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回,張家的茶行是真的要賣了。之前多少還有那麼一口氣,不死不活地勉強撐著。出了這麼一檔子事兒之後,連多年的老主顧都不再登門了。店里的伙計們走的走、散的散,更有甚者臨走時還卷走了一些財物,可謂雪上加霜。
得知此事後,湛少楓和芷蘭便商量著出高價悄悄買下了茶行。這筆費用,足夠張家在別處再置一處小宅子,養活一家子人了。這事雖然是瞞著湛文炳來的,但總有一些底下人是知道的。
「奇怪了,少主子和少夫人什麼時候變這麼好心了?」畫心問道。
「咳,這有什麼好奇怪的。」畫眉折了幾支桂花插在瓶中,一邊擺弄一邊漫不經心地答道。每天正午的這個時候,芷蘭總要小睡一會兒,她姐妹兩個常常無事可做,便在院中侍弄花草聊天解悶。
「我覺得吧,他們兩個常常是有仇必報的那種人。那個詞兒叫什麼來著?」畫心努力地想了半天,終于說道︰「嗯嗯嗯!睚眥必報。」
畫眉撲哧一笑說道︰「去你的!哪有這麼說自家主子的?再說咱們家和那張家也沒結過什麼仇。」
「還沒有哪!老爺都給他們綁去了!要不是少主子把人救回來了,事情不定怎麼樣呢!」
「那你想想,他們為什麼要綁咱們家老爺?怎麼不去綁別家人呢?」畫眉擺好了花,滿意地端詳了一下,便把花瓶放在一旁的地上,又轉頭認真對妹妹說道︰「所以說主子為什麼是主子,因為人家想得更遠。」
「多遠?」畫心笑嘻嘻湊了過來。
「冤冤相報何時了!你說多遠?哎呦!少主子您回來了?」姐妹兩個慌忙起身。不知何時,湛少楓已出現在了院門口。
「蘭兒在做什麼?」湛少楓神色如常。
「少夫人在午睡,要不奴婢進去叫她起來?」畫心十分殷勤地說道。她很怕方才說的「睚眥必報」給主子听了去。
「不必了。」湛少楓伸手制止,隨即又對二人說道︰「店里送來些新進的秋茶,我先讓人放在院子里。一會兒蘭兒醒了,就沏一些給她。」
「好的。您不歇息嗎?」。畫眉問道。
「不了。」湛少楓擺了擺手,又叫兩個伙計搬了一筐茶進來,便又離開了。畫心在門口探著腦袋看了一會兒,又回來說道︰「還有一筐茶,應該是給老爺送去的。看來他們父子要和解了。」
畫眉戳了一下她的腦袋笑罵道︰「我看你再這樣下去就要成長舌婦了!我還是趕緊去求少夫人把你嫁了的好,免得連累了我。」
「姐姐!」二人又笑鬧起來。
其實畫心還是有些眼力的,她家老爺和少主子確實有點兒僵。外人看不出來,只當是老爺受了驚,心情不悅,並不知道個中緣故。湛少楓知道自己那天說的話沖撞了父親,可又不願退讓。湛文炳也知道自己理虧在先,可身為長輩也放不架。于是這對倔強的父子便僵持在那里,只苦了芷蘭夾在中間,兩下里為難。
但百事孝為先,湛少楓再倔也還是明白這個道理的。事後想了想,他決定還是先服個軟,好讓父親有台階下,于是便借著送茶去探望父親,順帶著再通報一下他買下張家茶行的事。
還未進院,他便听到房內有人在說話。
「唉,我若早知道是因為這個,我一定會攔著你的。」听起來是卿大夫的聲音。湛少楓慢慢站住了,又示意後邊抬著茶筐的兩個伙計停了下來。
「你們先回去罷,一會兒我自己送進去。」他低聲說道。
那二人也是極有眼色的,知道這是有事讓他們回避,于是便放下東西離開了。
湛少楓繼續听著里邊的動靜。
只听那卿大夫嘆了一口氣說道︰「唉,酒後失言哪!這本來就是不該說出來的,現在反而連累了你。」
「不能這麼說。我原本就看不上那張老財,心術不正又貪財,害了不知多少人!但他和我素來沒有瓜葛,也不好收拾他。可現在不一樣了啊!他是你的仇家,那也就是我的對頭。我既然知道了此事,就理當替你報仇的!」
「有什麼可報的呢,都是幾十年的陳谷子爛芝麻了。」
「哎不是……這我可得說說你了!他霸佔了你的未婚妻,又搶佔了你家的祖宅,這仇還不夠大嗎?!你這是以德報怨啊!這叫迂,不叫善啊!都說人善被人欺,你這都善到什麼份兒上了!誒我就奇怪了,要說你這人也不是個好欺負的,怎麼在這件事上如此寬容呢?」湛文炳顯然說得十分激動。
听到這里,湛少楓才終于明白過來,原來父親做的那些事,是為了替好友出頭。之所以不肯告訴他們,也是為了維護卿大夫的名聲。
