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周氏的回憶
正吩咐了煮飯的丫頭留下淘米水。周氏探了頭出來,「爺爺呢?」
「說出去買點東西。」李棗兒本是問什麼答什麼,卻突然多了個想法,將事情吩咐好了,走進去套周氏的話。
周氏正在做鞋,見閨女進來,向炕里挪了挪。
家里幾個爺們的鞋,向來是她們三個女人家做的,比起衣服褲襪,李家以鞋為最先。這些年李棗兒在李家,自然也學了一手好手藝。
當下側坐在炕邊,接了周氏手里的正縫的鞋面,李棗兒套上了小頂針,熟稔地接著縫下去,這麼多年做慣了的,鞋的大小都記在心里,一大眼就知道做的是大哥的。
縫著鞋,娘倆隨意地話了幾句家常,李棗兒頭也不抬地道︰「娘,爺爺真是好厲害吶。」
周氏納著鞋底,听她問的無狀。也不大注意,隨口道︰「怎麼?」
「我一直認為爺爺會認字就好了不得了,沒想到今日一見,爺爺好像還會做胭脂?」李棗兒崇拜地道。
「是嗎?爺爺還有這樣本事呢,確實了不起!」周氏听得一愣,手里的動作略停了一下,顯然也是很驚訝。
李棗兒比她更驚訝,「娘,您也不知道啊?」
周氏眼神有些迷茫,像是在回憶什麼事情,過了一會兒方撿起手里的活兒,卻也是心不在焉,有一下沒一下的縫著。縫了幾下之後,又停了下來,嘆了口氣,道︰「我嫁給你爹那年,你爺爺還沒回家哩!」
李棗兒更是吃驚,想追問,又強迫自己緩了下來,「娘,您這話是什麼意思?」頓了下,她瞧著周氏的臉色,又飛快地補充,「要是我不能知道,娘就當我沒問。」
周氏抬頭看了看李棗兒,臉上倒沒什麼責備之意,反而難得有些傷感。眼中有些霧蒙蒙的,像是心里有一件十分傷心的事,因為時間久遠,已經習慣隱忍,但心痛的感覺仍在。
李棗兒做周氏的女兒做了十多年了,喜悅時的周氏,憤怒時的周氏,激動時的周氏,精明時的周氏,嚴厲時的周氏……種種面貌,她哪有沒見過的?卻獨獨沒有見過這樣一種。
怕是挑起了周氏的傷心事,心里一陣後悔,李棗兒輕輕道︰「娘……是我的錯,我不該亂問,惹娘傷心。」
周氏搖搖頭,道︰「這里哪有你什麼事!」她收拾了心情,笑了笑,繼續納鞋底,道︰「不過就是想起了娘的家鄉,想起了你外祖父、外祖母,還有家里一大幫的兄弟姐妹。對了,還有家里那顆大榆樹。」
娘還有娘家?這句話因為太驚訝差點問了出口,李棗兒及時在心里打了自己一個嘴巴,「娘的老家在哪里?」
「遠著吶!這輩子,大概是別想回去瞧上一眼啦!」周氏笑了笑,臉色並不再傷感,反而流露出一種淡淡的滄桑,其中夾雜著一絲無可奈何的豁達。
「娘怎麼嫁得這麼遠?外公怎麼也不說給您找個當地的女婿?」李棗兒早就斷定李家是後搬來這里的,此時拐著彎的問了出來。
周氏一笑,「以後的事,誰說的準呢!當初我和你爹可是同鄉,我家住村子尾,你爹家住村口,小時候就常見的……」她臉色竟淡淡地紅了一下,「長大了自然就跟了他了。誰想,李家以後竟要搬家……」
李棗兒嚷了起來,「干什麼搬家啊!」
周氏仔細想了一想,搖搖頭,道︰「這個我卻也是不知。當初我嫁給你爹時,公爹還沒回來呢!」
這話說的有意思了,李棗兒忙問︰「娘,你這話說的什麼意思?」
