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恍然大悟之後,便是接踵而來的惶恐不安。芷蘭咬著下唇默不作聲。好吧,就算是林家樹大招風了,可她又招誰惹誰了?那些不相干的皇子奪個位干嘛拿她開刀啊?她一個躲在深閨的丫頭能成多大氣候?
林夫人替芷蘭說出了這個疑問︰「可是……他們為何要對蘭兒下手呢?再說了……」她又用眼角瞄了林慕白一眼繼續說道,「按照常理,目標應該是你才對啊。」
林慕白分析說道︰「想必是他們發現了蘭兒的過人之處,以為我們林家必會大大利用,所以欲除掉她以絕後患吧。之所以只對她一人下手,想來是因為這樣不易引起皇上的懷疑。畢竟現在皇上正當盛年,爭儲之事不宜做得過于明顯。這些人這次原本打算偽裝成綁匪撕票,也是不想引起我們對柳氏家族的懷疑。」
「這等用心,何其險惡!」林夫人氣憤地說道,「既然那些人都已經招了,不如將他們從杭州府大牢里提出來押到京城,讓皇上親耳听听他們的證詞!」
林慕白轉頭看了夫人一眼,緩緩搖了搖頭說道︰「此舉不可取。那柳牧之名為太僕寺卿,實為深得皇上倚重的皇商。且他們柳家三代都是皇商,經過這麼些年的經營,根基已經十分雄厚,不是這麼一件事就能扳倒他們的。更何況,那些人只招出了龐信而已,關于柳家也只是我們從他身上推敲出來的,並無證據。到時且不說皇上會不會相信,只說此事一旦揭發,咱們蘭兒可就完完全全暴露在了皇家的視線里。到時……」後邊的話他並沒有說出來,但大家都心知肚明。
芷蘭只覺渾身一陣寒涼,她.仰起頭來,一臉倔強地問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現在他們的手都伸得這樣長了,難道我們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林慕白見芷蘭這樣,知道她心里.咽不下這口氣,于是伸出他那寬厚手掌輕輕摩挲著芷蘭的腦袋,柔聲說道︰「蘭兒不必擔心,爹爹一定會幫你出這口氣的。回擊是一定要有的,但是要一步一步來,扎實穩妥,才不至傷及自己。」
感受著從父親掌心傳來的熱.度,听著他溫柔安撫的話語,芷蘭漸漸感覺安心了許多。
此時,在京城一隅的柳府,龐老板正站在書房的外.邊等著主子的召見。天氣十分寒冷,那龐老板凍得直跺腳搓手,心里隱隱有些不大舒服。想他龐信跟著主子這麼些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再說他放出去這些年,為柳家做了多少事,主子交待的差事哪樣不是完成得順順當當的,連那些暖床的女人也都是他幫著四處搜羅來的。可每次回到這柳府來,照樣還是被當個奴才呼來喝去的。好歹他現在也是個老板了,連個面子也不給。主子這樣實在是令人寒心啊!
正當那龐信想得唏噓不已時,忽見書房那厚重的.簾子被掀起了一角,露出一個小廝清秀的面孔來。只听他不冷不熱地說道︰「龐老板,我們大人有請。」
龐信連忙整了整棉袍,快步往屋里走去。邊走還.邊瞪了那小廝一眼,小樣兒,看把你給得瑟的。想當初爺在這兒當差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個娘們兒懷里嘬女乃呢!
