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心急
「砰!」
李棗兒一把將桌上的酒壺推倒在地上。驚得徐常山一怔,也忘了剛要說的話,大著舌頭四下看著,「怎、怎麼了?」
「沒怎麼!來人,扶徐大夫去廂房休息。」李棗兒一擺手,吩咐兩個家丁架了徐常山出去,掃一眼仍呼呼大睡的李德,李棗兒走近面沉似水的李壽,小聲喚道︰「大哥……」
李壽看了她一眼,指了指面前的凳子,道︰「棗兒,坐。」
李棗兒坐了下來,「大哥,你……」
「你玲瓏剔透的,竟沒看出徐常山的心思?」
李棗兒想了想,道︰「他提起醫病治人就痴痴傻傻的,我雖覺得對大嫂過于關心了點,倒也沒往別處想……況且,他也一直本分受禮,我每次只擔心大嫂,掛心她的情緒。也忘了其他……」心里一驚,她忽地抬頭,道︰「大哥,你該不會是……大哥,我發誓每次大嫂看診,我都是陪著的,半步也沒離開。事關大嫂的名節,我一直是小心在意的,而且,二嫂也都在場。」
李壽緩了臉色,道︰「你把大哥想成什麼人了?香鳳是什麼人,你清楚,我就不明白麼?這徐常山也是個沒心的,一點兒酒就什麼都說了,想也不是個有心機的。只不過他竟敢對你大嫂動心思,真是好大的膽子。」
李棗兒見李壽真是沒有懷疑香鳳的意思,也笑道︰「是啊,他想是不知道當初陳棒頭吃了個什麼果子。」
想起當年,李壽也莞爾,笑了一陣,又冷了臉色,道︰「無論如何,不能讓他再給你大嫂看診了,再找個好些的大夫吧。」斬釘截鐵地說完,見李棗兒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皺眉問道︰「你覺得不妥?」
李棗兒嘆口氣,道︰「沒什麼。依大哥的意思吧!」
「棗兒,在大哥面前還有什麼話不能說嗎?」。
「也不是。只是顧及了大哥,就顧不了大嫂,但到底沒多大的事,我想就照大哥說的辦吧。」李棗兒模稜兩可地道。
李棗兒說的迷糊,李壽自然听的也迷糊,「棗兒!什麼顧這個顧那個,你意思是不讓他看,對你大嫂反而不好?怎麼,天下就這一個大夫了不成?」
李棗兒道︰「也不是這麼說,但,徐大哥給大嫂看診一年多了,大嫂的身體狀況他最清楚,換個大夫又換了診法,我擔心對大嫂不好。而且,徐大哥給大嫂看診,大嫂果真就有了身孕,且不說是天意還是他醫道通神,但家里都是認可的。大哥臨時換了大夫,爹娘不說,大嫂是必要問個究竟的。到時,大哥你怎麼和大嫂說?說徐大哥暗地里覬覦大嫂嗎?大嫂一顆心都在大哥身上,這事和她說了,不是徒增煩惱麼?」
「那你的意思是,就這麼樣?」
「我是這麼擔心的,但又想繼續的話,大哥心里肯定也不好過,又擔心又生氣的。所以……」
李壽沉默起來,臉色越來越不好看,半晌卻長長一嘆,道︰「罷了,還這樣吧,一切以你大嫂的身子要緊。只是到時候你要跟緊些,別讓他佔了便宜才好。」
李棗兒笑道︰「既是大哥知道了這事,我可就不管了。大哥疼大嫂是出名了的,陪大嫂看個大夫,可不丟人吧?」
李壽恍然道︰「對啊,以後我親自陪你大嫂去,看他還敢打什麼主意。但……他會不會想小南一樣,對你未出世的佷兒……」
「我想不會,要是那樣,大嫂一直喝他開的藥,哪里還會有身孕,大哥多慮了。而且,我們可以找別的大夫看看藥方里有沒有不利于孕婦的藥嘛。」李棗兒看著李壽的臉色,道︰「不過大哥擔心的也是,那就換個大夫,大不了想個妥帖的理由瞞了大嫂便是。」
「不必了,就這樣吧。別讓你嫂子掛心。藥方仔細點就是了。」
李棗兒又笑了,道︰「大哥其實應該高興,有人喜歡大嫂,說明大嫂是個好女人。而這樣的好女人嫁給了大哥,說明大哥是個有福的人嘛!」
「話是這麼說……」李壽苦笑起來,「但知道有人想著自己媳婦,那滋味實在不好。」
李棗兒嘻嘻笑起來,道︰「徐大哥又不和我們住一個鎮子,也不常來,大嫂只感激他,半點也不將他放心里,大哥安心了。」
李壽自然也明白這個,于是一笑,道︰「不說這個了,說說你。你的嫁妝,想要些什麼?」
「沒什麼想要的。不過大哥允許的話,我想要幾畝薄田,十來個下人。」
「田產已經給你備下了,下人隨你挑,金銀細軟妝奩首飾一樣不少。」李壽道︰「除此,沒別的什麼?」
「還能有什麼?該有的,大哥一樣都不少給我。」李棗兒滿足地嘆一小口氣,道︰「大哥其實不用這麼費心的。」
李壽微微一笑。道︰「我就你這麼一個妹子,不給你給誰?」
「我未出世的佷兒啊!做爹的,可要給兒子攢足了家底才是。」
李壽擺擺手,道︰「若是女兒,留足嫁妝就夠了;若是兒子,叫他自己賺去,下田種地,一樣兒也不能少。若是養成雲家老2那樣兒的,這兒子還不如不要。」
「就怕倒是娘和大嫂不同意。」李棗兒呵呵笑著,「對了,听大哥的意思。倒不是非兒子不可?」
「以前想要兒子,偏偏你大嫂沒身孕,後來傷了她的心,傷了身,也就死心了。如今失而復得,但求平安,別的,還顧的什麼?」李壽微笑著,緩緩地說,平靜沉和,頗有些除卻巫山不是雲的味道,「何況,人說長女隨姑,若是像你一樣的女孩兒,還求什麼呢?」
