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王氏走了幾步。迎面撞上見她久不歸來,也過來找水的張金寶。只見她灰頭土臉,一路嘮叨著,「那丫頭瘋了!瘋了!」一溜煙的跑了。也不知發生了何事,再往前走,便瞧見大姐高舉菜刀,殺氣騰騰。頓時嚇得腿也軟了,緊貼著牆根站定,就帶著哭腔嚎叫了,「大姐!你可千萬別沖動啊,這殺人可要償命的……」
他可不知章清亭現在心中可得意著呢!心想這招還真好使,看樣子趕明兒自己還真得去弄把刀來,時不時拿出來顯擺顯擺,既可防身,還可震懾這老虔婆!
見「敵人」已經撤退得遠了,章清亭收斂了神色,把舉刀的手放下,橫了張金寶一眼,「你過來干什麼?」
「我……我來喝水……」
「那就喝你的吧!」章清亭回手把菜刀往趙玉蘭一遞,「收好!」
趙玉蘭愣愣的半天還不敢接,大嫂……怎麼變化得這麼快?
見她不接。章清亭回身往廚房而去,把菜刀扔下,拿了自己的茶壺茶杯自回房了。
等進了門,她才哈哈大笑!
痛快!真是痛快!
想著趙王氏狼狽而逃的模樣,章大小姐是笑得直打跌,倒在炕上毫無形象,肚子也笑痛了,眼淚也笑出來了。倒讓外面躲著偷听的趙玉蘭和張金寶心下駭然,她……這沒毛病吧?
晚飯時,趙成材也沒回來,給他留了飯菜,一家人吃飯。
章清亭面無表情,鎮定自若。趙王氏下午給嚇著了,主動避開了她,其他人多少听說這婆媳倆下午干了一架,還動了刀子,都有些心驚膽戰,全家人都覷著章清亭的神色,一頓飯吃得小心翼翼,連大氣都不敢出。
幸好章清亭本來就吃得不多,很快離了席,大家才松了口氣。
趙成棟隨口找了個話題,「姐,今天這鴨血湯真不錯,二回咱們再煮一次!」
趙玉蘭偷瞧了娘一眼,小心的答話,「這是大嫂教的。」
沒了敵手。趙王氏才冷哼一聲,「她既這麼有本事,怎麼不讓她自己來做?」
「這話就不對了!」張發財還是護著自家閨女,「親家母,我閨女可是出了錢可以不干活的!」
「就是!」張金寶也道,「這菜也是我大姐買的呢!」
趙王氏臉一沉,「那你們吃的這糧食還是我家的呢!」
「我們也有幫著收割啊!」張小蝶干了活,自覺膽氣也壯了,「也不算白吃你家的!再說,這一頓飯的米錢能比得上菜錢?」
「好了好了!」趙老實難得出聲打個圓場,「都是一家人,計較這麼多做什麼?都吃飯吧!」
這下都不吭聲了。
可趙王氏到底心中不忿,嘟囔著,「她買的菜再好,也不是每天有的!過了節,還不是吃我們家的?」
這話卻說到大家心里去了。
這由儉由奢易,由奢由儉難。這兩日大家都是吃得滿嘴流油,腦滿腸肥。雖然活干得累點,但一想著活干完了,回來就有好吃的,還是挺有動力的。
趙成棟仗著素來老娘疼愛。當下笑道,「那咱們再跟大嫂說說,讓她天天買菜!」
張家幾口也是深以為然,私下琢磨,這個倒是可以去幫忙說說。
趙王氏卻拿筷子敲小兒子腦袋一記,眼光一掃眾人,「做夢吧!媳婦手上就算有幾個錢,能經得起這麼多人成天大魚大肉的?她也就幾十兩銀子,還指著做生意賺錢呢!你們都別想了,就她同意,我也不同意!」
得,這一下眾人的希望都破滅了。
章清亭卻是不知這一番爭執,她的心思更多的還是用在方老頭的身上。
章大小姐可不傻,當時只給他們祖孫留了幾十文錢,等頭一次五副藥吃完了,下回就沒了,所以方老頭最多只能支撐五日。若是他回心轉意便罷,但若是那方老頭真的鐵了心腸就要這麼混日子,她也沒法子,還得再琢磨琢磨能干什麼。
其實趙玉蘭的手藝也不錯,自己若是好好教教,也能做出幾個象樣的小菜,但卻沒什麼特色,最多弄個小飯鋪子,吸引不了人。那還能做些什麼呢?
還有那個綢緞鋪子,就是接下手來,那些布匹怎麼辦?難道眼睜睜的就砸在手里?
