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的日子往往總是在耳鬢相磨、親同形影中度過的,可事實上這兩日湛少楓也只是到了晚上才會回府歇息,算下來反而是芷蘭獨自一人在府中呆著的時候更多一些。
原本湛少楓上京城時的打算是要在這里多呆些時日的,親力親為地在京城這個地方培植起自己的人脈,鋪開路子,好讓湛家的生意更加通達四海。待幾年之後,這邊的事務已經可以交給熟練的手下來做時,再迎娶芷蘭回杭。哪成想竟出了這樁皇家訂親信物的事情,才不得不先下手為強,打亂了他原先定好的計劃。
其實,就算湛少楓迎娶了芷蘭,也一樣可以先留在京城,等時機成熟後小兩口再一同離京,也是穩穩妥妥的。但當他向林家二位長輩求親時,林慕白提出的第一個要求便是要他帶上芷蘭速速回江南。這也是在情理之中的,誰也不願自家女兒三番五次卷進麻煩之中。更何況,京城從來就是個是非之地,還是離遠些好。
因此湛少楓眼下的當務之急便是趕快安排人手留守京城,將一些必須親自處理的事務處理完,方可離開京城。撇下新婚的小嬌妻在家,他自然是十分不舍的,因此頭一天和觀雲一同在外邊應酬時,還特地拜托他叫齊萱過來陪芷蘭說話。于是第二日,齊萱便在小觀風的陪同下去了湛府。
其實湛少楓的擔心頗有些多余。有晟玄淵送來的那些個醫書,芷蘭新鮮得不得了,看都看不完,哪里還會孤單寂寞呢。所以當齊萱和觀風到來時,看到的景象就是芷蘭正懶洋洋靠在貴妃椅上,手里捧著一本厚厚的《針灸大成》正讀得專心。
在一旁服侍著的畫眉瞧見.他們來了,便想提醒一下芷蘭,剛開口喊了一聲「少夫人——」,芷蘭就立即擱下了書皺著眉頭說道︰「我都說幾次了,別那樣叫我,听著別扭壞了……」
「嗨呀,嫁了人還是這副性子。」齊萱笑著進屋說道。
芷蘭聞聲望去,喜出望外地起來.說道︰「萱姐姐,風兒!你們怎麼來了?不是說明日回門嗎?」。說著上前一手拉著齊萱,一手牽了觀風。
「明兒個回門,今兒就不興我們.來了?」齊萱笑嘻嘻上下打量著芷蘭,半天才嘆道︰「哎呀,還是不一樣了!」
芷蘭連忙低頭看看自己,又呆呆傻傻問道︰「哪里不.一樣了?」
齊萱用別有深意的眼神看著她抿嘴直笑,又指了.指她那新換的雲朵髻反問道︰「你說呢?」
芷蘭先是愣著,隨即明白了過來,便紅著臉推了.齊萱一把,啐道︰「萱姐姐怎麼變了,你以前從不說這些的……」
觀風捏著下巴.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琢磨了半天也不知道這兩人打的什麼啞謎,只覺自己被冷落到了一邊,于是便一心想要吸引她二人的注意力,遂突然說道︰「我今兒個听哥哥說,宮里頭那個四皇子又得了怪病,快要死了。」
這個消息果然震住了正推推搡搡的姑嫂兩個,只見她二人不約而同朝這邊看過來,齊萱第一個就問道︰「他怎麼沒和我說?」
觀風咧著嘴嘿嘿壞笑了兩聲才說道︰「他也沒和我說。」
「那你……」齊萱還是不解。
這時芷蘭說道︰「準是他偷听到的,風兒如今也有些內力了——」她正說著,突然就像被人當頭擊了一棒似的張著嘴巴不動了。
「蘭兒你怎麼了?」齊萱擔心地推了推著芷蘭問道。
「我的天!」芷蘭重重跺了跺腳,轉頭對畫眉說道︰「快回去!把我那間耳房里擱著的那個黑色甕罐兒拿過來!還有壓在蓋兒上的那包藥!千萬要快!」
畫眉被她嚇了一跳,反應過來後又連忙問道︰「小姐,那屋不是只有您一人才能進去嗎?而且,奴婢也沒有鑰匙啊……」
「噢對,鑰匙……」芷蘭慌里慌張在身上模著,拿出了一把銅匙遞給畫眉說道︰「帶著時要小心,千萬莫開罐,也別打碎了!」
「奴婢知道了。」畫眉連忙接過鑰匙便匆匆離去了。
觀風搖了搖頭看著芷蘭說道︰「姐姐,那是四皇子,咱們家的對頭啊……他死了正好,你又何必這麼擔心。」
芷蘭看著畫眉的身影消失在門外,又回過頭來狠狠地瞪了觀風一眼,口氣十分嚴厲地低聲說道︰「這種話,只此一次,再不許說了!你想給咱們家招禍嗎?」。
觀風欲言又止,有些委屈地撇了撇嘴,一坐到椅上不說話了。
這回感到被排擠的換成齊萱了,她不解地看著這對姐弟,不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也難怪她不明白,這件事在林家,也只有這姐弟倆知情而已。
芷蘭也坐到了椅上直發愣,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她當然會緊張。若不是因為她突然嫁人而忘了每天的例行公事——給那噬心蠱的母蠱喂毒,那四皇子也不至于突生怪病。她不用問就知道,四皇子根本就不是得了怪病,而是蠱蟲在體內噬咬他的五髒六腑。還好也只有兩天而已,不至造成太大的傷害。因為這噬心蠱在發作時,雖然會令人痛苦卻不會使人速死,最適宜操縱要挾蠱主。
其實當初她費那麼大功夫養成此蠱,本來就是想種到四皇子身上的。由于當時的情勢對林家威脅極大,她不得已而為之。可後來陰差陽錯真的將蠱種到四皇子身上時,她的心情卻極為復雜。一個人的性命,就這樣牢牢攥在了她手中。隨意操縱別人的生死,對她來說是一種巨大的負擔,而非成就感。
就眼下的局勢來看,柳家已敗,雖然皇帝的態度還是不明朗,但三皇子的資質和民望明顯遠遠高于四皇子。只要皇帝無偏無頗,這未來的天下就注定是晟玄淵的了。而她馬上就要遠嫁江南,再不願和這京城的爭斗有任何牽連了。
她不想帶著那蠱母上路,但也不願那四皇子的性命了結在她手中。或者解蠱?解藥卻是晟玄淵的血……
想到這里,她已然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