李棗兒道︰「這話大哥你得和大嫂說一聲,不然我怕她又該有壓力了。」
「我明白。」李壽笑了笑,起身架起李德,嗔怒道︰「你這個四哥真是沒救了,光長個子不長心眼兒。我送他回房,你讓人把這兒收拾了吧!」
李棗兒答應了,送了李壽出去,回頭指揮下人收拾殘局,才收拾一半,有下人來找,說有人找她。
命人領了那人一瞧,是熟得不行的雲朝陽身邊的冬生,帶了一封雲朝陽親寫的書信。
李棗兒大奇,一邊展信一邊道︰「怎麼寫起信來了,有什麼話過來說不就好了?」
冬生笑道︰「少爺說了,成親之前見面,恐對姑娘閨譽不好。」
「笑話了,我的閨譽早被他陷害沒了,現在木已成舟,反倒注意起來了?」
「回姑娘,少爺說就因為當初逼不得已陷、陷害了姑娘,如今才更要小心。」冬生小心翼翼地道。
「這話不像你說的,你家少爺教的吧?」
話說時已展開信。見上書︰
出其東門,有女如雲。雖則如雲,匪我思存。縞衣綦巾,聊樂我員。
出其闉闍,有女如荼。雖則如荼,匪我思且。縞衣茹藘,聊可與娛。
棗兒︰
一切皆已籌備完畢,轉眼又將一年過去,我何時才能娶你回家?
落款是啟明字。
李棗兒盯著信,起初猶覺好笑,漸漸心緒竟有些起伏,卻分不清究竟是什麼心情。反復將信看了幾遍,呆了半晌,她一言不發地轉身回屋,取了《詩經》翻了翻,也抄了一首詩回︰
摽有梅,其實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摽有梅,其實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
摽有梅,頃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謂之!
不及墨跡干透,李棗兒恐反悔一般將紙塞進信封里交給冬生,「回去轉給你家少爺吧。」
冬生收了信,又道︰「姑娘可有其他的話兒需小的帶回?」
李棗兒沉默片刻,道︰「你告訴他,最早,也得一個月之後。」一個月,足夠把新家收拾個樣子吧?
「小的記住了。」冬生不明話中意思,只將原句記了,便告辭離開。
嘆一口氣,李棗兒一時也不知自己的決定是對是錯,忽覺一雙炯炯的視線,抬頭看去,見邵函正站在門邊看著她。
「有事?」
「姑娘剛才的決定,不用和家人說聲嗎?」。邵函靜靜地道。
一愣,見邵函的眼楮瞟向翻開的《詩經》,頓知他看見了,也明白這詩說的是女子希望男子前來求婚的意思,于是笑道︰「也沒什麼,他其實也不必和我提,直接托媒人和家里說了,爹娘八成是同意的。早早晚晚的,不過嫁一次。」
邵函頓了頓,道︰「恕邵函多言,那雲少爺配不上姑娘。姑娘聰明一世,同意這門親事,實在並不明智。」
「你也這麼覺得?」李棗兒坐了下來,道︰「雲朝陽不提,雲家那一家子,實在是無可救藥。但……」她想了想,也不知該如何說,最後只道︰「不過,說到底,我若是不願意,怎樣也不會嫁的。」
邵函垂下眼,道︰「原來姑娘真是喜歡雲少爺的,所以願意為他……」
「這倒也未必。」李棗兒又是長長一嘆,道︰「我自己也不太明白到底喜不喜歡,只是覺得,既然我早晚是要嫁人的,與其嫁給別人,倒不如嫁給他。」
邵函並不理解,道︰「別人不好麼?世間男子,比雲朝陽好的,不知多少。」
「比他好的自然是有,可像他那般對我的,我實在沒信心再遇上一個。」
咬了咬唇,邵函道︰「凡遇上姑娘的,哪個敢不對姑娘好的?」
「我並不覺得自己有多好。」李棗兒愉悅地笑起來,道︰「雲朝陽也這麼說,他常常說我沒有心肝兒,說我貪錢,愛財,不夠賢良淑德,不夠檢點,還曾經拿過《女戒》來給我看。」
邵函愣住,半晌有些惱怒,道︰「那是他有眼無珠!姑娘豈是任他詆毀的?」
「不。」李棗兒搖搖頭,道︰「我覺得他說得對。」制止要開口反駁的邵函,道︰「就算他說的不對,可你不覺得,他願意為一個、在他眼中是那樣的我費心做那麼多事,才更見真誠嗎?」。
「我不明白。」邵函道。
李棗兒嫵然一笑,道︰「就是說,他喜歡我,不止喜歡我的好,也能接納我的不好。因為他是這樣的人,所以我才肯冒險。」
邵函搖頭,斷然道︰「姑娘沒有不好。」
李棗兒露齒大笑,道︰「若雲朝陽這般說我,我可就不敢嫁了。好了,你現在說,也稍嫌晚了些。不提我,找我什麼事?」
邵函取出厚厚一張紙單,道︰「請姑娘看下搬家的安排。」
李棗兒道︰「不必看了,你經手的事我放心。只一條,大嫂當天不能過去,多派幾個伶俐的丫頭下人仔細照看著,等都安頓妥了,再接大嫂過去。記住,寧可這邊的人趕著點兒給工錢,大嫂那邊不能出差錯。」也不知究竟什麼說法,但說搬家時孕婦不能在,幸好提前幾天發現了,要不還麻煩了呢。
「我明白。那……我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