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當、理當。」梅普樂呵呵地說。扶著自己的肚子來到李棗兒面前,吃力地彎了彎腰,「大少夫人早。」
「早。梅管家多禮了。」李棗兒作勢一托,笑道︰「我與啟明已是夫妻,出嫁從夫,既然啟明尊您一聲‘梅伯’,我便跟著他喚您一聲‘梅伯’,可好?」
梅普笑眯眯地打量著李棗兒,道︰「雖然有些不合規矩,但我大少夫人如此平易近人,我也只好從善如流了!」拱了拱手,又道︰「蒙太爺信任,梅普多少也管些事,大少夫人初來乍到,若有什麼事只管來找我,梅普一定盡力。」
「那我先謝謝梅伯了。」李棗兒一笑,從懷里掏出一封厚厚的紅包雙手遞了過去,道︰「啟明說了,昨日的婚事如此周全多虧了梅伯里外打理。都是自己人,我也不和您客氣非多說個‘謝’字,所以您也不能和我客氣。只是一點小小心意,往後還得請您多多照顧。」
「這……」梅普稍一猶豫,便笑道︰「大少夫人有心了,梅普就不推卻了。」大方地接了紅包塞到袖子里,對雲朝陽和李棗兒道︰「請大少爺、大少夫人稍後,我這就去見太爺。」
見那圓滾滾的身子進了屋,李棗兒目光落到兩個守門的小廝身上,微微一笑,擺擺手,「你們過來。」從隨身的小荷包里取了兩封紅包遞出去,當然,其厚度自然與給梅普的不能比,「拿著換兩壺酒喝。」
兩個小廝驚喜莫名,十分渴望地看著李棗兒手里的紅包,卻又不敢真的伸手去接,看看李棗兒,再看看雲朝陽,喃喃地道︰「奴才不敢!」
雲朝陽道︰「大少夫人賞的,你們收下便是。」
兩個小廝眼楮一亮,再不遲疑,接了紅包連連道謝。
李棗兒淡淡一笑,並不答言。
這時門開了,梅普從里面走出來,呵呵一笑,道︰「大少爺,大少夫人,太爺讓你們進去。」
雲朝陽稍稍一愣。隨即悄悄握了下李棗兒的手,低聲說︰「看來還是你有面子。」
李棗兒搖頭,低聲道︰「那可未必。」
兩人走了進去,被梅普引到一間明亮的佛堂,見雲家老太爺雲大財正跪在金燦燦的菩薩面前,一手瞧著木魚,一手轉著念珠。
雲朝陽和李棗兒對視一眼,雙雙跪下,道︰「爺爺早。」
木魚未停,念珠未歇,雲大財只微微挑了眼皮,看了一眼梅普。
梅普立即會意,顛顛兒地取了六根香分給雲朝陽和李棗兒,指了指佛像和香爐,又指指地上的軟墊,最後做了個合十的動作。
這意思再明白不過,夫妻兩個依言拜了菩薩,進了香,在雲大財身後垂手而立。
雲大財這才放下木魚站了起來,扶著梅普的手走到偏听,在上首落座。隨手一指,「坐。」帶兩人坐好,這才真正掀起眼皮,目光筆直地落在李棗兒身上。
那目光十分冷硬尖銳,若是別人即便不被嚇到也會出一身冷汗,但李棗兒卻不同。笑話,前世的她在在學校參加文藝演出,畢業答辯,找工作面試,哪一個不是好幾雙眼楮盯著?怎麼會怕被人看?
因此,李棗兒維持著笑意,大大方方地任雲大財打量。
雲大財暗暗打量著李棗兒,緩緩地轉著念珠。
心里暗暗驚訝,一時迷惑起來這個李棗兒到底是不是當初見到的那一個。
雲大財第一次見到李棗兒還是雲家兩兄弟搶李棗兒那會兒,場面混亂,他只覺得這丫頭衣視簡單,貌不出眾,且牙尖嘴利。雖然大膽,卻沒有一點兒有錢人家的小姐模樣兒。
而眼前這個孫媳婦打扮得光鮮亮麗,渾身珠光寶氣,卻不顯得俗艷。一身紅妝映紅了臉頰,粉女敕可人,一雙烏瞳,沉靜安沁,初見清澈,再見卻覺幽幽深深看不出情緒。她規規矩矩坐著,雙肩微收,脊背挺直,頭略低。下巴卻好似微微上揚,神態從容,臉上掛著和熙的笑容,雙手輕捏著絲帕交疊放在膝頭,張弛有度,舒緩安詳。
從沒見過現代女性職場風範的雲大財頓時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小戶人家是決然養不出這等氣質的,但若說是大家閨秀,卻又欠缺了溫婉順從——這丫頭絕不是個乖乖听話的主兒。
頓時暗罵自己眼拙,竟讓這樣個丫頭進了雲府的門……但,轉念一想,如果有這樣個孫媳婦幫忙,想得到李吉手里那本書或者更為容易。
再看了看雲朝陽,心道這長孫倒也有些眼光。只是,這丫頭看起來可不像沒見過世面的模樣,瞧她那通身的首飾,等閑東西,大概不能入眼。
咬了咬牙,雲大財轉向梅普,咳了幾聲︰「還不快把我給長孫媳婦兒準備的見面禮拿出來!」
