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不是說要去你家?」……「嗯哼?迫不及待了?稍等一下」……
一男一女的的對話在耳邊停止,光屏上顯示出「音頻結束」的狀態,那個微微沙啞的柔軟女聲,卻仿佛仍在空氣中回響。
——平時日日相見,人在身邊時,還不知情有多深,直到兩人間劃下鴻溝天塹,才真正明白求而不得的苦澀。
父親,母親……
當初也是這樣的嗎?
修長的指搭成尖塔,頂在額際,蕭閑閉著眼,不自覺回憶起糾結在上一代的愛恨情仇,輕扯唇際,微微一笑︰
他與父母不同,不會只滿足于相愛而不能相守的緣分。
——即使是王母劃下的天河,他也要將河水泄盡,天河填平
現在,他反而慶幸冰洞的那一次意外,讓她明白的他的情意,哪怕,這可能會導致,她對他的誤解進一步加深——但,他對她有信心,不久後,她會自己找出真相。
想起她的機智聰慧,蕭閑不由露出一抹真實的笑容,而後緩緩睜眼,抬起頭,將早已停下的播放器關閉,光屏上便露出一個郵箱頁面,一封血玫瑰標志的郵件已被打開。
蕭閑盯著那個刺目的血玫瑰片刻,冷冷地扯了扯嘴角,點擊右上角關閉頁面,收起光屏。
換了衣服,推門而出,意外看到平日常侍在母親身邊的秦姨,站在靜室門口,身上是常年不變的檀青宮衫半裾裙,雙手交握小月復,垂首侍立。
蕭閑直到八歲多血脈覺醒後,才被迎回族中,承認「紫微」之名,那時母親早已開始經年閉關,自然難以見面親近,即使偶爾出關,生疏的母子倆會面一次,也正式得近乎冰冷,再無法彌補回長久缺失的親情。
蕭閑本身對母親的感情頗為復雜,小時候,也會因感情得不到滿足而怨恨,及至長大一些後,明白了父母兩處分離的不得已,以及母親所為這場結合的付出和犧牲,又為雙親感到悲哀心酸。
自那時起,他才開始明白,世事並不總是美滿幸福,他不願承擔如許遺憾和不得已,重蹈上一代的覆轍,便以此為目標,竭力使自己強大——不僅僅是實力,也是心靈。
秦姨是蕭閑母親身邊的伴侍,一生未嫁,並且以此為榮,蕭閑明白這是族中收養孤兒,洗腦後灌輸的以族群使命為生命的榮辱觀,作為居于高處、享受前人遺光的後人,蕭閑無意對此評價什麼,但出于種種原因,他還是以蕭家為由,拒絕了族中給他安排的那個伴侍。
在少年意氣鮮明的成長時光中,蕭閑也曾經在心中詬病過族規的種種生硬嚴苛,覺得自己與這個守舊死板的古宅格格不入。
但事實是,它最終在自己的生命中刻畫下不可忽視的痕跡,並且成功將族群堅守的「使命與責任」,深深融入自己的骨血,看似無形,卻無所不在。
每一次從都市的繁華喧囂中回到這里,褪下蕭家繼承人的身份,心,才能真正平靜下來——現在,他即將離開,整裝待發,走入萬丈紅塵的紛亂之中。
這一次,是他主動選擇,不因任何阻撓而後退。
「秦姨,好久不見,」蕭閑停下,微笑稱呼,不意外看到對方退了半步避開,恭謹行禮,「是母親有什麼吩咐嗎?」。
對這件事會被族老會上報給母親,他絲毫不覺意外,他和母親相處生疏,卻不代表,他不明白母親對自己的關切——在她可允許的範圍內,她做到了一個母親所能給兒子的、最好的保護與包容。
秦可佩看到蕭閑一身與老宅沉樸古舊格格不入的休閑裝,面色緊了一下,「少主要走了?」
蕭閑微微頷首,「我回父親那邊。」眼楮仍是看著她。
秦可佩才發覺自己逾禮,退後半步低頭轉述︰
「族長說,在那邊如有不順,少主盡可回來。」
話雖如此,她眼中卻閃過一絲不以為然︰蕭閑幾乎是她看著長大,以自家少主為傲的她,根本不以為有哪個年輕女子足以匹配自家少主,更何況還是要少主主動追求,甚至可能付出偌大代價——正如她當初,對那個佔據小姐芳心的男人,也是棄如敝履,大大為小姐的付出犧牲而不值。
知子莫若母。蕭閑聞言目光一軟,便微笑起來,溫和道︰
「秦姨,你轉告母親,請她放心,我自有分寸,蕭家那邊,父親也會照拂我的。」
——一口一個蕭家,口吻疏離可見,親疏之別立分,即使在十八歲成年以前,蕭家便已定下他的繼承人名分。
秦可佩眼中有不以為然,面上卻沒說什麼,她來前院,不過是為了轉告族長的話,而這對母子,交流向來寡言。
