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好就收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 知與誰同

作者 ︰ 則璽

第一百四十二章知與誰同

回程途中路過紅芳院。

門口依舊站著幾個仿佛不知寒冷的艷麗女人。兩個小廝正拿著掃把不斷地把落下的雪掃到一邊。

隔著密密飄落的雪,依稀能看見里面人影憧憧,嬉笑怒罵之聲紛然不絕。

忽地,隨著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音,一個男人被兩個孔武有力,好似打手的人毫不留情地丟了出來,身子撞到地上,沒有積雪的緩沖,「撲通」一聲,極是沉悶,听起來就讓人覺得好疼,可男人卻渾然不覺,一骨碌爬起來就往里面沖去,嘴里不住地喊著︰「枕兒姑娘,求你見我一面,只要能見你一面,我死也甘願!」

李棗兒忍不住停住腳步,往那邊看去,問雲朝陽道︰「他說的這個枕兒,是?」

雲朝陽道︰「听說模樣兒極好,好似還會寫字。吟詩,會彈琴唱曲,不過相對,脾氣也大得很,銀子不夠,什麼都免談。」

瞥了他一眼,李棗兒有點不是味道地說︰「你倒是清楚得很。」

用力收了下摟在她腰間的手,雲朝陽道︰「這女人如今是大大有名,被鎮上的男人口耳相傳,奉若天仙,許多有錢人家的少爺不惜花大價錢瞧她一眼,我自然听說過。」冷哼一聲,又道︰「听說,我那寶貝二弟,最近也是這紅芳院的常客。」

「哦。」李棗兒有些好奇,身為女人,听說有個美人兒漂亮到如斯地步,總是難免想瞧一瞧的,「你見過她嗎?真的很漂亮?」

「沒見過。」雲朝陽拉著李棗兒要走,淡淡道︰「生得再美又如何?能將男人玩弄于鼓掌之間又如何?不管她願意不願意,陷在這種地方,注定了一生悲劇。若她潔身自愛,或者老天垂憐,有一日能遇到一個不在乎世俗,真心待她的男人贖他出去。但……听說她早已不是清倌兒,就風評而論,似乎是個相當風流的女人。任何一個男人。即便他再,也不會對這樣的女人認真的。」

「呿!」李棗兒不屑道︰「喜歡野花的容貌,卻嫌不夠端莊;喜歡家里的端莊,又嫌棄不夠美麗。總之,男人就是吃著碗里的看著鍋里的,貪得無厭,朝秦暮楚,還自己覺得很有道理。」

雲朝陽搖頭嘆氣,覺得自己十分無辜,道︰「至少,你的男人並不是這樣吧!」

評估地瞧他一眼,李棗兒以鼻子哼了一聲,「難說!」

雲朝陽再嘆,不過早已深知李棗兒對他信任有限,反正她已是他的妻,來日方長,不急于這一時口舌之辯。

反倒是忠心的冬生為自家少爺不平,爭著道︰「大少夫人可冤枉大少爺啦!別人不知,冬生一直跟在大少爺身邊,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別說是大少爺主動去招惹什麼女人。就是二夫人要收哪個丫頭給少爺通房,少爺都拒絕啦!那個碧蕊,就是被少爺……」

「冬生。」雲朝陽沉聲開口,垂著眼,表情寂淡,帶著不容抗拒的威嚴。

冬生連忙低頭,「是,恕冬生多言。」退了下去。

「走吧。」捏捏李棗兒的手,雲朝陽道。

微微點頭,跟在雲朝陽身邊,不再去看紅芳院的方向。可能雲朝陽不知道,對于冬生的話,李棗兒是相信的。雖說某些事男人是有原始的本能的,但因經歷的女人多少總有差別。當然,這閨房之事,李棗兒自不會去與別人說。

還記得當年讀大學時,寢室里關了燈,女生們悄悄談到這方面的話題,是更希望自己的丈夫婚前有些經驗,還是一張白紙時,她是怎麼回答的?記得,當時她以太三八為由拒絕回答。

如今,可能她也沒想過自己的想法會如此守舊,但她不得不承認,那晚,當她在雲朝陽的眼中發現一絲掩藏不住的無措和慌亂時,依然覺得,只屬于彼此的、唯一的感覺,很公平。很好。

也許,天長地久可能是一種奢望,但畢竟,曾經擁有過。

本來想離開的夫妻兩個,卻又被紅芳院內傳來的一陣吵雜止住了腳步,李棗兒不由自主地回頭,在看到那個從紅芳院里沖出來的姑娘時,腦中不由得浮現出以前看過的,好像是蘇軾蘇東坡大人說過的吧,大意是,切記不要去圍觀任何事端。

麻煩是會傳染的,你因好奇去觀看別人的麻煩,到最後,這麻煩可能會落到你自己身上。

李棗兒一直覺得這是迷信,但如今,卻有些不得不信的感覺。

因為,那個姑娘,她認得。

本來,如此大雪天,李棗兒並不可能看清楚她的模樣,但,這姑娘穿著實在太顯眼。天氣這麼冷,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紅綢衫。下面穿同樣大紅的綢緞百褶裙,雪白的玉足沒有著襪,汲著一雙紅艷的繡花鞋,領口松著,羊脂美玉一般的頸子上,系著紅色的褻衣的帶子,斜斜結一個松松的蝴蝶結,一頭墨一般的烏絲沒有束,瀑布一般地搭在胸口,隨著她的呼吸笑罵起起伏伏,頗引人遐思。