真是愁煞章大小姐了。
趙成材也不知跑到哪兒送禮去了,都一更天了還沒回來,一家人心里擔心。正商議著是不是出去找找,忽听門外 直響。
「開門!娘子!快開門!」一听這聲音,大家都放下心來,趙成棟過去開了門。卻見趙成材滿身酒氣,醉意醺醺。
「哥!你喝酒了!」
「沒事!我沒醉!」趙成材分明已有七八分醉態,踉踉蹌蹌的就往東廂走,一路還大呼小叫著,「娘子!娘子!你听我說!你快來呀!听我跟你說!」
旁人見了無不啞然失笑。這小夫妻感情還真好!就分開這麼一會兒工夫,有什麼話非這麼著急講的不可?
章清亭早已听到,皺眉出來,趙成棟已經把大哥扶進房了,趙王氏也跟過來瞧,此時只得讓他們把趙成材扶進了里間炕上。趙成材一沾上炕,就癱倒下去了。
聞得他一身的酒氣,章清亭嫌腌,捂住了口鼻。
趙王氏指揮她道,「媳婦,你趕緊給你相公打水來擦擦臉啊!」
「哦!」章清亭應了一聲,「你們放著吧,我一會兒自會料理。」還是站著不動。
趙王氏正關心著兒子,沒多計較,自己動手把兒子的鞋子月兌掉,外衣月兌掉。扶著他在炕上躺好,拿被子給他蓋上,「這是酒喝多了,玉蘭,那晚上的酸辣湯還有剩的麼?有就給你哥添一碗來!」
「娘,沒了!」現在家里這麼多人,哪還能剩得出好菜來?
趙王氏又交待,「媳婦,那你快去泡壺熱茶來,拿茶窠子溫著,喝醉的人晚上肯定會口渴找水喝。喝了恐怕還要吐,你把那痰盂也備在床頭。」
章清亭听得直皺眉,還得吐啊?真惡心!一會兒等他們走了,趕緊把秀才弄到外面去!
這會子也不多說,先去慢慢悠悠的泡了壺茶來,見趙王氏還不走,只好又去打了盆水過來。
趙王氏瞧她站著不動,還怕她是難為情,又囑咐了幾句好好照顧她兒子才出去了。
等人都走了,章清亭閂了門,捂著鼻子到炕邊道,「秀才!秀才快起來!」
趙成材唔唔應著,可人卻往被子里鑽。章清亭無法,一下瞧見手里的帕子有主意了,就用那帕子浸了涼水,擰得半干,就往他面上一鋪。
猛然一涼,趙成材似乎有了點動靜,腦袋晃來晃去,似乎想睜眼,可又死活打不開。章清亭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上前就用帕子捏住他的鼻子左右搖晃,「快醒醒!秀才!快醒醒!」
趙成材本來臉就醉成酡紅了,這下子更是成了煮熟的蝦子,整個通紅了。憋了半天,實在忍不住,張大了嘴呼呼喘氣,那酒味就更濃了。
章清亭剛一扭過頭去,趙成材本能的推拒著那只不讓自己好好呼吸的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男女授受不親!章清亭又羞又急,「你快放開,放開!」
喝醉的人腦袋不清楚,手勁卻大,死死抓住就是不撒手。章清亭越折騰他還越往自己懷里帶,手上佔著小便宜,嘴里還嘟嘟囔囔的賣乖。「娘子,你……你真聰明,你教我的,全是對的……我……」
「你先放開我!」
趙成材吃著豆腐還吃上癮了,「你別動……你……听我說!」
章清亭掙扎了半天,連汗都微微滲出來也掙不月兌,索性不動了,黑著臉在炕沿站定,「那你說!說完了放開我!」
「我……我找著事了……」
「什麼事?」
「是……是在……」趙成材不知說了句什麼,然後終于放心的發出均勻的鼻息,夢周公去了。
章清亭只覺腕上一松,當即扭了幾下,迅速掙月兌了出來。
這死秀才,說他手無縛雞之力,還把自己手腕都給捏紅了!
章清亭忿忿的甩出幾記眼刀,卻也不好跟個醉鬼認真計較。開箱拿了自己的鋪蓋,到外間睡下了。
趙成材睡到半夜果然被渴醒了,只覺頭痛欲裂,不覺申吟出聲,「水!水!」
可叫了半天也沒人理,他勉強撐開酸澀的眼皮,想起身下床,酒醉麻痹後的身子卻不听使喚,一不小心滾了下來,「咕咚」摔得一響,疼得哎喲哎喲直叫喚。
這麼大動靜,章清亭睡得再香,也給驚醒了。
披衣點了燈進來一瞧,趙成材正坐在地上揉著腰腿呢!
