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清亭真的越發對這小刺蝟般的少年有興趣了。「你是听書听多了吧?什麼同伙還有蒙汗藥?我倒是想要,也不知上哪兒買去!這樣吧,你要是不肯跟我走,那就賣我一條兔子腿吧!你說,要多少錢,這總該沒有危險了吧?」
那少年想了半天,好象覺得這買賣確實可以做,先伸出二根手指,又大著膽子加到三根,「那你付我三十文,我就賣你!」
三十文買條熟兔腿,不算太貴也不算便宜了。章清亭本想還個價,但又怕嚇著這少年,想想就掏出碎銀角子來,「我沒銅錢,給銀子成吧?」
「成!」少年想不到她這麼爽快,緊繃的小臉上終于放松了一些。
「那我能過來了麼?」
少年想想,錢可以扔,但兔子腿卻不能扔,若掉地下可怎麼吃?
「那你過來吧!」
章清亭慢慢至他身前,離著一步遠停下。將錢遞上,然後在一旁尋個大石頭,拿手帕墊著坐下,「你接著烤吧!我瞧那火候好象還沒到。」
少年收了錢,很是歡喜,咧開小嘴笑得跟朵小花似的,得意的用大拇指在鼻子上俏皮的一刮,「算你識貨!我這烤兔子你就打著燈籠在整個扎蘭堡也找不出第二家來!」
「哦?」章清亭越發來了興趣,「那我可要好好嘗嘗。」
「你等著,一會兒就好!」少年重又蹲下專心致志的烤著兔子。
不一時,香氣愈濃,兔子身上的油滴滴答答落入火中,燒得滋滋作響。
章清亭不覺食指大動,「烤得透一點,我不喜歡太油膩的!」
「知道!」少年頭也不回的道,「那滿嘴流油的吃法是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才這麼吃的!你放心,我一定烤得外焦里女敕,包你滿意!」
章清亭听了卻覺得有趣,心說就你這模樣,還不象鄉巴佬?都趕上叫花子了,還這麼多窮講究的!不過瞧他這麼自信,說不定還當真懂些廚藝。
等那兔子身上的油沁得差不多了,少年抽抽鼻子,嗅嗅後非常滿意的一笑,「成了!」
他想伸手去撕那兔子腿,卻燙得下不了手,轉頭問道。「你身上有刀沒有?」
章清亭搖了搖頭。
那少年只好用手使勁扇著風,等稍微涼一些,才將兔子棍插在地上,隨手拔了幾根青草,在那兔子腿骨末端纏上,輕輕一撕,便撕下大半只腿來。這皮肉撕開,更覺香濃,連一慣保持淑女風範的章清亭都忍不住偷偷咽了好幾下口水。
「你快趁熱嘗嘗!」少年很是殷勤的將兔子腿遞上。
章清亭注意到他是將綁著青草的那一頭遞到自己面前,很是禮貌。他這人雖髒,一雙手卻白白淨淨的,還很注意不踫到兔子的皮肉,讓人瞧著就覺得舒服。
離得近了,斜眼一瞧,這少年其實生得五官端正,很是清秀。她道了謝接過兔子腿,用手撕了一小塊下來,入口果然是皮焦肉女敕,咸鮮適口,細細咀嚼,里面至少有茴香、丁香、八角、桂皮、花椒等七八味調料。全都碾成極碎的粉末,均勻的覆在上面。
不對!章清亭忽地嘗到一抹熟悉的味道,她突然警覺起來,「你到底是什麼人?」
「怎麼了?不好吃嗎?」。那少年懵懵懂懂的自咬了塊兔肉,「還行啊!雖然沒時間腌制……」
章清亭站了起來,厲聲追問,「你這烤兔子的調料是從何而來?」
「干嘛?」少年往後退了一大步,深身的刺又豎了起來,「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章清亭指著兔子腿道,「你用的調料里頭有一味草藥是十里香吧?」
少年不服氣的道,「那又怎樣?」
「據我所知,十里香這草藥只產于南康國上蒲郡內,每年不過數百斤,曬干後加工成粉末才幾斤而已。雖是極好的調料,但也因為稀罕難得,一直都是皇家貢品,根本有價無市!連王公大臣都不能輕易得到,怎麼會千里迢迢到你北安國一個小孩子的手里?」
想她章大小姐好歹也吃香的喝辣的那麼多年,多少還是有些水平的。方才就覺得這兔子腿香得過分,一下沒想起來,待得咽下之後,還覺齒頰留香,並沒有尋常燒烤食物的燥熱感,反倒口舌生津,這分明就是加了十里香才特有的效果。
想她爹為官多年,也還是有一次皇上高興,才賞了大拇指那麼大的一小瓶,她那母親大人視若珍寶,尋常總舍不得拿出來吃。只逢年過節做燒鹵之時,才灑上那麼一小點,所以章清亭特別的印象深刻。
那少年氣忿忿的道,「你這人真討厭!早知道不賣你了,吃你的就是了!我縱有點十里香又如何?反正不是偷來的搶來的!」
「掃把星!」後面忽然有個蒼老的聲音響起,不僅章清亭吃了一驚,那少年更是嚇了一大跳,他趕緊把兔子往身後藏。卻哪里藏得住?
