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父母,在戰紅衣不到一歲的時候,就一起出了車禍,過世了。」
杜若怔了怔,心中恍然。
難怪,戰鐵衣兄妹倆彼此之間,總表現出一種近乎偏執的護短和包容。
杜若不由回想起,最初在聚春樓見到戰鐵衣的樣子︰明明淡青葉子是他喜歡的對象,明明戰紅衣對淡青葉子的一再逼迫,是因他而起,他見到兩人打斗的場面,竟什麼都沒說,只是站在他妹妹的那邊,做出維護的姿態。
而戰紅衣受了傷,也並不對他告狀,想來是怕她哥哥為難,淡青葉子畢竟是戰鐵衣喜歡的女孩,而她站到台前用強硬手段逼迫淡青葉子,也無非不想讓戰鐵衣受到情傷。
兩兄妹的行事手段,不要說在世家之中,哪怕在平常人里,也顯得低段蠻橫,不通情理,但那卻是一種彼此保護的姿態,近乎相依為命的兄妹之情。
杜若最初知道,戰紅衣竟用這麼低劣可笑的方式,幫他哥哥達成願望,而戰鐵衣也默許時,還覺得啼笑皆非,感嘆不知怎樣的家庭,才養出這麼極品的兩兄妹。
現在想來,在那樣的世家中,即使身為嫡系,即使上有身為族長的爺爺相護,但是對于兩個從小失去父母的兄妹,所謂的物質,是永遠無法補償心靈上的缺憾的。
何況世家之中,外表光鮮,內里卻不知有多復雜污穢,利害關系糾結錯亂,單是戰鐵衣那身為嫡長的繼承權,大概已經礙了不少人的眼。
即使他們爺爺對兩兄妹關愛保護,但他們兩人能長成,期間不知經歷過多少陰刀暗箭,也正因為如此,才養成了他們這種彼此扶持,相依為命的兄妹之情。
無怪在幾家談和之後,戰紅衣還是對淡青葉子不依不饒,而戰紅衣與夏天的一點小事,也能引發戰鐵衣對杜若的態度大變。
杜若心里有一些感傷,忽然覺得他們的許多事情,她都可以諒解了,反而在心里羨慕他們這種兄妹之情,在這個冰冷孤獨的世界上,起碼還有一個人始終站在身邊,彼此取暖,相互慰藉……
杜若心里轉著想法,卻沒有漏听淡青葉子的說話。
「……本來也是差點要訂下來的,但是哥哥問過我不願意,就去求了族長。」
淡青葉子說到這里,神色黯然了一下,「哥哥在野戰營里,作戰出色,很得現在的營長看重,原本再過兩年,等那位營長升上去後,有他推薦,哥哥得到那個位置可能有八九成,現在為了我的事,退了伍回來。」
軍隊制度等級森嚴,論資歷、論派系、抱成團的情況也很多,升遷調離一個地方,不等于這人對原來部隊的關系就生疏了,因為上頭對繼任人選的選擇,常常也要考慮調職之人的意見,不然平白空降一個人過來,不但對原部隊不熟悉,而且容易被抱成團的底下人排斥架空,只會降低軍隊的戰斗力。
這也漸漸形成軍隊里的潛規則,許多軍派世家,就是靠著這種潛規則逐漸崛起的,所以更會刻意維護這種潛規則,不允許它被破壞。
武魁如果是現在那個營長的嫡系,加上又是野戰團這種實戰兵種,被遞補的可能性的確很大。
以武魁的年齡,再過兩年也不過三十,不到三十歲的營長,在講究資歷的軍隊里,確實是很快的升遷速度了。
可惜,他退了伍……
「那個營長的位置,你們族長那支,有人和武魁競爭?」杜若默然片刻,問道。
淡青葉子咬唇,「是族長的親佷子,他算是第三候選,排在他上面的,是一個普通出身的連長,在野戰團待了很多年了,」她神色惱恨哀傷,有種說不出的被刺傷的感覺,「不過那個連長沒戲了,族長肯定會去幫他佷子活動的。」
淡青葉子神情失望,有種信仰破滅的痛心。
杜若看看淡青葉子的表情,心里輕嘆,她可以理解,淡青葉子這種受傷的感覺。
被戰紅衣欺侮,她固然不好過,但也明白,佔家勢大,以她家分家的出身,遭受這樣的欺壓沒什麼可說的,那是外人帶來的傷害,以她的堅韌,尚可以支持。所以在聚春樓,最孤立無援的時候,她也保持著世家的風骨,一旦見到可乘之機,甚至不惜己身,也要回報戰紅衣。
但是到了自己的家族內部,不但不能保護族人,還差點用她的婚事換取了利益,甚至最後的婚約不成,也是用自己哥哥的前程換來的,得益的依然是棄她家不顧的主家。
身為世家子弟,淡青葉子一向以家族為傲,甚至時刻謹記自己的身份,維持家族的顏面和風骨,而按照他們從小的教導,也應該是一切以家族為重,以維護家族利益為己任,而家族也會為家族成員提供庇護,一致對外。
但是淡青葉子主家的做法,實在是令人寒心,這種在背後遞刀子的悶痛,比外人帶來的傷害更大,讓淡青葉子從小對家族的信賴破滅。
杜若默然,這種世家之間的利益交換,及世家內部的派系之爭,僅僅從淡青葉子的口中平平說來,都讓她覺得驚心動魄。
——淡青葉子說的只是結果,在此過程中,家族派系之間經過怎樣的較量易勢,有多少人在其中明里暗里的出力,實在是難以想象。
武魁用前途換了聯姻失敗,只是其中微不足道地一小步棋而已,牽涉到兩大家族的踫撞,中間還有其他人的參與,連兩家族長都出面了,又豈是一個小小的營長之位就交代得了的?
