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悼喪
邵函回道︰「來傳信的人說。小菱姑娘難產,早訂下的產婆當天偏被別請去別的村子接生了,雖立即又找了一個,但已經有些遲了,小菱姑娘足足折騰了一天兩宿,兒子落地之後就血流不止,產婆嚇得束手無策,王田馬上請了大夫,不過最後還是……無力回天。」
「血崩……」李棗兒嚅喏著,按著扶手,緩緩地坐在椅子上。不能輸血,血崩在古代是沒的救的……難過得說不出話來,長長吐出一口氣,只能低低地說︰「可憐的小菱……」
邵函有些擔憂地看著李棗兒,道︰「人死不能復生,姑娘不要太難過了。」
人死不能復生,節哀順變,這些話李棗兒何嘗不知道?只是,身邊一個人活生生沒了,沒有溫度,不會再睜眼。不會再說話,不會再笑,不會在人群中看見她……怎樣才能不難過呢?
況且,還不只是難過。
「邵函……」李棗兒慢慢地抬眼,看著邵函,道︰「吩咐幾個人立即動身去徐家,務必將徐常山請來小住。還有,今日把產婆全接到家里來。大嫂一日不生產,這些人一日不能離開李家。」
「徐少爺與家里交好,想必是沒什麼問題。」邵函稍有為難地說︰「但鎮上的產婆也有別家請的,若我們霸著人,是否……」
「我們請了幾個產婆?」李棗兒問道,以李家目前的財力,香鳳的地位,絕對不可能只請一個。
「是有和三個產婆聯系過,都是有些名氣經驗的,老夫人吩咐,到時一並請來。」邵函說道。
「那就把這三個都接來,若有人請,讓他們到李家來。」李棗兒道︰「總之,家里最少要有一個產婆隨時待命。」李棗兒狠狠地說︰「多給銀子,好生安頓著,多少錢都無所謂,賄賂她們,威脅她們……我只要大嫂平平安安地把我佷兒生下來。」
說她倚財仗勢也好,說她社威擅勢也好,賺錢。不就是為了讓家人更好的生活嗎?
邵函一低頭,道︰「是。」
李棗兒看他一眼,道︰「現在去辦,吩咐好了之後回來見我。」
邵函又應,急匆匆出門去了。
隨手點了一個丫頭,道︰「去把和謹叫來。」李和謹是她的隨身丫鬟,這回自然也是跟回來的。不過在李家不比雲家,隨手叫那個下人都不敢對李棗兒不敬,于是平常無事的時候,也就放了她休息,做些自己想做的事,不必處處跟著。
屋子里靜悄悄的,別說一根針落地,就是一片羽毛,大抵也听得見。周圍的下人覷著李棗兒的臉色都不敢作聲,他們甚少見李棗兒如此嚴肅,一時都有些不安。
李棗兒也顧不上他們,心里腦里只想著小菱。似乎見她就在眼前,巧笑倩兮,一聲聲清脆的「棗兒姐姐」回蕩在耳邊。
心就難受得縮成一團,這孩子。還不滿十六……
「姑娘。」
忽地,一把輕柔的聲音傳進李棗兒的耳朵,她定了定神,見一方絹帕就在眼前,抬頭一看,原是李和謹到了。模了模臉頰,才知自己不知什麼時候又哭了。接了絹帕,李棗兒啞聲說︰「小菱死了。」
李和謹道︰「我已經知道了。」她低了頭,眼楮也有點紅,說︰「小菱姑娘真是可憐,不過她要是知道姑娘如此為她傷心,也會感激姑娘的。」吩咐人打了盆清水幫李棗兒擦了擦臉,道︰「七情傷身,姑娘可要留心自己的身子。若是有個什麼,看姑爺回來不扒了我的皮。」
李棗兒一愣,微微覺得有些不好意思,道︰「好端端的,提起他做什麼?」
李和謹就微微一笑,沒說什麼。
吸了吸氣,李棗兒忽覺自己剛才的說話有些孩子氣了,自嘲地牽了牽嘴角,也不太能笑出來,看一眼周遭的下人,道︰「小菱姑娘的事,誰也不許在大少夫人面前提起,就是背後,也不許說長道短。有心的,平時有個情分交好的,請個假去祭悼。或是出院子找個僻靜地方燒些紙我不反對,想燒什麼問總管要也是可以。只有一樣,都得背著大少夫人來,若是讓她知道了什麼,傷了身子和肚子里的少爺……你們自己掂量著辦。」
一干下人也知道輕重,齊聲答應了不說。
這時邵函已然回轉過來,道︰「姑娘交代的事,我已經吩咐下去了,派的人已經出去接人了。」
點點頭,李棗兒道︰「那就好。你就去換身衣服,讓人套了馬車在門前等,我也回去換身素淨的,回頭和我去王田家走一趟。」
邵函有些猶豫,道︰「這怕是不妥吧?那小菱姑娘已經過身……」
