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將軍大壽的同一天,京城西郊那尼姑庵里也是熱鬧非凡,不似以往那般深幽靜寂。眾尼姑們俱是一臉興奮之色在庵里忙進忙出,有幾個偷懶的小尼姑便躲在樹蔭下嘰嘰呱呱說閑話。
「哎呀呀,咱們這是修了幾世的福啊,居然也能在有生之年進宮走一遭……」一個小尼姑拍著雙手笑得滿臉開花。
一旁另一個像是有點見識的小尼姑說道︰「幾世的福倒也不一定,但頭一個肯定是托太後的福,若不是她老人家篤信佛祖,也不會每十年請一次大師進宮宣講佛道,對不對?」其余的小尼們都頻頻點頭,口中「嗯嗯啊啊」地表示贊同。
「這第二個就是托咱們無恨師父的福,若不是她平日里跟那些高官貴婦們拉好關系,讓她們在太後面前大力推薦,咱們這個寒梅庵哪會有這麼好的機會露臉兒?」眾小尼听得有理,一個個頭點得雞啄米似的。
「今天晚上咱們得把精神養足了,要不明兒個進宮怯場了可就難看了……」大家又七嘴八舌討論著明天進宮該怎麼說話怎麼行事,甚至有人提議往臉上撲點兒胭脂水粉什麼的。
一個二十歲上下的尼姑捧著一摞佛經從樹下經過,見這幫偷懶的小師妹們正聚在一起閑聊,遂跺了腳走過來,杏眼一瞪,啐道︰「你們還真以為能跟著一塊雞犬升天了?人家宮里還請了十多個高僧呢,每人只帶三五個弟子罷了。你們啊,就別想了,乖乖干活去吧!」
那幾個小尼听了這話,心中雖不服氣卻也不敢回嘴,相互對著撇了撇嘴做了個鬼臉兒便一哄而散。
此時,她們的師父無恨正在房內靜靜打坐。屋中供桌上擺放著一尊銅鑄彌勒,神情安寧祥和。佛像前一炷檀香已燃至一半,屋內煙靄裊繞,彷佛將凡塵俗世的喧鬧嘈雜隔絕在外。
這無恨就是黃碧珠的師父,也就是曾經的白蓮教主。當年在江南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日子早已不復存在了,如今的她就是孤家寡人一個。近些年,她埋在京城所有的暗樁又都被林慕白一一拔出。好不容易栽培出來的一個黃碧珠,卻在選秀階段就被打發成宮女,直接掐斷了她接觸皇帝的途徑。這些年費盡心機教了她輕功、下毒,甚至還有勾引男人的魅惑之術,卻忘了教她如何在那三千佳麗勾心斗角的後宮中,用盡一切心思踩踏著她人向上攀爬。
罷,罷,罷!時也!命也!此事注定要自己親手了結。當初這位教主皈依佛門只是權宜之計,只為有個藏身之處罷了。收留她的師父為她起名叫「無恨」,說出家之人,本應六根清淨,無牽無掛。
「哼!無恨?」老尼冷笑一聲。如今的她可以無血無淚、無心無肝,就是不可能無恨。
一直跪在地上等候發落的黃碧珠突然听得師父出聲,忙用膝蓋向前挪了兩步,淒淒然惶惶然哀求道︰「師父……徒兒的藥……」
無恨靜靜地看了她半響,嘆道︰「你我師徒之緣已盡。明日事成之後,再過三天,我會將方子用信鴿帶給你,從此以後你我互不相干。」說罷又從塌下拿了一小包藥出來。
那黃碧珠見了藥喜出望外,正要伸手去接,卻听她師父又說道︰「這是三日的用量。你回去之後,必須對明日之事嚴守秘密。若讓我知道消息是從你這里走漏的,方子——你就不用想了。」
黃碧珠忙點頭答應,接過藥後又在地上重重磕了三個響頭。她起身正要出去,走到門口時,卻听到一個暗啞的聲音在她背後嘶嘶響起︰「你記住,若是我活不了,你也別想死得干淨!」
那黃碧珠頓時打了個冷顫,在原地定定立了好一會兒,才掀開簾子走了出去。她沒有立刻回宮,而是回了她的家——黃侍郎的府邸。因嚴公公已經準了她兩日的假,加上明日師父要進宮,自己還是在家里避一避的好。再說,萬一師父事敗身亡,自己……也就沒幾日好活了。還是和親人多聚一會兒是一會兒。
————————————
皇帝在第二日一早就接到了林慕白的密折,看過後,他立即拿起朱筆在折後寫下了批復︰朕已知悉,事體重大,著卿速查。然後親自繕折裝匣。
當小太監卜仁接過匣子飛奔而去時,皇帝坐在榻上不由得陷入了沉思。這白蓮教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滋生事端呢?且這些年來屢遭重創卻百折不撓,如此堅定不移、鍥而不舍,究竟是為哪般呢?思來想去也沒個結果,皇帝用手指按了按生疼的太陽穴,決定起駕去慈寧宮。雖然他本人不大信佛,但卻是個孝子。今日太後請了各方大師前來宣講佛理,身為兒子少不得也要在佛前聆听一番教誨。
觀雲也早早進了宮,在上書房見到三皇子後,便找了個無人的地方將此事說與他听。晟玄淵的眉頭是越听越緊,最後幾乎擰成了一根。他原以為不過是這珠兒的父親黃子程教唆著女兒巴上皇帝,好為自己升官鋪路罷了,卻沒有想到她居然會有這麼大的來頭!白蓮教?她一個養在深閨的女子如何加入這種邪教呢?
與此同時,林慕白也收到了侍衛搜集來的信息,得知這個秀女名為黃碧珠,是戶部侍郎之女,曾在京郊一個尼姑庵里帶發修行了幾年。林慕白立時警覺起來,這個地方一定大有問題,于是問道︰「那尼姑庵叫什麼名字?」
「寒梅庵。據說還挺有聲望的,今天入宮宣講佛法的就有這個寒梅庵的住持。」
「什麼!今天?!」本來只是懷疑,現在林慕白已經十分肯定寒梅庵就是那白蓮教徒的藏匿之所,可現在她們居然入了宮。這下,只能進宮抓人了。
時間緊迫,林慕白來不及解釋什麼了,對侍衛說道︰「快,將所有的人召集起來,一會兒進宮,凡是尼姑都給我抓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