周氏道︰「若說起來,我從記事起,印象中並沒有公爹。我只是後來听人說,公爹在婆婆生下兒子之前,在一天夜里忽然就出了村子不知所蹤了。不過,當我認識到這個問題的時候,都是我嫁給你爹之後的事了,事情過了十幾年。究竟是怎麼回事,估計只有公公婆婆心里才知道了。」
李棗兒听得上了心,道︰「那後來呢?」
周氏嘆息道︰「我嫁給你爹第二年,便生了你大哥。在你大哥兩個月大時,公爹忽然在一個深夜回了家。」
「啊!」李棗兒驚叫一聲,「爺爺回來了?」
周氏嗔笑著看她一眼,道︰「爺爺不回來,你現在見到的是誰?」
李棗兒也知自己問得傻了,不過她倒真是很驚訝。這樣的事放電視劇上說不定很狗血,但自個兒攤上了,那滋味兒,真的是渾身上下有些毛骨悚然的。
「後來呢?」
「後來,你爺爺女乃女乃兩個人在房里草草商量幾句,就決定立刻搬家。」
「立刻?」
「嗯,模著黑,我和你爹把家里稍微值錢的東西都帶上了……其實都是窮人家,哪有什麼東西,不過就是些還能穿換的衣服罷了。」周氏皺著眉回憶,道︰「當時家里還養著一頭豬,幾只雞。豬都已肥得很了,幾只雞也都很能下蛋……我們套了車,我連給家里傳個話兒的功夫都沒有,就張張惶惶地出了門。出了門這才發現。公公竟還套了架大車回來。」
「好在,當時咱家住在村口,半個人也沒驚動,就這麼悄悄地搬了家。」周氏愣愣地睜著眼楮,好像看到了當時的情形,「我和你爹都是第一次見到公公,一直走出多遠,神兒還沒回來呢。哪知,又遇上了……」她猛地頓住,警覺地看了李棗兒一眼,長吁一聲。「唉,也不知道爹娘現在是否還健在,家里究竟變成什麼樣子啦!他們多半以為我已經死了吧!」
李棗兒听周氏明顯隱瞞了什麼不說,知道她自有分寸,也就當沒听到,「那娘,女乃女乃呢?」
周氏臉色又是一暗,「婆婆一個人把你爹拉扯大,身子骨早就不行了,哪里還勁得起長途跋涉,在路上就……」她下了炕,打開一個櫃子給李棗兒看,「這是你女乃女乃的牌位。你女乃女乃過身的時候,你爺爺痛得瘋了一樣……為了不讓你爺爺傷心,我和你爹一直供在這里。早些年你小,也不和你說這樣事,現在你打了,給你女乃女乃上柱香吧。」
李棗兒立刻乖乖磕了頭,又上了香,這才瞧了一眼,原來自家女乃女乃娘家姓田。
關上了櫃子,娘倆又坐到炕上,李棗兒問道︰「娘,那爺爺到底為什麼要搬家?」
周氏搖頭,「這個我也不知道,你爹倒是問過幾次,次次都挨你爺爺的罵,時間一久,也就不再問了。」
「那……爺爺離家那麼多年,到底做什麼去了?」
周氏仍是搖頭,「這個當初在村里好像就是忌諱,沒幾個人肯提。我時而說起,可能知情的那些人,都是很害怕的樣子。真是不知道公爹當初到底是做什麼去了,竟一走那麼多年。而且……」她自己也是奇怪地皺起眉,「公爹當初在鄉下做什麼的,我問起時。婆婆不肯說,你爹不知道,公爹我也不敢問……」
「哦……」李棗兒乖覺地住了口不再問,明白周氏也不可能知道得更多了。
李吉當年離家的時候就十分神秘,回來的時候更是出人意料,連夜搬家,周氏連捎口信的功夫都沒有,那得是多麼緊急的事?
想起李吉認字,會做胭脂,有一本不想讓人看見的書,還有一段離奇的過去……
李棗兒甩甩頭,棗兒曰︰不可說,不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