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推著冬蘇手臂的手頓住,突然改成抓緊,一把將她按進了懷里。下巴墊在冬蘇肩頭,他右手攥著右膝,呼吸著冬蘇身上的氣息。
心里不那麼苦,但腿上的疼痛卻不因為冬蘇的陪伴而稍減分毫。尹龍澤過早的理解,現實的苦,是不會因為情感的滿足而被掩去的。
「我知道你願意陪伴,已經夠了,走吧。」在冬蘇耳邊,尹龍澤輕輕的嘆息,松開她的背,尹龍澤垂下手臂,直起身子淡淡的揚起笑容,似乎是要讓冬蘇安心。
冬蘇卻伸出手拂過他已經汗濕的頭發,他越讓她走,她越沒辦法狠心離開,如果能將尹龍澤接回瑞府多好,就可以一直照看他了。在這個房間里,他到底有多少悲慘的記憶,又要有多少悲慘的延續。
像疼惜自己的孩子一樣,冬蘇拍扶著他,不說話,只用自己的體溫和懷抱使他安心。
冬蘇感覺到他的顫抖越來越劇烈,她後縮一點,發現他已經死死的閉上了眼楮,牙關咬的鼓鼓的,冬蘇只能為他拭汗,抓著他的手干著急,發現自己果然幫不上忙。她在他身邊想盡哄孩子的辦法全用在尹龍澤身上,口中呢喃不斷的說著她自己都意識模糊的話。
冬蘇正拍扶著他的手,突然听到‘砰砰’幾聲,抬起頭就見尹龍澤表情痛苦,不斷的用頭撞床柱。她一把拖住他的後腦,他撞在她手上。有些疼,但是冬蘇忍住了,拉扶著他想讓他躺下,一個簡單地動作,卻惹的本就因為疼痛而理智幾乎喪失、無比煩躁的尹龍澤發了火。
他猛地甩手,想揮開冬蘇。而冬蘇正專心扶他,對他的動作毫無準備。‘啪’的一聲。冬蘇一下就覺得整張臉都麻了般,口腔內沒有瞬間感到疼痛。她後退兩步,帶臉上的麻感過去,才發現口腔內被牙齒咯破了,血腥味彌漫,疼痛讓她瞬間就紅了眼眶。她捂著臉,臉上火辣辣的,不用用力去模便能感覺到被打地部位已經腫起來了。
眯著眼楮嘶了兩聲。她再去看尹龍澤,發現他已經在床邊瘋狂的尋找什麼。冬蘇想起來地,是遺失在尹玲瓏地牢中的那把匕首,她的心被尹龍澤的疼痛刺的仿佛裂開。走到他身邊,她扶起尹龍澤,發現他的嘴唇早已被咬破。他再次想甩月兌冬蘇,痛苦中神智越發不清,抑制不住的想要尋找其他形式地疼痛壓下腿上的感受。
冬蘇用力閉目。隨後突然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尹龍澤被打的歪過頭,顫抖卻仍在繼續。
冬蘇坐在床邊扶著他躺下,隨後擦去他額頭的汗。輕輕的躺在他身邊,冬蘇將自己的那塊兒玉再次掏了出來,塞到尹龍澤唇邊,「咬著。」
尹龍澤顫抖著。猶豫後咬了上去,他現在已經沒辦法說話,顫抖仍在加劇。疼痛讓他額上的汗有豆大,順著額角淌進發間。
冬蘇拉住他的手,額頭抵著他抖顫地肩膀,低低的吟唱著一曲安神的調子。尹龍澤似乎在被她打了一巴掌後就恢復了不少的神智,雖仍劇烈疼痛著,卻極力忍耐著發狂的,他努力維持神智,努力的去聆听冬蘇地嗓音和唱詞。
不知過了多久。冬蘇臉上突然一涼。模過去模到了尹龍澤冰冷的手,睜開眼看見他疲倦布滿血絲的眸子。圓滾滾漂亮的杏眸此刻微頜,帶著一種病態慵懶的美感。
尹龍澤的手柔軟而冰冷,手心還帶著汗濕,在冬蘇的臉上輕輕的蹭著。此刻他的樣子有氣無力,但眼神里的溫暖是冬蘇珍惜地。停止吟唱,她坐起身為尹龍澤擦拭他面頰上地冷汗,然後輕輕吻了下他的額頭,對他地勇敢和堅強表示肯定,剛想翻身下床,尹龍澤就一把拉住了她。眼楮滿含著一種夾雜著憐惜和水意的情緒,他伸手在冬蘇被打腫的臉和遺留著血痕的唇角,指尖在踫觸到她皮膚前卻又縮了下,輕輕開口,嗓子啞的根本不像是他︰「你的臉——」
冬蘇自己模了模,笑道︰「你不必愧疚,我已經打回去了。」
尹龍澤疲倦的眨眼,似乎就快睡著,但仍在努力使自己保持清醒。
「睡吧。」冬蘇抓住他舉在半空不尷不尬的手,然後將他的手塞回去,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停止顫抖,但她不能再呆了,看著他好的差不多,她就該放心了。
尹龍澤沒有說話,困倦的看著冬蘇轉身離開,此刻他心境很安詳,腦子很清楚。冬蘇陪伴著,時間總覺得過的好像更快些,痛苦也稍顯短暫。可即便如此,他仍覺得心里悶悶的——