李棗兒道︰「吩咐人煮些茱萸水,我回來沐浴驅邪也就是了。」這些李棗兒自然是不信的,不過卻知道古人最是在乎。
邵函這才答應了,自去忙碌。李棗兒和李和謹回了屋,換了件月白的衣裙,吩咐幾個丫頭,若是香鳳問起,就說出門去逛了。反正她是常出門的,香鳳也知道。又差人偷偷知會了周氏,這才坐了馬車出了門。一路來到王田家,其實也就是雜貨鋪的後院。
喪事還沒來得及張羅,卻已經顯得一片淒哀。
王田听說李棗兒來了,急急忙忙出來迎,整個人憔悴傷心得月兌了形,滿眼的血絲,不過兩天的功夫,雙頰就陷了進去,身子也有些虛弱,過門檻的時候好玄摔了一跤。
「姑娘……您怎麼過來了……小的實在是……」王田說著,忍不住哽咽一聲。「小菱若是知道……」
李棗兒忍著酸楚,道︰「什麼也別說了,帶我去看看小菱。」
「哎!」王田擦擦眼楮,引著李棗兒進去,剛走幾步,旁邊廂房里傳出一陣陣響亮的嬰兒啼哭。
李棗兒頓時轉了方向,一邊往屋里走,一邊問王田︰「孩子可好?」
「是,大夫說,孩子很好,沒落下什麼毛病。」王田急匆匆地趕在前面給李棗兒開門,將她讓了進去。
散開的襁褓里,好小好小的一個小嬰兒,渾身紅女敕女敕的,小手小腳揮舞著,它狠狠地哭泣著,眼淚順著眼角流下來,丁點大的一張臉上幾乎皺成了一個小老頭。
听著它哭得那麼厲害,李棗兒心都揪了起來,只是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她從來沒有帶孩子的經驗,何況是這麼小的嬰兒。不過也知道襁褓散開不妥,雖然不會包,也伸手將襁褓掩住,順便模了模,是干的,「怎麼沒有人看著?是不是餓了?請了女乃娘沒有?」
王田是個大男人,生平第一次當父親,也是滿眼瞎,听見兒子哭,心疼得不得了,有心想哄,也不知如何下手。听見李棗兒問,便低聲說︰「家里也沒別的人,哪里知道要請女乃娘……只喂了些米湯……」
本來一個好好的家,因少了女主人而七零八落。
目光掃過一邊的桌子,上面果然還放著小半碗冷掉的米湯。
李棗兒擰著眉。她再沒經驗,也知道孩子只吃米湯是不成的。回頭對邵函道︰「邵函,還是要辛苦你,去找個女乃娘。若一時找不到,就找個有經驗的婆子老媽。快一點,好好的孩子,別餓壞了。」
邵函沉吟一下,道︰「那我這就去。女乃娘一時是不好找的,且得慢慢留心著。但若是有經驗的婆子老媽,倒是不難。」
「那麼快去吧。」李棗兒道。
邵函走了幾步,又回頭,猶豫道︰「姑娘今日沒帶什麼人,我去去就回,姑娘千萬等我回來。」
「知道了。」李棗兒奇怪地看邵函一眼,不知道他在緊張什麼。忍不住用手輕觸嬰兒的小臉,嬰兒卻以為是喂它吃的,連忙用嘴含住,卻吮吸不出什麼,便又開始哭。
不由得對王田瞪眼,道︰「還愣著做什麼?弄點米湯來啊!」
王田愣了愣,有些躊躇,「可姑娘你……」
「我什麼?」李棗兒氣死了他不知變通,道︰「我是什麼樣人你不是不知道,傻愣愣杵在這里干什麼呢?」
王田一听,忙飛一般地奔去廚房,不久端了碗熱呼呼的米湯。
李棗兒也不會喂,又沒人敢抱這軟軟的小東西,只得彎了腰,小半匙小半匙的喂,又怕它嗆到,又怕它燙到,小心翼翼的,等喂完孩子,這才發現累得一身是汗。
不過小孩子吃飽了也就不哭了,李棗兒逗逗它,從懷里掏了一只純銀的平安鎖讓它捏住,見小孩子緊緊抓著,忍不住笑了笑。
王田十分惶恐,上前要攔,道︰「這個太貴重了,實在不能收。」
李棗兒道︰「小孩子玩的,哪有什麼貴重。我和小菱姐妹一樣,見面禮是少不得的。」見孩子吃飽了睡了,嘆了口氣,「小菱可見了這孩子?」
王田神色慘淡,默默搖了搖頭,哽了好一會兒,才道︰「沒來得及……」
默然看著孩子良久,李棗兒轉身出了門,來到停著小菱房間的屋子,一進去,就看見楊福正坐在床前低低地哭。
李棗兒也不知說什麼來安慰,便立在一邊看著,王田也不作聲,掩面低泣。
雖不是產房,但是由于小菱是失血死的,空氣中仍是彌漫著淡淡的血腥味。
許久,楊福才听見王田在哭,抬眼看過來,見到李棗兒一愣,忙站起來,擦了擦眼楮,「姑娘怎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