能以這麼小的代價全身而退,或許對淡青葉子他們家來說,已經是有人有意關照的結果了,可惜上層的較量,淡青葉子這樣的邊緣小輩成員,大概是不清楚的。
杜若笑笑,安慰她道︰「其實情況不一定像你想的那麼壞,家族聯姻關系到兩家顏面,冒然拒絕,只會平白樹敵,而且以你的身份,說不定佔家會覺得你家不,」
她遲疑一下,在淡青葉子專注的眼神中,還是說了出來︰「覺得你家,不識抬舉。」她看看淡青葉子神色,儼然換了一種深思的神情。
「所以,才要你哥付出一點代價,起碼讓佔家面子過得去,」杜若娓娓而談,「其實換一種眼光看,你們族長保全了你,沒有樹立佔家這個敵人,而且你哥哥的那個營長位置,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從這點上看,你們族長還是維護了家族的顏面,同時也顧全了大局的。」
看著淡青葉子逐漸展開的臉色,杜若頓了頓,繼續道︰
「至于你哥那個位置,除非你最後嫁到佔家,否則以佔家在軍隊的勢力,丟掉也是遲早的事,如果你們家族也在這個位置上不退讓,兩家就得動用勢力角逐較量,你哥站在風頭浪尖,以他這種踏實不善權謀的性格,也會做得很難過,最後即使坐穩了,以後升遷還是要受到佔家的掣肘的。」
「用你堂哥換掉你哥,就把爭鋒的層面降低到個人身上,也給了佔家交代,你的家族要幫你們,也有了理由,不用傷筋動骨。」
「而且你哥哥既然有那樣的能力,想必你們家族也不會忽視他,現在先冷藏一陣,等這件事過去了再提用上來,也不是不可以。」
「原來說到底,還是我連累了哥哥。」
淡青葉子到底也是世家子弟,想通其間因由,雖然明白了這次並非家族有意拋棄他們,但想到武魁的前途,還是黯然,而且她心里也有點自責,不該隨意懷疑族長用心。
杜若面上微笑,看著淡青葉子釋然的神色。
她剛才所言,一半是真,一半是假。
她從淡青葉子口中听來的經過,確實讓人寒心。
淡青葉子的家族,既然能夠成為與佔家相抗衡的世家,家族中的上位者,不會不知道人心聚散的重要性,哪怕只是為了保住自己的利益,也不能把讓族人寒心的事情,做得那麼露骨,所以此事過後,武魁的情況大概會有轉機,這是實話。
不過族長那支,在這件事中,確實謀得了利益,這是事實,所以也無怪淡青葉子開始會那麼怨怒,對家族產生失望之情。
一個大家族中,利益糾結,關系錯綜復雜。平時能夠保持一致對外的姿態,已經是不錯了,怎麼可能在內部,還那麼同心協力,融洽和諧?