連讓所愛的人受苦,他都做的到。
……
冬蘇剛出了尹府就被人攥住手腕,她被尹龍澤搞的也很疲倦。沒有像只撒野的小貓去甩開那只手,一雙手隨即按在她的肩膀上,冬蘇看見大哥早上穿的那雙靴子。她還以為會是慕容,不過今天他那邊的確月兌不出身,更何況……
嘆口氣,冬蘇邁前一步也不抬頭去看大哥的臉,便直接投進了他的懷抱。
瑞冬楠推開冬蘇,看著她臉上的紅腫和嘴角的傷,臉色沉了下來,「怎麼回事?」
「誤傷。」冬蘇說罷就又要投進哥哥懷抱,瑞冬楠卻按著她的肩膀不給她動,語氣更硬也更堅持︰「怎麼回事?」
「哥,你別問了,反正,我沒被欺負,就這樣,你不必擔心,我什麼事都沒有。」冬蘇很累,不想多說,這些事情復雜的沒辦法三言兩語說清楚,而冬蘇也知道,不管她怎樣維護尹龍澤,怎樣解釋尹龍澤揮掌時沒有意識,大哥還是會恨尹龍澤的。多說多錯,不如不說。
瑞冬楠用拇指抹去冬蘇嘴角的血印子,看著冬蘇的臉,越發生氣,他們視若公主的丫頭,居然被人打腫了臉,最可氣的是這丫頭還一味的回護尹龍澤那個畜生。在瑞冬楠看來,尹龍澤已經使用某種他不知道的手段,徹底的欺騙了他的傻妹妹。
「哥,你能不問理由,不管發生什麼,都站在我這邊,支持我嗎?」。冬蘇抬臂揮開大哥按在肩頭的手,然後臥進他懷里,撒嬌般的呢喃著。有時候在家里,她甚至覺得大哥比爹還強勢,雖然大哥對外的手腕未必趕得上爹,但大哥的性格卻更硬更臭。
「即使那是傷害你的,我也要支持?」瑞冬楠按著冬蘇的肩膀,嘆口氣,真是太瘦弱了,這樣的丫頭,怎麼可能不受欺負,如果她像祝家的丫頭那般守禮數,不這麼淘氣這麼愛玩,該多好呢。
「哥,我不小了,我能自己辨識什麼是對我好的,什麼是對我不好的。」冬蘇很認真,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沉穩有說服力。
可瑞冬楠仍覺得不以為然,小丫頭本來就傻,如今更是自以為是的覺得長大了,那就更沒救了,好騙程度肯定已經直逼幼兒。瑞冬楠搖了搖頭,不願跟一個剛發現這個世界很大就覺得自己了解這個世界的丫頭談人生哲理,轉過身微微蹲下些,像小時候一樣,「哥背你。」
冬蘇終于斂去了疲累露出了笑容,親人給予的溫馨總是格外的溫暖和可靠。像小時候一樣,冬蘇伸手捏住大哥的臉頰,然後盡情蹂躪。
「哥,你以前雖然老罵我,但是如果父母不讓我做什麼,你總是向著我的。可惜你現在變了,變壞了。你不相信尹龍澤,也不太相信我對尹龍澤的評價。」冬蘇還在沒完沒了的嘮叨。
瑞冬楠嘆口氣,心里悶悶的越發不快。可是當背上丫頭的呼吸開始變得平緩規律,瑞冬楠還是忍不住挑起了嘴角。
瑞冬楠背著冬蘇離開後,尹府一棵大樹後才走出一個人來,那人華麗的新衣上沾了樹干上的碎屑,他卻早已沒心思去拂靜。
靠著樹干,他仰起頭看了看布滿蒼穹的閃爍星子,嘆息後便是滿腔無從發泄的怒火,他用力捶了一拳樹干,隨即又是第二第三拳……
大樹沒有得罪他,只是種錯了位置。
尹府門外的氣場叫挫敗和憤怒,尹府門內的氣場卻也沒有叫勝利和快樂。這個世界有時候也並不是你生氣我就快樂的,只有那個純澈的丫頭才那樣容易露出笑臉。
冬蘇是個在人生過程中遇到任何值得快樂的事情,都會笑的人。而其他人,若想變得快樂,卻也許是只有得到最後的救贖、復仇或……
……
今後的許多日子,冬蘇只要沒什麼事,都會偷跑出來陪著尹龍澤,盡管很多人都知道冬蘇跑出來做什麼,卻都無可奈何的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尹龍澤沒有說過一句謝謝,也從不要求冬蘇什麼,淡然的享受著冬蘇的溫柔,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好多個傍晚,尹龍澤疼痛中,有一雙細弱的手臂環著他,一個低嘆般的聲音縈繞在他耳邊。
有時候,尹龍澤會突然覺得,也許他也可以深刻的理解,什麼是幸福,什麼是平靜,什麼是滿足和溫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