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女人
回去之後，李棗兒將事情原原本本地和周氏說了。周氏又急又氣又傷心，免不了又掉了幾滴眼淚，隨後就打算起身去找秋嬸。
李棗兒忙勸，說巧玉現在正在氣頭上，連大孝期間要嫁人的話也說了出來，那是誰的話也听不進去，莫不如暫時過兩天再說。
周氏卻道這事遲不得，因是本地有個風俗，若是父母過世，要是不在百天之內成婚，那就得守孝三年之後才能嫁娶。巧玉年紀也不算小了，三年之後，即便再沒有人說三道四，也是不好再說人家了。若這個節骨眼上要真的能找個好婆家，也是個好事。所以執意要去，一來，再給李德提一次親，說和說和；二來，要是巧玉如今找的人家真是個不錯的，就把親事退了，別耽擱人家的好事。
李棗兒听的稀奇。感嘆不已。不過想起巧玉那冷冰冰的樣子，很是不放心，擔心她急起來給周氏沒臉。
周氏一邊叫上香鳳，一邊道︰「有什麼有臉沒臉的。娘都打算好了，這事本來是咱的不是，即便退了親，訂禮娘也不打算要回來，何況巧玉她發點小脾氣，娘還能放在心里？俗話說兔子急了還咬人呢，誰家姑娘受了這樣的委屈還能心平氣和的？你放心，娘心里有數。」
李棗兒得連連點頭，對周氏越發地敬重起來。心道雖是對不住巧玉，但殺人不過頭點地，這事李家已經盡力補救了，要是巧玉仍是不肯領情，也實在沒別的辦法了。嘆了口氣，李棗兒也無心他事，端了一大盆莧菜，坐在院子中，一邊摘菜，一邊時不時看向院門，焦急地等著周氏回來。
倒也沒用多少時候，就見香鳳扶了周氏回來。兩人的臉色都不大好看，香鳳眼圈泛紅，分明是哭過。
李棗兒忙丟下手里的活兒迎了上去，從另一邊扶了周氏，問道︰「娘。大嫂，到底怎麼樣了？」
香鳳脾氣溫順，甚少生氣，就是受了氣，也沒什麼生氣的樣子，只是皺著眉頭，低聲道︰「反正咱是好心沒好報！娘，您可千萬別往心里去。」
李棗兒著急起來，忙與香鳳將周氏扶到屋里坐下，倒了杯水遞了過去，道︰「娘，你見到秋嬸子了？她們可是說了什麼惹你生氣了？」
周氏擺擺手，喝了口水，道︰「別的話兒就別提了，沒什麼好生氣的。我就是擔心巧玉嫁的人家！」
李棗兒道︰「娘知道巧玉姐要嫁到誰家了嗎？難道那家……有什麼不好麼？」
香鳳道︰「娘問了，可她們沒說。不過，楊小腳說的人家，能有好的麼！」
提起楊小腳，李棗兒倒是想起來了，這人不就是當年為了幫陳棒頭得到香鳳，給張大柱出主意求香鳳嫁過去沖喜的那個三八媒婆麼？這幾天李棗兒大了。听過不少這女人的「事跡」。說起來，她其實也有兩把刷子，保的媒大多是富裕人家。只不過大多是沖喜、取小之類，再不就是男方身子有些個殘疾，或瘸或啞，但家里有錢，肯花大價錢娶媳婦，風評十分不好。若是她保的媒，那給巧玉的前途實在堪憂。
周氏嘆息道︰「巧玉這丫頭，也是個死心眼的，就算對咱家不滿，也犯不著折騰自個兒啊！」
「娘，這腳上的泡都是自己走的，您已經盡心盡力了。人家自己樂意，咱們也管不來，您就別再操心了。」香鳳蹲了下來，一邊勸，一邊輕輕地幫周氏捶著腿。
周氏撫著香鳳的肩頭，道︰「話是這麼說。可要她以後過的不好，說到底還是因為三兒，倒讓我怎麼忍心……」
「娘，你怎麼什麼事都往壞處想！巧玉姐這還沒嫁呢，以後怎麼樣誰能知道？」李棗兒開解道︰「楊小腳雖說名聲不好，但也保過些不錯的媒。再說，這事嬸子不也同意了嗎？你心疼巧玉姐，嬸子能不比你更疼？要是人家不好，嬸子能看著巧玉姐往火坑里跳嘛！」
周氏想想也是，于是笑了笑，道︰「也是。香鳳啊。明兒打听打听，看看楊小腳到底給巧玉到底說了什麼人家！」心一款，閑不住的她一眼看到李棗兒還沒摘完的菜，忽地走了出去，「對了，還得做飯呢，那麼多口子人呢。」
香鳳見了，忙要跟了出去。李棗兒一把拉住她，壓低聲音道︰「大嫂，依我看，巧玉姐的事，就不要再打听了。」
香鳳道︰「這是為什麼？」
李棗兒道︰「巧玉姐要是嫁的好，娘知道不知道，那又有什麼關系？要是嫁的不好，娘知道了，準又內疚，還偏偏什麼也做不了，不知多堵心呢。」
香鳳想了想，「你說的也有理。可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楊小腳又不是什麼口風嚴的人，我看這事娘早晚得知道。」
李棗兒道︰「也不是我狠心，但娘早早知道，也是白白著急。倒是巧玉姐嫁了過去。木已成舟之後，即使過的不好，娘也無法可想，頂多嘆嘆氣，也就罷了。」
香鳳有些不忍，但明白李棗兒也是為娘好，便點頭應了，與李棗兒一同去幫周氏的忙。
娘仨邊忙活邊說話，香鳳和李棗兒有意逗周氏開心，周氏也就暫時將別的事忘了。
這時，李壽拿著活計回了家。見狀笑道︰「我看，還是找幾個丫鬟婆子幫忙吧！就是每天幫忙做個飯的也行，省得你們天天忙。」
