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李富帶來了米行的接濟,李家又熬過了幾個月。到了次年三月,春暖花開的時候,官府的賑災糧食終于送到了這個小鎮。
李棗兒還記得那幾天,全鎮子活下來的人們,不管老少,都拿著各式各樣的器皿或者袋子,從東街一直排到西街,靜悄悄地翹首仰望著發糧的門口。那一雙雙麻木的眼楮里,終于閃過了屬于活人的希望和悲傷。
放糧一共持續了整整三天,領到糧食的默默走開,沒有領到的則繼續等待。夜里也沒有一個人回去,大家三三兩兩地靠在一起,取暖,依靠。
李棗兒也去了,捧著一個小小的壇子,看著應官府從米行借來幫忙的那個少年將米倒進她的壇子里,一直滿到蓋不上蓋子。低頭,跟著父母一同躬身,小聲地說了句︰「謝謝錢少爺。」
李富,現在改名錢富的那個少年微微一震,緩緩地模了模她的頭,嘴邊泛起一絲苦笑,轉而別開頭,看著後面的隊伍,喊道︰「下一個!」
牽著四哥的手,李棗兒小心地捧著壇子,將那個忙碌著的身影深深地刻進腦海里。
抹了一下困在眼角的淚水,李棗兒回握四哥的手,對李德笑了一笑。
後來又知道,因官府發下的糧食是按原來來鎮子的人口計算了,但經過幾個月的的饑荒,鎮子里死了不少人,人均分給的糧食便多了些。于是,雖眼下正趕上春耕時分,但就算留出一部分作種子,剩下的節約著吃,也能將就撐到年末收秋。
也就是說,不管這場饑荒,失去了什麼,但是總算,都過去了。
小鎮又恢復了往日的模樣,男人們下地耕種,女人們在家忙碌。只是還是有什麼在悄悄地改變著,那就是李壽手中的地契。
有了糧食,有了種子,那些曾經賣了田地的人紛紛來找李壽,想將地贖回來。
李壽見了那些人,態度溫厚,臉上依舊是憨憨的,但卻無論那些人如何軟硬兼施,就是不答應讓他們將地贖回去。
幾番爭執,李壽在挨了幾回打、家里也被闖了幾次之後,終于放下狠話,如果他們還是執意要地,那麼就去見官。
都是些老實本分的農民,平時打架雖都不懼,但是提到見官,明顯就怯了幾分。雖然李壽是算是發的「國難財」,但是怎麼說也是白紙黑字寫的,紅手印按的,說到哪里都有理。因而那些人雖然心有不甘,但是卻真怕李壽將這事鬧到官府,事情也就暫時緩和了下來。
然而播種卻不能耽擱的時辰,李壽便借機與那些農戶簽了租地的契約,約定誰的地誰還可以種,不過秋收時要將收成的二成給李壽充作租子。
那些農戶因為實在沒別的辦法,又因李壽的要求也不算苛刻,便勉為其難地簽了契,此事也就算過去了。但是李家與眾鄰里的關系,明顯受了影響,漸漸地淡了下來。走在街上,背後常有人指指點點,後來除了幾個頗有交情的,與別人就甚少來往了。
然而,在李棗兒看來,這時的李壽雖然多多少少已算個小地主,但是還是樸實厚道的,腦袋里也還沒有「剝削」這個意識。雖然抽了兩成,但是與其他的地主比起來,實在也不能算多。只不過李壽收地的方式雖然是拼上了自己的命,但到底確實是有些乘人之危,那些農戶又氣又妒,也算是人之常情,並不奇怪。
真正令李棗兒奇怪的是,李家長輩的態度。自那天在李善墓前,事情說開之後到如今,李家長輩便如沒听到這件事一般,只字未提。李壽和農戶們幾番爭執,每每帶傷回來,他們也權當看不見。就算是家里進人來翻,周氏也僅僅是帶著孩子們躲到一邊,並未責備李壽一句。
但是在李壽想將那些地契全數交給長輩時,卻遭到了拒絕。李壽當時以為是長輩還在責怪自己,自己悄悄到祖先面前跪了一夜。哪想第二日被發現後,被周氏哭著好一頓數落,又挨了李吉兩拐杖,最後李平安才嘆氣告訴他,他們不過是覺得,那時李壽自個兒拼命弄到的,應該自己留著。又半開玩笑地對李壽道︰「只要你以後別把我和你娘趕出去,給我們老兩口一口飯,也就是了。」
李壽這才明白長輩的意思,心中的忐忑終于放下,老老實實跟著李平安下田去了。李家的日子到此,方真正地終于恢復了平靜。
只是李棗兒心里卻不能平靜,雖然李家因為李壽的關系,生活條件有了些改善。但是三哥李康已經已經十三,可以跟著下地忙活了,李家也不過只是想讓他認幾個字而已,因此他早就不念書了,也就不能再教導家里的兩個小的習字讀書。
而李德出身農戶,又年幼,也不懂什麼叫理想,只覺得下地還比習字容易些,當然不會吵鬧著要上學。李棗兒卻不同,想她一個現代社會的女知識分子,穿到古代也就認了,要是連「女子無才便是德」也認了,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不過她也知道,她一個女孩,就算父母再疼她,也不可能將她送到私塾去念書。反而,因她也已六歲大,算是有了勞動能力,周氏和香鳳便開始教她一些簡單的家事和女紅了。
對那個時候的女人來說,會不會寫字沒人挑剔,但是如果不會裁衣做飯,便是大大的不賢惠了。
李棗兒是明白這個道理的,因此學習的時候,也分外用心。而且畢竟她骨子里是個大人,思維和邏輯都與成人無疑,領悟得快,學起來便十分容易。
只是,所謂「能者多勞」、「樹大招風」,想她李棗兒還小,笨一些沒關系,做事慢一些也正常,反倒是顯得太過聰明于己不利。于是她悄悄動了個心眼,但凡周氏教給她的事,她能半個時辰做完的,她便拖到一個時辰;一個時辰能做完的,定要拖到兩個時辰。
再後來,周氏見她乖巧安靜,不用人看顧也能老老實實將事情做完,便漸漸放心她一個人做活,不像看調皮的孩子一般看得那樣緊。
且因周氏到底心疼她,雖然交給她干活,但也不是多難的事。
這便給李棗兒制造了機會。
所以這天下午,她見周氏帶著香鳳去河邊洗衣服,李吉正在午睡。心下便立時有了主意,先將手中的活飛快地忙完,往自己的被子里一藏,然後悄悄地出了院子,輕手輕腳地關了門,拔腿就往鎮南跑去。
她早已听李康說起,鎮上唯一的那家私塾,就設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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