梅普頓了一下,有片刻沒有接話,視線隨著雲大財在李棗兒身上一轉,才笑道︰「早就預備好了。太爺。」說著走出門去,沒一會兒便又回來,身後跟著一個小廝,手里捧著一個紅色的木頭匣子,上面落著一把精致的小金鎖。
示意梅普將匣子交到李棗兒手里,雲大財模索著從內懷深處掏了一串鑰匙出來,大大小小一共十幾把。找到其中最小的一把摘下,命人拿給李棗兒,「打開看看。」
李棗兒接過鑰匙,看向那木匣子,只見其樣子古樸。紅色十分均勻,中透著黝黝的光,模上去手感沉膩潤滑,掂掂極沉,竟是一塊上好的紅木。
李棗兒知道,紅木這東西越久越紅,看這紅色便知道這匣子已經有不少年頭。單這一樣就已價值不菲,也知這里面裝的到底是什麼,不由得暗自驚訝。
回頭看一眼雲大財,李棗兒略一猶豫,還是插上鑰匙,「 」地聲開了鎖,打開匣子,李棗兒睜大了眼,抬頭看向雲朝陽,在他的眼中露出不敢相信的神色。
是了,這東西極為難得,平常百姓一輩子都不一定見到過。一般大戶人家,多是藏金藏銀,這東西並不大有。即使李棗兒在前世,雖然家境富有,但也僅是在珠寶店里看過,盡管喜歡,但也狠不下心買回家里,沒想到……
低下頭,看著匣內柔紅綢緞上,安安穩穩放著的那顆小指甲大小的黃綠色貓眼,李棗兒微微皺起眉。雖然,黃綠色貓眼在貓眼石中算不得頂尖,價值不如蜜黃色,而且也不算大,不過但畢竟是稀少的寶石,若是出售,價值也是不低。
然而,錢到是其次,稀奇的是這種寶石在小地方難得一見,沒想到雲大財竟然有!
「爺爺……」李棗兒沉吟著開口。「這是……」
雲大財慢慢地道︰「這東西你大概沒見過,它叫貓兒眼,十分珍稀,有銀子都不一定買得到,我也只有這麼一顆,一直藏著,連我的兒子媳婦都沒給看過。」他看著李棗兒,目光游動,好似在她臉上搜尋什麼,「我與你爺爺早年相識,雖因些小誤會斷了來往,人老了又拋不開面子……但心里畢竟惦記著。你是他嫡親的孫女兒,如今做了我的孫媳婦兒,自然和我的親孫女兒一般,這顆貓兒眼,連著這匣紅木匣子和金鎖,就送給你做見面禮罷!」
「棗兒感激爺爺這般看重。但這貓兒眼太貴重了,棗兒不能收。」李棗兒將匣子往邊上一推,道。
「有什麼不能收的!」雲大財大聲道︰「你還沒得個一兒半女你不知道,老人攢這些東西做什麼?還不都是為了兒女?他日我兩腿一伸,東西都是兒孫的,自然也少不了啟明那一份。你們是夫妻,他的不就是你的?不過是爺爺早幾日給你。爺爺不是老糊涂,不會死藏著好東西帶進墳墓去。你做了我的孫媳婦兒,我喜歡得緊,巴不得把最好的給你。這貓兒眼,你若不收,就是拂了爺爺的面子,爺爺要生氣的。」
李棗兒看著雲大財的臉色,心里微微一動,便笑道︰「既然爺爺這麼說了,棗兒便收下了。只是……」她忽地一笑,有些頑皮,有些諷刺,「爺爺這般大手筆,爹、大娘、三娘不說,兩個弟弟不說,只怕日後的兩個弟媳,要戳我的脊梁骨呢!」
雲大財猛一抬眼,目光一沉,道︰「小丫頭說笑話,憑你母親家,憑你的嫁妝,有幾個人敢編排你的不是?再者,我還沒死呢!」大手一揮,「好了,我有點累了,你們去罷,明兒也不用過來了,直接去你們爹娘那就好。」
李棗兒和雲朝陽連忙行了禮,雙雙退了出來。
梅普送他們到門口,哈哈一笑,道︰「大少夫人得太爺如此看重,真是個有福氣的人啊!大少爺,恭喜您覓得賢妻。」
「多謝梅伯。」雲朝陽連忙道謝,似笑非笑地看了身邊的「賢妻」一眼,道︰「走吧?」
「等一下。」李棗兒扯雲朝陽的衣角,對梅普道︰「棗兒想求梅伯一件事,不知可否?」
梅普道︰「大少夫人請講。」
「我身邊有個丫頭,叫李和謹,靈巧能干,與我甚至投緣,我當她親姐妹一般,在家時她就住在我隔壁,無聊時讓她與我同眠說話是常有的。如今她陪我嫁了過來,我是怎樣也不肯委屈她的。因此雖然知道莽撞,仍想煩勞梅伯說一聲,在我屋旁邊騰一間屋子出來,不用太大,干淨整潔就好。」李棗兒懇切地道。
梅普呵呵笑道︰「大少夫人,這個梅普可做不了主。自古宅內之事,都有女主人打理。大少爺院里的事,自有大少夫人管著,一切但隨您意,我哪有權力插手呢?」
李棗兒道︰「啟明說雲家上下都由梅伯打理,我初來乍到的,也不知有什麼規矩。又听啟明說您一直都很照顧他,心里早就覺得您很親近。因此,于情于理,自然是先來求梅伯幫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