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的這個紅顏禍水是誰?
自己的魅力應該沒有達到他說的這種渾身發散雌性荷爾蒙的地步吧!
強大自信——好吧,她當贊譽收下了;
風采奪人——就她這麼鄰家小妹的女圭女圭臉?
神秘又矛盾——那只是易容術帶給外人的錯覺……
至于什麼白芍藥曼陀羅,說實話如果是真的,那真是對一個女人的無上美譽,問題是她長了二十三年,到現在為止好沒有開過一朵桃花呢!
杜若覺得江城口中的每個字每個詞自己都听得懂,連起來她也全認識,但是怎麼就套不到自己身上呢?
她在心里輕輕嘆氣,這人依然沒有透露出自己的目的,似乎真的只是想來見識見識傳說中的妖女一般,那麼,為了符合他口中那個神秘又強大、智慧又完美的魔女形象,自己應該如何回應呢?
杜若倚著牆面緩緩站直,視線低垂,長長的睫毛在蒼白的臉頰上印出淡淡陰影,神情平靜又安詳,展示著一種至柔至弱的強大,無聲無息,無所不至。
她的嗓音亦如夏天地下涌出的寒泉一般,沁著絲絲涼意,「幫主此言,是想說明,抑或警告?或者我該問,你的妹妹,是哪一位?湖畔微砂?」
江城的言辭有意糾結在莫玉身上,作為莫玉的「女人」,自信又強大的她應該有保護自己領地的敏感和意識,這麼回應,應該沒有錯吧?
而湖畔微砂與莫玉是世交,江城大概也差不多,那麼無論是家世容貌,或是莫玉的另眼相看,她在自己的眼中,都應該是最大的「情敵」吧?
「哦?小砂?她不是我妹妹,我也沒有妹妹。」江城回答得淡淡,讓人輕易感覺他言辭中的不屑和嘲諷。
不承認三者之間的關系,卻用「小砂」這個昵稱來讓人遐想連篇,不由自主地猜測其背後包含的只存在于三人之間的故事和感情,意味深長啊意味深長……
——這個否認用得妙,比直接承認的效果還好,如果不是深悉女人心理,還做不出這麼點到即止又余味無窮的回應,原來幫主還是我道中人啊!
杜若的大腦被江城的一再挑釁試探調動起來,反而沒有心思沉浸在先前的悲傷中,精神狀態並沒有一下轉好,暈眩感卻慢慢消失,游戲倉終于不再發出下線警報。
既然如此,也就沒有必要和這位幫主繼續玩下去了,盡管在她的配合下,這位幫主構築的劇情正漸入佳境,劇本的構築者顯然把自己當成他人心靈的主宰,以為他看中的獵物正隨著他的步調起舞,展示出真實的內心……
每個人都有偷窺癖,尤其是偷窺他人的內心,而這位幫主無論是外貌性格和手段,都有能讓每個女人在他面前果|露本我的本錢,自己大概是他隨性而起的一次游戲目標,不帶目的,也不帶善意或惡意,僅僅是出于興趣,所以自己感覺不出他的目的。
這種人,擅長玩弄人心,尤其是女人心,而且隨興所至,不顧及後果,任何時候興趣消失了,便即抽身離去,不帶任何留戀,所以人們常常把他們叫作——浪子。
但是,真情假意,善意惡意,這些看不見模不著的東西對杜若來說,如同白天黑夜般分明,而她,更是一個善于玩「心」的高手。
好吧,杜若想,讓我們把它當做一個小小的游戲,由你挑起,由我結束——
杜若抬起眼,墨黑無波的眼眸平視,將對面男子流露出的淡淡譏嘲不屑收入眼,無緒無波的眼眸漸漸眯起,無數情緒閃過,不安、懷疑、猜忌、驚慌、妒怒,最後是——
杜若眼中笑意流瀉,然後變成忍俊不禁,江城不悅地看著她在他面前笑得彎下腰去,蹙著英挺的劍眉看著眼前月兌出劇本的情形——
笑聲漸低,杜若以手掩唇,直起身,勾起的嘴角以及因笑意而濕潤了的明眸,說明她剛才笑得是多麼暢快,如同剛剛看完一場滑稽劇,而劇中小丑正是江城自己,這讓這個驕傲的男人眼中凝起了怒火。
杜若仿佛沒有看到他的隱怒,笑意不消,「幫主,我的江大幫主,你听了這麼多我的傳聞,了解這麼多我的性格,難道莫玉就沒有忠告過你一句——」她淡色的唇輕輕吐出,
「——不要在我面前玩心眼。」
笑意在瞬間收拾得干干淨淨,前一秒的笑容後一秒便了無痕跡,杜若不帶情緒的幽深眼眸告訴驚愕的江城︰這,才是談笑間玩弄人心的手段;她,才是掌控人心的大師。
江城的心髒重重一落,然後高高跳起,一股情緒充溢在心頭,不知是怒,是惱,是恨——
他看著眼前這個小東西眨眨眼,又勾起嘴角,心里又一跳,卻見她露出一個如剛見時一般無二的無害笑容,軟軟地讓他心里一松,然後才听到那張小嘴里吐出十分惡毒的話語︰
「游戲結束了,我們走吧!」
這玩弄人心的魔女!