尤其。在大紅的燈籠下,本來稍顯昏暗的燈火之光映在那一身大紅綢子的衣裙,泛起水漾的光澤,襯托著那一張臘梅花一般冷艷的面容,好似會放光似的耀眼。

「那不是……那不是……」李棗兒渾身一陣,抬手指著那女人,內心是相當震驚的。

察覺李棗兒的神色有異,雲朝陽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奇道︰「那是誰?你認識?」

不過因為意外,所以覺得有些驚訝的李棗兒點頭,道︰「算是認識,上次,有個老婆子領了她來,說要賣給李家做丫頭的。我瞧著不對勁兒,怕惹麻煩就沒有答應。哪知……卻是被賣來了這里。」

心里不是沒有觸動的,她抿了抿唇,覺得有些內疚,「頂好的姑娘,要是我當初買了她就好了,也不至于……」

雲朝陽凝眉,柔聲安慰,道︰「你不需要放在心上,她被賣到這里,本就與你無關,更不是的你的錯。要怪,就要怪那老婆子賺那沒有良心的錢,怪老天爺沒有眼楮,怎麼的,也怪不到你身上。」

「我知道。」李棗兒點頭,惋惜地看著那個姑娘,道︰「只是想,如果……」搖搖頭,道︰「算了,本來,也是沒有如果的。」

雲朝陽看著李棗兒的樣子,暗暗皺眉,目光轉向那姑娘。不得不仔細打量她。半晌,他緩緩開口,道︰「我不知你當初見她時是什麼樣子,但,單憑她如今的舉止行為,我不認為贖她出來會是個好主意。」

就在他們說話的功夫,那個姑娘高高舉起手里的一小壇子酒喝了起來,酒水沿著她美好的下頜留過直美的脖頸,沾濕了整片胸口,使得里面的褻衣越發地若隱若現起來。

「你以為……」李棗兒詫異地抬頭看他,搖頭道︰「不,我並沒有打算要贖她出來。我……」看向自己的雙手道︰「我不吝嗇于對路邊的乞討者付出微薄的錢財表現我的同情,也不吝嗇對安分的下人施以實惠,也不吝嗇對朋友表現力所能及的關懷。這樣普通的善心,我都可以給。但前提是,不能擾亂我的、我家人的生活。」看向那個姑娘,她平靜、卻稍顯冷寂地說︰「我只是螞蟻一般的小人物,擔不起那麼偉大的麻煩。既然明知她是個麻煩,我又怎麼會自找麻煩?幫不了她,我會內疚,但這內疚不會讓我記一輩子,因為我有更親近、更重要的人要守護。我……」她忽然不敢去看雲朝陽,「是個很自私的人。」

「我喜歡你的自私。」雲朝陽寬厚地看著李棗兒,道︰「因為你的自私有前提。只希望,有一天,當你自私的時候,我會是你的前提。」

「當然,你是我丈夫。」李棗兒笑了,「我們……」剛想要說走,她忽然驚見那個姑娘猛地將已經喝空了的酒壇砸向門柱,「 當」一聲,碎片四三飛舞。

讓兩個打手將那狼狽的男人按住,那姑娘彎腰撿起一塊最大的碎片,款款走向他,涂著鮮紅豆蔻的素手握著碎片逼上男人的脖頸,她的聲音很溫柔很動听,笑聲很清脆很悅耳,然而口中吐出的確實魔鬼一般的語言,「大家都替奴家作證呀!是他自己說,見我一面,死也甘願!那麼,我現在就實現他的願望,不算過分的吧?」說著,轉動碎片在男人脖頸上輕輕一繞,帶出一道細細的血痕。

男人吃痛,不住地掙扎,卻被兩個大漢扭著不能動,只嚇得哆哆嗦嗦,口不能言。片刻,下襟忽地濕了一片,有眸種溫熱的液體緩緩流了出來,在這寒冬中,騰騰地冒著熱氣。

里面看戲的人本屏了呼吸,見狀紛紛大笑起來,哈哈地嘲笑,道︰「尿了!尿了!真沒種!」

「真是沒用。」那姑娘眨了眨眼,咯咯地笑起來,讓兩個大漢放開男人,挽著手絹拍拍男人的臉,「沒膽又沒錢,憑什麼見姑娘我?快點回去啃家里那黃臉婆的腳丫子吧!」

待男人連滾帶爬地跑走,她悄然默了兩句詩詞,「今年花勝去年紅。可惜明年花更好,知與誰同?」淺吟低唱宛若玲瓏,煞是動人。

里面的人不知何意,只爭相追捧,呼道︰「枕兒姑娘好文采!」

「枕兒?」李棗兒掩唇,驚愕不已,「她就是枕兒?」

「就我們听到的,恐怕她就是。」雲朝陽也頗惋惜地看著枕兒,他听懂了那兩句詞的意思,這姑娘並不是墮落了,只是……放棄了。不過,那等模樣相貌,詩詞隨口拈來,怕不是出身普通人家。暗想,棗兒的思慮果然沒錯,這樣的女人,實在是個麻煩。「與我們無干,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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