一個家,就這麼沒了,從此孤苦伶仃也就算了,偏還讓看著你們過得風光快活,我卻連為唯一的女兒置辦嫁妝的錢也沒有。娘,當年你與爹要將女兒嫁到周家,可曾想到女兒如今」
太君見著女兒可憐,也沒有責她的心思,嘆了一口氣,就吩咐著女使將朝雲叫來。
听著太君欲叫王喬氏,王又妤臉上雖掛著淚,卻也一閃而過一絲笑意。
這邊暫不說太君與自家女兒的談話,就說子菱從太君屋里退了出來準備回院,王喬氏叫過她。
子菱上前叉手諾禮,王喬氏卻不耐地皺眉道︰「且不必甚虛禮,這幾日制衣店就要開張。」
「這麼快?」子菱對于王喬氏母女工作的效率十分佩服。
「又非開甚太過高級的店面,不過就是將店收拾了一下就妥了。我今日還有其他事要問你,听呂大娘道你且懂得些制衣新款式」
子菱道︰「略和一二。」
王喬氏拍手道︰「這便好了。你且花些心思想些新款衣裙,暫將店面的場子撐起來才是。」
子菱在旁邊听著眼珠卻漸睜大了,這位婆婆還真是直來直去,讓人做事且是不打折,吩咐得順口。
見著子菱的表情,王喬氏挑眉,直言道︰「橫豎這店有你一份子。」
子菱心中月復誹道︰「這算不算得寸進尺。」心中這麼想,嘴里卻道︰「既然母親已開口,沒有做兒女拒絕的道理。」反正當初雲想衣被賣出去的時候,還留些半成品丟在家里,這會叫春香取了來就是。
王喬氏這才露出滿意的笑容,發現不知不覺間婆媳已到了四房院門口,這會門口正站著一位二十五六歲的大肚孕婦,旁邊有位女使扶著胳膊。
王喬氏驚喜地叫道︰「朝霞妹妹。」子菱這才知道原來眼前這位孕婦便是與王喬氏一樣是被太君送給幾位兒子的侍妾之一,四房的朝霞。
見著王喬氏出現,朝霞露出笑容道︰「我見今天天氣正好就出來四處走走,正好想著來看看姐姐。」說罷微彎身子向王喬氏身邊的子菱問安。
子菱雖受了這禮,心中卻有不自在,雖說對方不過是侍妾但身份特殊,看著她總讓自家想起院里的潤玉,再掃了一眼身邊跟著的秋香與夏香,這會子菱才突然意識到她們如今也是到了婚配的年齡。
王喬氏嗔道︰「都這個時候,你倒還講甚禮,若一路出甚事,那可怎辦。」說罷便讓女使扶著朝霞進了院,臨走前對子菱道︰「剛才我說的你,你且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