一個六旬老漢從坡後蹣跚著慢慢走了過來,和那少年幾乎如出一轍的髒亂,卻不似少年的瘦弱,身寬體胖,身上散發著濃烈的酒氣,鼻子通紅,完全是被酒糟透了的身體,圓滾滾的就象一只酒桶,聞之掩鼻。他踉蹌著一步步逼近,直勾勾的眼神死死盯著那少年,渾身充斥著一種凌虐和陰狠的味道。
少年很是害怕,瑟瑟縮縮的就往章清亭身後躲。
這樣的人,連章清亭瞧著幾分懼意,大著膽子問,「你是什麼人?」
那酒鬼老頭仿佛這才注意到了章清亭的存在,他的眼珠子好象都不會轉動。碩大的頭顱連著肥肥短短的脖子一起扭向她,「你!少管閑事!」
「掃把星!出來!」酒鬼低低喝著,那少年膽戰心驚的從章清亭身後一點點挪了出來。
那酒鬼出其不意的一把揪著少年的耳朵,象老鷹抓小雞似的把他狠狠的扯到自己身邊,劈頭蓋臉就是一頓好打,腳還毫不留情的往他單薄的身上不住踹去,「你個掃把星!還敢背著我偷偷吃東西,還偷老子的調料,我打死你!打死你!」
「噯!你怎麼亂打人呀?」章清亭想上前幫忙。
「爺爺!爺爺!我錯了!」少年單薄的身體根本抵抗不住他凶狠的拳頭,被打得痛哭流涕,苦苦哀求著。「爺爺,別打了!我肚子餓!我真的好餓!」
原來這還是爺孫倆,章清亭也不好干涉別人的家務事了,只得好言相勸道,「有什麼事,好好說不行麼?干嘛要打他?」
那酒鬼吼道,「這是個掃把星!你少跟他來往,我這是幫你!誰遇上他,誰就會倒霉!天生克父克母克全家的東西!我打死你!錢呢!你收了她多少錢?」
少年一面大哭著,一面哆哆嗦嗦的將方才的一點碎銀角子全都交了出來。
「就這麼點?」
「爺爺!真不騙您,就這麼多。不信你問她!」
「確實是這麼多!」章清亭作證,「你就別打他了!」
酒鬼爺爺把少年手里的兔子一把奪了下來,咬了一口卻立即啐在少年的臉上,「你這做的是人吃的麼?什麼都不會做,一天到晚只會禍害人!害得老子倒霉,害得你爹娘沒命,你怎麼不去死?」
他又是重重的一腳踹在那少年身上,少年完全不敢反抗,任他把自己踢倒在地。
章清亭看了不忍,伸手想去扶那少年,卻被酒鬼爺爺擋住,又踹了那少年一腳,踢得他就地打了個滾,「還不快滾回家干活去!」
那少年忍著劇痛,抹一把眼楮,嗚嗚哭著,一瘸一拐的小跑著離去了。
「噯!」章清亭真是覺得那孩子太可憐了,想追去瞧瞧,卻被酒鬼爺爺攔著,「沒你什麼事!快滾!要不你到十里八鄉打听打听,誰不知道方家有個掃把星?」
章清亭吶吶的一下說不出話來,那酒鬼爺爺晃晃悠悠的離開了,吃一口兔子肉罵一句難吃,又掂著那錢自言自語,「好歹可以打上兩斤燒酒了。」
再吃一口兔子肉罵一句狗屎,「回家非得好好教訓那個掃把星不可!」咕咕噥噥的慢慢的走遠了。
章清亭瞧了瞧手里只吃了一口的兔子腿,忽然食欲全無。待要丟掉,又有些不舍。就這麼拎著,重新又回了市集。這下連做生意的心情都沒有了,飯也沒吃,就這麼心事重重的回家去。
剛進院門,堂屋門口,趙玉蘭正低頭做著針線,抬頭瞧見她,一下愣了,吶吶的叫了聲「大……大嫂……」臉就紅了,眼楮還不自覺的向她那東廂房里瞟去。
章清亭此時也听見了,自己屋里有動靜!