周氏道︰「忙活點好，閑下來反倒不知道干什麼。」
李壽進去洗了手，在里面大聲道︰「那就少找幾個，搭把手什麼的。我今年準備再雇些人呢，到時候你們忙不過來。」
「有什麼忙不過來的，雇人，那還不得給人工錢啊！你真以為自己有錢了是不？」周氏輕斥道。
「娘，不是你想的。我雇一個人花的錢，和這人給我賺的錢比……」李壽想要解釋，見周氏沒什麼興趣的樣子便住了口，笑道︰「總之，娘您就等著數錢就完了。」伸手過來，就要幫忙。
「啪！」周氏一把將李壽的手拍回去，笑道︰「添亂呢！今天怎麼這麼早回來？你爹呢？」
李壽呵呵一笑，道︰「我就是回來送個東西，一會兒找二弟有事說。」說著對香鳳道︰「給我找件衣服去。」
香鳳點點頭，回屋給李壽找衣服去了。
「找你二弟什麼事？我和你說，可別給你二弟添麻煩！」周氏趕緊囑咐。
李壽有些苦笑不得，道︰「娘，你怎麼這麼偏心呢！對了，二弟家是常請人的，順便讓他找幾個人來咱家幫忙。娘你看是什麼樣兒的？丫頭吧，怕沒經過事，做不好。上年歲的吧，又怕身子骨不利索。」
周氏忽地停了手里的活兒，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李壽的屋子，低了頭淡淡地說︰「最多也就做個飯，洗個衣服，有什麼做不好的？找幾個老實本分的丫頭，別有那些歪歪腸子，最重要的是模樣端正，出身清白，身子結實的就成了。」
「好。我回頭和二弟說。」李壽答應了，听香鳳招呼他，就進屋換衣服去了。半點也沒想別的。
李棗兒卻狐疑地看了周氏一眼，總覺得周氏這話說的古怪。自己這個娘一向務實，選丫頭，除去「老實本分，身子結實」不提，至少應該說句「手腳麻利，做事勤快」，怎麼最重要的是「模樣端正，出身清白」？這簡直像是……
「娘……」李棗兒猶猶豫豫地開口，卻不知道怎麼問。
周氏瞥了她一眼，道︰「怎麼？」
橫了心，親娘親閨女，什麼話不能說？「大嫂一直沒給大哥生個一兒半女的，娘你是不是不高興了？」
周氏頓住，看了看李棗兒，嘆了口氣，「你听出來了？」
李棗兒點點頭，十分小聲地道︰「娘你想給大哥納個二房？」
「你這個七巧心肝兒的！」周氏拉過李棗兒的手，摩挲著道︰「娘是女人，有閨女的女人，知道和別的女人分享丈夫不好過。可娘已經等了她七年多了，別說兒子，哪怕只得個丫頭，娘也都不說什麼。再退一步，哪怕她曾經有過……可……」她連連嘆息，「棗兒，你說，這些年，娘對你大嫂如何？」
李棗兒點點頭，周氏待香鳳如何她一直瞧在心里。說實話，即使和親生骨肉還是有差別，但十幾年的情分，卻也相差不遠了。
周氏道︰「我也是心里邊兒為難。香鳳太老實，這要萬一娶回個厲害的，再生了兒子，等我和你爹都沒了，她這正房的位置說不準就沒有了。可要是不給你大哥添個房，你大哥以後老了，膝下沒個一兒半女的，誰照顧他啊！唉……說到底，但凡香鳳有你這一半兒的心眼兒，我也就不愁了。」
一番話說得李棗兒也難過起來，她是堅決不能忍受納妾的。可周氏說得也有道理，養兒防老，李壽要真是一輩子沒給孩子，實在是件殘忍的事。就是放在現代，為了孩子離婚的事也有不少。可現代人，離了婚，男可再娶，女可再嫁，沒多大影響。但這個時候，離婚就是休妻，香鳳孤身一人，被休了連個娘家都回不去，別提再嫁了。但若是李壽再娶一個……對香鳳也是同樣殘忍。
只是，李棗兒畢竟是現代人，娶妾什麼的都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李壽和香鳳沒孩子，到底問題出在哪兒？要是李壽的問題……那就算娶一百的姑娘，不也是照樣沒孩子嗎？還白白委屈了香鳳。
可是，這話能說嗎？李棗兒頓時頭痛起來，一時恨不得自己就是個事不干己的村姑，和什麼人也沒關系，什麼也不知道，那就不用這麼煩了。
「干什麼呢，苦著張臉？」香鳳已幫李壽換好了衣服，送了他出門，返回來繼續忙活。
「棗兒啊，進去把水燒上。」還沒等李棗兒說話，周氏怕她讓香鳳看出來，便故意把她支開。
李棗兒應聲起身進了廚房，其實周氏也是多心，這事李棗兒早說出來，便早一天惹香鳳傷心。再說，一邊是親娘，一邊是大嫂，她還能怎麼辦？除非，她能讓香鳳生出孩子來！可她上輩子又不是婦產科醫生……
長長一嘆，她又不是神，這種老天爺管的事，她管不了，順其自然吧。再說，李壽心疼香鳳得緊，同不同意納小還兩說呢。
狠狠地往灶里添柴，李棗兒心里亂糟糟的，再也呆不下去，只想去外面透透風。于是燒好了水，她與周氏知會了一聲，便拿著針線當馬虎眼，直接來到了雜貨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