一進屋,便看到.老爺正坐在爐邊,手里拿著一沓信紙正一張張往那爐子里丟。
龐信連忙上前請了個安,見老爺不搭理他,頓覺無趣。自己又訕訕說道︰「這些事兒,老爺何必親自動手呢。」接著又轉頭看向那小廝喝道︰「老爺養著你們這些人做什麼呢!整日里好吃懶做的!還不快過來幫著燒掉這些東西!」
那小廝不服地瞪了龐信一眼,不情不願地挪了過來,正欲接過那些信紙,卻見老爺擺了擺手示意他下去,這才得意地瞟了龐信一眼,趾高氣揚地又回到了門邊兒站著。
龐信見老爺面色陰沉,從他進屋開始就一直一言不發,心中便開始忐忑不安起來。他左思右想,也想不出究竟是自己做錯了什麼事,又惹得這主兒生氣。
柳牧之還是一聲不響地往那爐子里扔著信紙,那紙張一丟進去便「嗤」地縮成了一團,緊接著便成了黑糊糊的一堆。就這樣一張復一張,龐信的耐心都快在這令人窒息的機械動作中消失殆盡了。驀地,他瞧見一張紙上的字跡,那樣眼熟。那不是……那不是自己的筆跡嗎?!他這才留了心,發現老爺此時燒的信紙竟都是他這些年與柳府之間的往來信件。他頓時感到一陣恐懼襲來。
「主子,您這是……」龐信小心翼翼問道。
柳牧之這才停下手中的動作,陰沉沉問道︰「怎麼,現在才看出來?我還以為你的眼已經瞎了呢。」
這話刺得龐信身子猛然一震,他慌忙跪了下來說道︰「奴才愚鈍,竟不知何事惹得主子這樣生氣。還望主子明示!」
「哼!好一個孝順奴才!我們柳氏一門幾乎都快讓你孝順進墳堆里了!」柳牧之終于咆哮著大罵了起來,驚得那龐信渾身汗毛都炸了起來。
「這這這……主子這話從何說起呢?」
柳牧之看著那一臉委屈的龐信,恨不得一腳就踢死他。只听他問道︰「你派去杭州的那些人呢?」
原來是這事。龐信連忙答道︰「正在回來的路上啊。這冰天雪地的,就是再快,怎麼也得走上個二十來日吧。」
「是嗎?那我怎麼听說他們正在杭州府的大牢里關著呢?」
龐信嚇了一跳,忙說道︰「那不可能啊!前些日子收到他們的回信,說是一切正常,馬上就回京。主子您也看到那信了啊!」
「信是假的。」柳牧之不容置疑地說道,「絕對是假的。因為林慕白已經快到京城了。而且,有情報說,他那二小姐還活得好好的!」
「怎麼會?怎麼會?」龐信喃喃自語,不敢相信主子說的話。如果這一切是真的,如果那些人把他招了出來,那這問題可就太嚴重了。
「這就是你辦的好差事!連個小丫頭都搞不定,還把所有人都折了進去!」
龐信怔了好一會兒,突然如夢方醒地叫道︰「主子!主子!還來得及,還來得及!他們不是還沒到京城嗎?趁此機會,再派人去……」他比劃著手,做了個砍頭的動作。
柳牧之冷冷看著那龐信如同小丑一般跪在地上比手畫腳,諷刺地說道︰「你以為林慕白是個像你一樣的傻子嗎?他早派了人出京接應去了!」
龐信此時已經喪失了判斷力了,只管聲嘶力竭地喊著︰「那咱們就派更多的人去!不信殺不了他們!」
「你知道林慕白手底下那些人都是干什麼的嗎?那都是從戰場上廝殺出來的!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還想派更多的人?你是生怕皇上不知道,是不是?你是看你主子的腦袋在肩膀上待得太安穩了,不給我晃蕩兩下你心里難受是不是?」
主子的話如同刀子一般向龐信飛過來,一句比一句尖酸刻薄,說得他徹底絕望了。半響,他才有氣無力地說道︰「那……我們就沒有別的法子補救了嗎?」。
「法子麼,還是有的。」龐信一听便眼楮一亮,忙抬起頭來看著他的主子。只听那柳牧之又說道︰「只不過……得要你做點小小犧牲。」
一听這話,龐信便感到他的心髒像是被人突然扔進了冰水里一般猛然一縮。他絕望地看著他那主子,氣若游絲地說道︰「望……主子明示。」
柳牧之冷笑一聲說道︰「念你在我跟前伺候了這麼些年,還算盡心盡力。就賞你個全尸吧!至于你家里的人,你放心,我會厚待他們的。」
龐信深知這次他已經暴露了,到時落在林慕白手里也一樣是個死,還不如這樣死得更痛快些。于是他咬了咬牙,朝著柳牧之重重磕了個頭說道︰「謝過主子!還望您替我照料好我家里人,莫要食言!」
柳牧之點了點頭,說道︰「一會兒叫雨墨帶你到小樹林那邊,我就不送了。」
「是。」龐信勉強從地上爬了起來,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那小廝引著他出了書房,將他帶往那柳家私密的行刑之處。
待他們二人都走遠了,柳牧之便繼續燒起了那些信件來。這時,一個身著水紅長裙的少女在侍女的陪同下款款走進了書房。大冷的天,她卻只著了一襲薄如蟬翼的紗裙,縴細的身子似乎風一吹便會倒下來。
柳牧之一見她進來了,便起身拉過她的手柔聲說道︰「怎的穿得這樣少?」
緋兒嬌羞答道︰「還不是老爺喜歡緋兒這樣穿……」
柳牧之笑著攬過她的腰,將她抱在懷中說道︰「知道剛剛誰來過嗎?」。
「誰?」
「龐信龐老板。」
緋兒的臉立即別到了一邊,冷冷說道︰「老爺提他作甚?」
「你放心,他馬上就死了。還有他們全家,一個都不留!怎麼樣?也算給你報了仇了。」
緋兒驚異地看了老爺一眼,又問道︰「那李貴呢?」
柳牧之笑著答道︰「听說他在杭州的大牢里關著呢。放心,離死不遠了。」
緋兒勉強笑了笑,低下頭來不再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