趙成材大聲嚷嚷著,「這樣不行!」
她當下目光一凜,小臉一沉就往自己那屋里去,門簾一掀,趙王氏正拿著鑰匙想去捅她櫃子的鎖,趙成材在前面張開雙臂死命護著。瞧見她進來,臉當時漲得通紅。
只趙王氏仍是不知,她今天特意提早回來,就是想趁媳婦不在,查查她的家底,看看她到底藏了什麼好東西。卻沒想到,趕得早不如趕得巧,又給遇上了!
章清亭把兔子腿往桌子上砰地一扔,「我說婆婆,您這又改行要當鎖匠了麼?」
趙王氏回過頭來,老臉一紅,一下沒想好說詞。
章清亭冷笑道,「就是要學這行當,也得等到月黑風高,無人之時,這青天白日的,您就這麼明火執仗的鬧這麼大動靜,要那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咱們家遭了賊呢!」
趙王氏稍做鎮定,迅速開始狡辯,「既然你回來了,那就正好!把你這箱子打開給我看看!」
章清亭心說你還真是厚臉皮,干脆自己也裝無賴吧,「不好意思,這箱子里放的全是見不得人的東西,入不了您老的法眼!」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您自個兒想去!」
趙王氏踫這麼一個硬釘子,心下火起,人家都說多年的媳婦熬成婆,輪到她這兒,怎麼這個媳婦就這麼難以擺平?
「既然見不得人,還不趕緊扔了去!」
章清亭冷笑,「入不得您的法眼,但卻能入我的眼啊!我自個兒添置的東西,我愛怎麼看就怎麼看!」
她用手撥弄著桌上已經給翻開,還未歸攏的梳妝盒子,又挑眉往門簾那兒瞧了一眼,「看來我得趕緊的在這兒加道門了,也不知一把鎖攔不攔得住,這千防萬防,家賊最難防!要不,咱們還是搬出去住?相公,您說是不是?」
趙成材給罵得頭都抬不起來,羞愧難當。趙王氏突然闖進來,要查看章清亭的東西,他已經很覺羞恥了,若是真給她砸了鎖,那這個家成什麼話了?別說章清亭生氣,他自己也無顏再呆下去。
「娘!算我求你了,你給兒子留點顏面吧!請您回房去歇著!好麼?」
趙王氏見兒子紫漲了面皮,當真是窘得不行,多少也覺得有些沒意思,嘟囔了一句,「就知道怕老婆!」訕訕的準備離去。
章清亭卻攔在她面前,手一伸道,「婆婆,請把我的首飾還我!」
趙王氏老臉有些掛不住了,剛才瞧見那銀鐲子和銀簪子,女人對這些東西都是天生的沒有抵抗力,一時歡喜,就戴了來試試。此刻被逮個正著,她反而眼楮一瞪道,「我戴戴怎麼了?」
「沒怎麼,既然您已經戴過了,現在就請您還我吧!」
趙王氏心不甘情不願的褪下鐲子,叭地拍在桌子上。
章清亭眼楮一翻,「還有簪子!」
趙王氏拔下簪子往地上一扔,氣鼓鼓的剛走到外間,卻又覺得自己丟了臉,要找回場子來,這左右一打量,又找著碴了,「媳婦兒,你既買了新桌子,就該給你相公用,你瞧瞧他這桌子破的,你不過是梳妝打扮,要這麼好的新桌子干嘛?」
你這不是自己上趕著找罵麼?章清亭心中暗笑,立即予以還擊,「相公之前的桌子再爛,也是您給添置的。媳婦這桌子再好,怎麼也比不過您的心意,怎麼能說換就換呢?」