辭別秦可佩,蕭閑離開老宅。
紫微一族的族居之地,是一片傍山而建的古建築,傳說是依著數百年前的一塊古門派遺址擴建而成,環山鑿石,飛檐樓廊,嵌于半山雲崖之中,瓴閣翠林,層疊交涉。
這片山脈近數十里地,都是私人宅地,蕭閑下到山腳,便看到一輛陸行車馳來,他停下腳步。
陸行車在他幾十米外開始減速,輕捷得毫無勉強的感覺,無聲一止,恰好穩穩停到他身邊,擋風蓋降下,露出兩張年輕的男性面孔。
「阿閑」兩人同時叫著,語氣熟稔,態度親近。
「怎麼只有你們兩個回來了,」蕭閑見到他們卻有些意外,「其他四個呢?」
七星中除了搖光外,此時應該都在前線,即使完成任務,也該一同回來——
紫微一族,與中央的異能特勤部門並不統屬,尤其避免牽涉到內部政治斗爭中,各個派系也都默認這種現象,以及他們的超然身份——超然則意味著居大和不受控制,這當然不可能沒經歷過斗爭妥協,不過是前人種樹,後人乘涼。
比起前幾代,這十幾年由于第一個覺醒高潮的出現,以及母親和父親的結合,紫微一族入世出手的頻率,已經比前代的總和都要多了,年青一代開始出現積極參與入世的話聲,無怪作為守舊派主導力量的族老會,對他多有疑議不滿。
坐在駕駛座上的那個板寸頭青年聳聳肩,嬉皮笑臉答道︰
「他們留在那里掃尾,天樞、天璇駐守,天璣、天權機動,我們兩個就幫他們回來延長任務時間啦」
蕭閑挑眉,不置可否,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白痴」
副駕駛座上的混血青年,見板寸頭根本沒講到重點,翻個白眼,對蕭閑道︰
「我們也有任務,那些特勤隊的家伙,不知從哪里知道我們兩個進過潛心堂,老跟在後面要我們教幾手,最後他們老大竟然突發奇想,要找我們去做教練。」
這種事沒有前例,所以他們要親自回來請示。
哦?
蕭閑眉峰微微一動,若有所思,然後交代道︰「假如族里許可的話,記得跟我說一聲。」這種任務無需小隊配合,按保密制度,是不會通知到他那里的。
板寸頭意外道︰「誒?族里不會允許的吧」
這種事肯定要上報族老會,上報族老會肯定會被打回,他們本就不保什麼期望的,尤其特勤隊的那些家伙的目標,赤luo果地瞄準了潛心堂,卻不清楚依照他們的族規,潛心堂里學到的東西,是不可能交給外人的。
他們固然和那幫家伙玩的不錯,但涉及到族規值守,從小到大灌輸的思想信念,是絕不會有絲毫動搖的,尤其他們還是被選在蕭閑身邊的年青一代的精英。
「潛心堂的東西,不教就行了,你們又不是除此之外,沒東西可教了」
蕭閑淡笑,然後道︰「這一次的襲擊可沒那麼簡單,只是因為某些原因,那些家伙把火線選在了我們地盤上引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事應該還沒完。」
混血青年和板寸頭都正色起來,混血青年道︰
「阿閑你也發覺了。這次襲擊看起來浩大,卻有點雷聲大雨點小,和我們之前從地下得到的消息不太符合啊」
「被涮了」板寸頭哼了一聲,「三族老肯定不會就這麼算了的」
混血青年眼一亮,「所以,族老會可能會不一致……」
蕭閑點點頭,沒有繼續這個話題——雖然還在族居地界上,衛星和普通儀器無法監視到這里,但族規嚴謹,再深入的就不能在這里談下去了。
「有什麼東西帶給我嗎?」。蕭閑問。
身兼蕭家繼承人身份,政局信息也是他關注的重點,而對族中而言,那卻是關注卻甚少利用的信息,保密級別相對較低,七星順手給他一份,也無關緊要。
混血青年拿出兩片指甲蓋大小的磁卡,交給蕭閑一份,板寸頭則和他咧咧起任務期間听到的一些傳聞︰
「……听說他們已經開始互相攻訐、推卸責任了……現在的總理十有八九要下台,據說舒家那個最有可能要上,那倒是個好消息,舒家和蕭家不是不錯,還想和你聯姻來著……不過程墨兩家真是穩得住,該干嘛干嘛去,果然姜還是老的辣……」——
想了一下,覺得簫聲依舊的戲份真是太少了,決定給他增加一點,嘛,前面有關他的出手,都是若隱若現的,現在要顯眼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