一股火氣沖上頭頂,江城長臂伸出,用巧勁把那走在前面的嬌小身子一旋,杜若轉瞬間便被他夾在牆壁與胸膛之間,一股陌生的男性氣息溢在杜若呼吸間。
陣陣暈眩又起,杜若雙手無力地抵住他的胸膛,側過臉的躲避姿勢,露出她內心的怯弱。
以江城對女人的經驗,當然不會看不出這一點,他沒有過分進逼,只是低下頭,灼熱的呼吸噴吐在敏感的耳邊,滿意地看到從小巧的耳尖到細膩的頸邊,一片白皙迅速染上薄紅。
「怕了?」
低沉的震動從掌下的胸腔透出,十指受驚般微微蜷縮又舒展,杜若的聲音卻是平靜而穩定。
「怕,怎麼不怕。堂堂江城幫主欺負一個身無武功的弱女,我真怕被人看到丟了江城的顏面。」
言辭倔強,氣勢卻是屈于下風的。
沒辦法,一個武力強悍的男人突然發狠,再跟他爭執在口頭上佔了上風,只怕他就要變身了!識時務者為俊杰,還是先示弱一番,讓他先得意一陣。
她不願卻又無力掙扎的模樣果然取悅了江城,他臉上勾起笑,放肆又邪魅。
「沒有經驗?你和莫玉果真是假情侶,」他的薄唇離她的耳尖不到一寸,實際上兩人全身上下除了杜若的手,沒有一處是相貼的,因為游戲也有防騷擾設施,懲罰相當嚴重,「怕被人看見嗎?你猜猜我們這樣被傳出去會怎麼樣?」
他的語意輕佻,杜若卻並不被他激怒,即使這樣的情形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即使傳出去,真正受損失的也是江城,」她閉著眼,手指在他胸前緩慢地移動,「讓我告訴你,一個神秘、強大、有爭議的女人,身價只會漲,不會跌!」
「神秘、強大、有爭議的女人,」江城低低地笑起來,磁性的話音如情人的低喃,「你現在正在我懷里,嗯?」
「是啊,可是你的小命現在在我手上,」小手按住他的羶中,杜若睜開眼,墨黑的眼眸對上他的,「莫玉這個朋友做得真不稱職,不但沒有告訴你我善看人心,也沒有告訴你我的內功很好,針灸也很好。」一根銀亮的細針夾在她的指縫,抵在他的心間。
她在威脅他,讓他放開她。
江城笑起來,胸腔顫抖,她的針亦跟著穩穩移動,須臾不離。
「其實我知道你內力很好,你或許是第一次見我,但我不是第一次見你,」他認真地低頭看她,狹長的黑眸中是不可錯辨的興趣,「但是我知道你不會殺我,你很聰明,很聰明!」
這是個游戲,死一次只不過是一個等級而已,但是他的等級牽涉到太多,所以他篤定她不會真正動他,否則他們貼得那麼近,她早就一掌上來了,何必這麼麻煩用針來威脅。
杜若略略皺眉,不知道他說的第一次見她是什麼時候,不過她也並非第一次見他,兩人扯平。
「我也不是第一次見你,」她看著他,不帶感情,「而且你很無聊。」
既然知道她不能隨便動他,就應該知道以他們兩個的地位,在幫派或是游戲都舉足輕重,一旦有什麼風言風傳出,對誰都是**煩。
江城是很多人的心血,不能因為這種事影響它的前進,所以她不是不能,而是不願——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已經對這個幫派有了歸屬感。
江城微笑,狹長的鳳眼溫柔地挑起,他有些留戀地吸了一口鼻間清淡的氣息。
「好吧,」他撤開身,她的針也離開他的心口,話已至此,他再不放開,她恐怕真要刺下去。
「你要走了?莫玉叫你帶我到六扇門啊!」
他看著她轉頭離去,沒有忽視她之前頸邊的淡粉已經褪去,現在小臉微白。
「如非必要,我不會毀諾,」杜若淡漠看他,如同看一塊石頭般漠然,「走吧。」
知道她之前氣到極致,現在已經把他當成陌生人,到了門口完成任務就會把他丟開,江城微微嘆氣,起步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