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蘇看著慕容愈加顯得高大的背,城西……她已經好久沒去城西了,她不願意去那里,看那滿塘的荷花,那些仿佛在嘲笑她的傻,冷笑著看她笑話的荷花……
坐在酒樓里,冬蘇維持著微笑,努力讓自己不分神。慕容呆瓜粗心大意,絲毫未感覺到城西有任何的不妥,在冬蘇快樂的日子里,尹龍澤的影子已經徹底從他的思維里消失,他看見的,是美好的未來和手頭的所有商務事業。
美味的叫花雞讓冬蘇暫時忘記了許多事情,直到一個慕容的家僕找到酒樓來,說正巧城西這邊一個分店書局里有人鬧事,家僕看見他在這邊,便立即過來找他,請求慕容呆瓜去幫忙主持下大局。
冬蘇在慕容目光射過來時很隨意的擺了擺手,她又不是他不陪著就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傻丫頭。
慕容跟著家僕走了,臨走時還很認真的囑咐她要在這里等他處理完,或者吃完後去書局找他,他送她回府。
冬蘇自然是點頭,反正她今天也沒什麼事,听下他的話又不會死。
但當慕容真的從視線消失時,冬蘇卻開始逐漸沒了大吃的。
不知道尹龍澤的別苑現在如何了,那些家丁們可還照舊打理?要不要去看看呢?
只是這樣一個念頭,一旦從腦海中晃過,便糾糾纏纏總也抹煞不掉了。要不,就去看看吧……
幾分鐘後,冬蘇再也坐不住了,她結了帳,走出去幾步回頭看了眼滿桌的菜,對伙計道︰「不要撤桌,一會兒我回來繼續吃。」
店伙計忙點頭,瑞家的大小姐,他還是認識的。
冬蘇走出酒樓,深呼吸,隨後像下了很大決定般,大踏步的朝著尹府走去。就如她從沒有長達月余未跨這道門一般,尹家的護衛仍對她點頭,淡然的放她進出。
站在尹龍澤別苑門口時,冬蘇朝著別苑家丁笑了笑,那名家丁似乎先是微微驚訝,隨即卻是很難得的朝她笑了笑。
冬蘇有些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唇,望眼看向別苑中的小荷塘,荷花仍在開放,偶有敗者,卻絲毫不影響荷塘的美感。冬蘇邁進去,走到橋頭時仍覺得心里酸酸的,這種感覺只在夜里才有,但處在這樣的環境下,卻真的沒辦法忍住了。
繞過小橋,她坐到荷塘邊,用竹竿打下一朵荷花,摘著一片片的荷葉,帶著努力扔進荷塘,口中不經意的呢喃︰「你答應我的呢……你答應我的呢……」直到荷花僅剩花萼,冬蘇才終于回過神來,自嘲的笑了笑,將花萼也扔進了荷塘中。
呆坐了一會兒,冬蘇又打下了兩朵花,轉身走進了尹龍澤的臥房,一塵不染,尹家的家丁居然一直在打理著呢,她心里終于有了絲欣慰,仿佛尹龍澤還活著。‘活著’兩個字刺痛了冬蘇的神經,她深吸一口氣,拐進了地下室的通道。
先拐到尹玲瓏的洞室,她在門口站了半天,仍是等到尹玲瓏率先開口,才走到門前將手里的荷花放了進去。
「你來就是為了送這個嗎?」。尹玲瓏的聲音似乎變得比之前強了不少,不再那也沙啞,竟開始現了一些少女般的清脆,而她語氣間的淡然也讓冬蘇有些咋舌。
「有季節感不是很好嗎?」。冬蘇反問回去,隨即釋然的笑了笑。
「丫頭,幾個月不見,你變了不少。」尹玲瓏安靜了半天才突然冒出一句話。
冬蘇有些驚訝,「我變了?」
「以前很靦腆,多的是一絲青澀和膽怯,現在倒像是自信了不少。」尹玲瓏捧著荷花到鼻前,用力的嗅了嗅,隨即便又詭異的咯咯笑了起來。
冬蘇也習慣了她的這些行為,沒有任何的吃驚,她靠著洞室外的牆壁坐下。許久兩個人都不置一詞,最先沉不住氣的自然是冬蘇,尹玲瓏早已習慣不說話,怎麼可能會覺得尷尬。
「尹龍澤再也不會回來了,尹家再次只剩尹家大哥了,玲瓏姐,你說你爹會不會把尹小五帶出去呢?」冬蘇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變得沉凝,讓人听不出情緒。
尹玲瓏卻還是立即找到關鍵所在,冷笑道︰「小四不會回來了,這就是你這麼久才來看我的原因嗎?」。
冬蘇沒說話,她撥弄著給尹千止準備的荷花。
「那個人不是我爹,我自從決定做出那些禽獸般的行為起,就不再姓尹了……」尹玲瓏咬了咬下唇,將荷花放在了一邊,「老頭是不會放小五出去的,哼,小四已經夠讓他失望的了,他最終大概會覺得這個世界仍然只有自己是能信任的,其他都是廢物,都是他用來發泄的廢物……」
冬蘇安靜的坐著,眼神有些呆滯,似乎是想到了些什麼。
「不過,丫頭,尹龍澤真的死了嗎?」。尹玲瓏問罷,自己就笑了好半晌,仿佛是提到了什麼讓人極度開心的事情,「丫頭,尹家除了我,最不能小覷的就是四子,他雖然自小頑皮,但是他心里裝的東西,和思維的靈活,絕不可能使他做出那樣危險的事情。」
「可是……」冬蘇剛想辯解什麼,尹玲瓏卻立即打斷她,「小四不是個沒有遠見的孩子,他能忍耐這麼多年,就能說明他是愛惜自己生命的,不可能自殺般的冒然北上。」
冬蘇咬住下唇,不自覺間用力過度,一絲血腥氣滑進嘴唇,她才突然呼出一口氣,松了唇齒。
「這麼多年的恥辱和痛苦,定是在等待一個最佳的時機,只有等到了這個時機,他才可能行動。小四既然能忍耐,那便定是個胸中有丘壑的孩子,他肯定是像我的,呵呵,呵呵……」尹玲瓏笑了一會兒,聲音越來越尖削,讓人听了只覺得頭皮發麻,笑了許久,她才輕而肯定的道︰「他肯定還活著,而且絕對在等待一個時機,他會回來,毀滅這座讓他痛苦的府邸,他會回來,會回來……」
尹玲瓏語氣中越來越可怕的仇恨讓冬蘇不禁冷戰,尹龍澤也像尹玲瓏這樣懷揣著如此深刻的仇恨嗎?他真的……是設計好準備要逃才離開的嗎?可是,他現在是逃了,還是真的遇到了劫持?