所以淡青葉子的事情,也不可能像杜若說的那麼美好,上頭如此關愛後輩,公正嚴明,無非是多方制衡後,瓜分利益的結果罷了。
淡青葉子家在這次事件中,站在焦點中心,偏偏無甚地位,位置尷尬,被咬下一口肉,那是再正常不過了,至于以後怎麼走,就要看她的家族上面了。
杜若微微感嘆,這世家之間的內部斗爭,真是錯綜復雜,而且以勢壓人這種事比比皆是,不但世家之間有,連家族之中,都很常見。
難怪莫玉和江城,會養成這種行事的作風和手段了。
排除感情因素,從客觀的角度看,其實淡青葉子若肯嫁入佔家,不但會使自己家地位大增,而且也于她的家族及佔家之間的關系,都頗有益處,可謂多贏。
所以在上位者看來,淡青葉子家拒婚的舉動,也的確不識抬舉,即便她的家族內,也未必沒有言辭,所以她家利益被削弱,恐怕也未必有人,肯出來幫她家說話。
不過,戰鐵衣對于淡青葉子來說,確實不是良人。
佔家勢大,淡青葉子世家分家出身,被處處壓制就算了,還有個厲害小姑與她不和,戰鐵衣雖然喜歡她,卻必定更幫著他妹妹,淡青葉子要是長期和戰紅衣一起生活,以她的個性,被欺負死也是白死。
反而是之前那個,家世地位較為低弱的青梅竹馬,與她更為合適。
淡青葉子的聯姻一再反復,甚至家中因此大傷元氣,仍遂了她的願,可見淡青葉子的父母,確實是疼愛她的,而武魁這個哥哥則更不用說,如此家庭,著實令杜若羨慕。
淡青葉子顯然被家人保護得很好,而且也把杜若當成自己人,沒有什麼家丑不可外揚的想法,心情釋然後,就有點多話起來,不但說了些家族細事,還把武魁的婚事也拿出來和杜若分享,談論她的未來嫂子如何如何。
她說的一些事比較瑣碎,卻可以從她的許多態度和說法中,听出一些世家不外道的習慣和規則,這是書面上無法得知的,對杜若了解世家頗有用處,所以杜若也听得認真。
杜若和淡青葉子作一塊兒,武魁和老書作一塊兒,正說得高興,包廂中忽然亮起三道白光,等待三人從中走了出來。
夏天一出來往杜若的方向看去,原本有些凝肅的表情,立即化作笑容,向杜若走來。
杜若察覺了他的異樣,任他伸手抱住自己,仰頭模模他的臉,疑問︰「怎麼了?」
那方老書也在詢問等待他們下線的事。
淡青葉子不知何時讓出位置,避開了夏天和她,夏天用手圈住杜若的腰,聞此一問,陽光的表情頓時垮下來,把臉埋進杜若的頸間,悶悶地說︰
「有朋友受傷了,我們剛剛去看了他們。」
杜若一挑眉,注意到夏天說的是「他們」而不是「他」,說明受傷的人是復數,幾個人一起受傷,看夏天的表情,情況還挺嚴重,不是什麼普通的傷。
夏天的情緒好像格外低落,但卻不想讓杜若看到他消極的那一面,所以頭埋在她頸邊,一直不肯抬起。
杜若感覺得到他的心意,心里溫暖,尤其經歷過江城那事之後,她對夏天的這種溫柔和保護,更覺窩心,于是難得主動伸手環住夏天的腰,感覺環住她的手臂一定,抱得更緊了。
「小若……」
夏天在耳邊哼哼唧唧,杜若一邊應著他,一邊越過他的肩膀,向等待投以詢問的目光。
正在和老書說話的等待表情凝重,沒有注意到杜若,反而是冬天看到了,言簡意賅的說︰「他們是受我們連累,一死兩重傷,有一個剛剛從急救室里出來,還沒有過危險期。」
冬天向來少言冷漠,此時一身黑衣,站得筆直,更把臉色襯得像結了霜一樣,渾身散發著寒氣,武魁嘆了口氣,在旁邊拍拍他,冬天握緊拳頭,忽然發狠地一拳砸在牆上,砰地一聲巨響
隔壁傳來大罵聲,冬天臉一黑,提劍走了出去,不久又走回來,身上帶著沒刷新的血腥味。
淡青葉子微微受驚,眼神擔憂地看過來,杜若沉重地對她笑笑。
三人帶來的消息比較沉重,而且他們的心情看上去也很糟糕,尤其靠杜若最近的夏天,似乎很難過,煩亂而憂傷,讓對情緒敏感的杜若,也跟著心情煩亂起來。
廂房中一時靜默。
沒過多久,房間門口忽然響起敲門聲,打破了這種沉肅的氣氛,淡青葉子松了口氣,連忙去開門。
接著是淡青葉子驚訝的聲音︰
「怎麼是你」——
家里有事,這兩天出去回來都很疲憊,今天頭天上分頻大封面,本來想正常雙更的,但是實在提不起精神,也不想用隨隨便便碼出來的字糊弄大家,所以碼了四千多字,就傳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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