趙王氏氣得無語,真恨不能撕了章清亭的嘴,卻又無可奈何,只得怏怏的離去。
見老娘走了,趙成材當即長作一揖,「真是對不起!我真不知道娘會干這事,要不,你明兒就去找人來安個門吧!她要說什麼,全推我身上去!」
這話倒有幾分意思,章清亭自然是從善如流,「那我明日可當真找人來裝門了。」
動手收拾了自己了東西,在拿起被趙王氏棄之如敝履的胭脂和桂花油時,章清亭得意的一笑,要是那老虔婆知道錢居然明目張膽的藏在這里,怕不得氣得吐血吧?
這就叫兵不厭詐!老虔婆,跟本姑娘斗,你還差了那麼點道行!
在外奔波了一天,著實有些口渴,正打算去泡茶,卻見自己新買的茶壺里卻已經放了她自買的茶葉,還濕漉漉的,是已經洗過了,可以直接加滾水飲用了。
這書呆子,倒也不全是傻子!章清亭出來拿開水續上,見趙成材仍是羞愧難當,她倒出言勸慰,「行了,我知道你也不是故意的!你母親真要想干什麼,也不是你攔得住的。」
這麼一說,趙成材越發不好意思了,「謝謝……謝謝你。」
章清亭忽地瞧見桌上那只涼了的兔子腿,「叫你妹子過來,把這兔子腿拿去,晚上切了熱熱,算是加道小菜吧!」
這倒可以。趙成材忙叫趙玉蘭過來,將兔子腿交給她處理了。趙玉蘭當真勤快,見桌上沾了油,還特意拿了抹布進來幫她擦了個干淨,又順手里外都擦了一遍。
章清亭芳心大悅,心想這丫頭倒真是好主婦的料。誰家娶了,可算是有福氣了。
等她忙完了,章清亭才問趙成材,「你可知道,這兒有戶姓方的人家,出了個什麼掃把星?」
趙成材卻是一問搖頭三不知,「你若是想打听事情,倒是得去問問娘,這兒可沒有她不知道的事情。」
問那個老虔婆?省省吧!章清亭還不想給她機會顯擺。
趙成材猜出她的心思,「那我去幫你問問吧,你給我形容下,到底是什麼樣的人,你打听了做什麼,我心里也有個底。」
章清亭也不隱瞞,直說那兔子腿便是少年烤的,見他們祖孫怪異,所以才有些好奇。
趙成材奉命而去,那趙王氏正有些面上過不去,見兒子主動過來找她說話,當下心里氣就順了幾分,滿心以為兒子會賠個禮啥的,趙成材卻實在說不出口,明明是娘做的不對嘛,總不能昧著良心說話。
便只向她打听事情,趙王氏有些不悅,想想兒子不會無緣無故突然來問這個,肯定是章清亭在問,便有些不大肯講。
趙成材道歉說不出口,倒也有自己的辦法,「既然娘也不知道,那就算了啊!我還是出去打听吧!」
「回來!」趙王氏鼓著嘴罵,「死小子,你說幾句好听的會死啊?一點沒你二弟得人心!過來,我告訴你。」
不多時,章清亭就從趙成材嘴里輾轉听到了故事的全貌。
當下就驚呆了,天啊,這不是從天上給她掉下個大廚子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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