一切對冬蘇來說是未知的,可是她的心再次活了……
「走吧……」尹玲瓏知道冬蘇已經坐不下去,她拖著鐵鏈子又回到了洞室最內側。
冬蘇從牆壁前坐起來,開口想再問她什麼,卻還是沒問出口。轉身走向尹千止的洞室時,她已經是心事重重,區別于之前等待尹龍澤回來時的沉重,此刻他仿佛死而復活般的讓她喜悅了起來。她真的不需要去求證什麼,但這絲再次歸來的希望,卻讓她心情第一次真正的見了光。
倚在尹千止洞室的石門上,跟那雙仿佛受了驚嚇般的小鹿眼楮對視,冬蘇像見到了無助的尹龍澤。回憶是多麼美好,為什麼她曾經想要忘記,那種痛苦,難道不是來自于一直絕望嗎?她從沒真正信任過尹龍澤的能力,她一直覺得尹龍澤肯定早已死了,所以即使有希望,那之前的等待卻也是痛苦的,她沒有安全感。可是現在,尹玲瓏讓她的腦子開了竅。她突然朝著尹千止笑了笑,尹龍澤肯定還活著,只是那個家伙大概還沒辦法歸來吧。滿塘花開,多麼虛幻的一個時間點,也許是今年滿塘花開之時,也許是明年……
尹龍澤就是想用這樣一個時限封印住她的一生嗎?
含著笑意走向尹千止,將荷花放在他面前的桌上,「荷花開了。」
荷花開了……
尹小五眉毛聳了聳,像即將流淚般酸楚的表情讓冬蘇有些動容。她抿唇很溫柔的笑,坐在他對面,安靜的望著他。
「我……我以為你再也不會來了。」尹小五淡淡的一句話里不知道包含了多少的委屈。
冬蘇閉上眼楮,回味著這樣簡單一句話里所蘊含的十幾年的孤獨。她起身走到他身前,輕輕的擁住了他的頭,讓他靠在自己懷里,「你沒有錯……」尹小五不是一個壞孩子,之前的行為,是因為他孤獨嗎?迫切的想要感受同類的溫度嗎?冬蘇為他找了很多個非惡意的理由,手撫著他的發,心里更加同情這個少年。
……
「四哥回來了嗎?」。尹小五窩在冬蘇懷里,聲音變得悶悶的。
「他還沒有回來。」但是總會回來的,尹龍澤,那樣一個總是出其不意的人,怎麼可能死掉,怎麼可能……
「他……」尹小五似乎還想問什麼,冬蘇打斷他,聲音帶著點喜悅,「小五,荷花開了。」
「荷花……」尹小五從冬蘇懷里探出頭,看著桌上嬌艷的荷花,他只在書籍的彩頁中見過墨染的荷花。
冬蘇將荷花拿過來,湊近尹小五的鼻子,「這是屬于外面,屬于自由的味道。」
尹小五顰起眉,輕輕的嗅了嗅,眉頭卻沒有因為那美妙的清香而舒展。有些美好的東西,永遠不去觸踫不會怎樣,但一旦接觸過,便會上癮。他寧願永遠不知道外面世界的美好。
冬蘇自然知道他的心思,她揉了揉他的發,像發誓一般,一字一頓的道︰「小五,我會帶你出去的!」
尹小五仰起頭,眼里帶點無法理解的茫然。
冬蘇燦然一笑,她似乎又有了目標,一個比通過經商的忙碌忘記尹龍澤更能使她堅強的目標。她會兌現承諾的,不去理睬尹小五的疑惑,她撫著荷花的花瓣,像念經一般,再次說了一句︰「荷花開了。」
這就是機緣吧,天注定的一切,突破了尹龍澤的算計,也終會讓慕容家、讓瑞家都措手不及。
……
……
冬蘇是個任性的女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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