「不是寬容,我只是……看開了。這些年風里來雨里去的,什麼事兒沒有見過?有時我也奇怪,幾十年前的深仇大恨,到如今竟恨也恨不起來。現在想想,也許是這世上不平的事兒見多了,反觀自己,人反而就平靜了。」
二人都沉默了。
過了一會兒,湛文炳又說道︰「那宅子,我已經替你贖回來了,什麼時候就回去看看罷。總歸是你們卿家的祖宅,還是贖回來的好。」
「不,不了。兄弟,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只是我現在孤家寡人一個,要那麼大宅子也沒用。你還是自己留著罷。」卿大夫說得很堅決。
「你……唉!」
湛少楓在院牆外靜靜立了一會兒,又悄悄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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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芷蘭一覺醒來時,發覺屋里空無一人,便知那兩個丫頭定是在院中玩耍。她也不喚人,自己悄悄穿衣起床走到了門口。
這時,只見畫眉和畫心正坐在院中石桌旁,不知道是說到了什麼事兒,兩個人捂著嘴笑得身子一抖一抖的,看來是極力忍著不笑出聲來。
「說什麼呢這麼開心?」芷蘭笑著走出門外。
畫心第一個繃不住笑了出來,一邊笑一邊說道︰「您可算起來了!再憋一會兒,我就要憋出內傷了!」
畫眉連忙起身為芷蘭讓座,又笑著說道︰「奴婢們也是從別處听來的,听說這事兒都快傳遍杭州城了。」
「說來我也听听。」
畫眉招呼著畫心說道︰「心兒你來給少夫人講講,我去泡茶。」接著又對芷蘭說道︰「方才您睡覺時,少主子帶回來一筐茶葉,說是讓您嘗一嘗。」
「嗯,去罷。」芷蘭點頭,又饒有興致地看著畫心,等著她說話。
「就是前天的事兒。那天大老爺升堂,提審了張家的人,還有那個沒良心的劉大疤……」畫心繪聲繪色地將那天退堂後發生的事和芷蘭講了一遍。
「後來,昌隆鏢局的人忙了一半天兒也沒能解開穴道。沒辦法只得把人抬回去,等著自行解穴。听說,那人被抬走的時候,就跟廟里的泥塑一樣!偏偏他還能說話,一路罵罵咧咧的……那個情形呀,哎呦我光是想想就樂得不行!」畫心說著說著又咯咯笑了起來。
這時,畫眉端著沏好的茶送上來,發覺少夫人一臉沉思的模樣,而畫心卻兀自在旁笑個不停,于是連忙給妹妹遞了個眼色。
畫心這才察覺,連忙停住了笑,問道︰「少夫人,可是奴婢說得有什麼不妥之處?」
「沒有。」芷蘭笑了笑說道,「我只是在想,那個人是誰?會不會是顧松筠?你不是也被他點過穴嗎?」。
畫心像是一下子被什麼東西噎住了一般,俏臉騰地紅了起來。「才、才不是呢!」
畫眉卻笑著說道︰「應該不是吧?我听說妹妹先前被點了穴,話都不能說的,但是半個時辰後就自行解穴了。可昌隆鏢局那個人,愣是站了一天一夜才能動彈呢!」
芷蘭想了想說道︰「去把風兒叫過來。他們師徒總在一起,應該會知道一些。」
「我、我去!」畫心噌地站起來,逃也似的離開了小院。
畫眉和芷蘭相互對視了一眼,都無聲地笑了起來。
觀風很快就過來了。
「姐姐,找我有事?」他似乎剛剛練完功,滿頭都是汗,走進來見桌上有茶,直接拿起來就一飲而盡。
芷蘭故意板著臉說道︰「我問你,最近有沒有偷溜出去?」
「沒有啊……師父留給我的心訣,練都練不及,我哪有時間出去?」觀風一臉的無辜。
「還裝。我都听說了,前天你在街上跟人比武,把人給點住了。人家現在不依不饒要找我們算賬呢。」
觀風愣了一會兒,隨即笑著說道︰「你說的是那件事啊!那可不是我,我哪有那能耐啊!」他猶豫了一下,又說道︰「其實,師父不讓我說出來的。不過為了證明我的清白,我還是出賣他一回罷。姐姐,那可是他干的。」
雖然這答案在意料之中,但芷蘭還是忍不住問道︰「他為什麼不讓你說?」
「我也不明白啊。不過他似乎是一時沖動出了回風頭,事後還挺後悔的。」
「是嗎?」。芷蘭的嘴角浮起了笑意。「一時沖動……那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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