「你怎麼了?摔得厲害麼?」
趙成材見了亮光,本能的伸手擋在眼前,好一會兒適應過來才道,「沒,沒事!我怎麼在這兒?」
章清亭沒好氣的道,「你喝多了!你們家人扶你進來,我又叫不醒你,只好讓你睡這兒了。」
「那你呢?」
「睡外面唄!」
「那……那真是對不起啊!」
見他吃力的扶著炕想站又站不起來,章清亭放下燈,上前扶了他一把。
「謝謝啊!」趙成材坐下之後才注意到自己只穿了中衣,很是不好意思的拿被子擋在身前,「那個,有水麼?」
「你等著!」章清亭出去拿了他的杯子進來,倒了杯茶遞他。見茶還溫著,自己也倒了一杯,半杯漱了漱口,才把剩下的慢慢喝了。
趙成材卻是一飲而盡,接連把一壺茶水全喝得謦盡,才覺得稍解了些渴。剛抬頭想再次道謝,卻又忽覺胃里翻涌得難受,他趕緊捂著自己嘴巴。
章清亭手疾眼快往地上一指,「吐痰盂里!」
趙成材看準了位置,才張口大吐起來。
章清亭瞧了惡心,連著退了好幾步。
趙成材等胃里全吐干淨了,這一下才算是真的徹底清醒了。
章清亭直退到門口,「我再去廚房瞧瞧有沒有熱水,再給你倒一壺來漱口。」
她點了一支小蠟走了,很快提了熱水回來,卻見趙成材想起身下床,「你要干嘛?」
「我去把這收拾了,免得弄髒了你這屋子。」
「算了算了,你就別再動了!明早再收拾吧,瞧你這手足綿軟的樣兒,要是再弄得灑了,那今晚可都別想再睡了。」她一面抱怨著,一面又給他續了茶來。
趙成材接過茶水,重又漱了口,把杯子遞還給她時,忽地笑了,「娘子,你人真好!」
現在是我伺候你,當然好啦!章清亭心下月復誹,可也不干做了好事還要推諉的事,當下坦然領受他的贊揚,只面上淡淡的看不出有多歡喜。
暖暖的橘黃燈光下,章清亭素著臉,披散著長發,少了白日里的潑辣與端莊,卻添了幾分居家和親和之意。看她為自己忙里忙外,趙成材心中一動,這是他的妻子呢!
可很快就泄了氣,人家可一心惦記著要走。
章清亭不知道他為什麼一下又變得無精打彩的,還以為是累著了,「那你睡吧!我把燈熄了啊!」
「別!」趙成材也不知怎麼,突然很想再和她多說幾句話。
「怎麼了?」
「哦!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趙成材很是高興,迫不及待的想和她分享這份喜悅,「我找著事做啦!」
你能找到什麼好差事?章清亭不大上心,只應付了一句,「什麼事?」
「這還要多謝你呢!你不說要我跟人多走動交往麼?我今天去婁大人那兒時,就特別給他那陳師爺也送了份禮,那師爺跟我透了個風兒,跟你說的差不多,之前我那麼多次真算是白去了!他跟我說,他想回老家一趟,好好過個年,再治下腿的老毛病,若是我一時找不到事做,可以去他那兒頂幾個月,我想著是個短差,又在縣太爺跟前,萬一做不好,不就弄巧成拙了?故此沒有答應。」
章清亭听著無趣,只想快點回去睡覺,趙成材卻滔滔不絕的講道,「後來我又去了幾個老夫子家里,就踫著機會了!原來紀夫子剛好是給鄰縣一個守備大人家的公子做老師的,可他說年紀大了,就想回來頤養天年,我若是願去,他可以舉薦。一月有二兩銀子的束修呢!管茶管飯不說,一年還有四套衣裳,逢年過節,禮物都是少不了的。听他說那家守備大人很好說話,小公子雖有些頑劣,也還算好,教起來不算太費心!你說這不是天下掉下來的好事麼?」
「我看未必!」章清亭不耐煩的一句話就戳穿了趙成材的美夢,「你剛說那夫子多大年紀?身體如何?」
趙成材愣了一下,她問這什麼意思?「他?五旬開外了,身體還可以吧!」
「這給官家做老師可不比尋常,奉勸你一句,做之前,你還是先打听清楚的好!」
趙成材恰如兜頭潑了盆冷水,一下怔住了。
章清亭也不多話,「天晚了,先歇著吧!」她轉身吹滅了燈火,自到前面睡覺了。
趙成材重又躺下,卻有些睡不著了。
章清亭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可體內未消的酒意還是將他迅速的帶入了夢鄉。
次日醒來,已是日上三竿。
趙王氏還是領著大隊人馬在後院碾麥子月兌殼,趙玉蘭自是在廚房里忙活,章大小姐這會子無事可做,難得心情好,便接手了趙玉蘭的針線活,繡著半幅未完的繡片。
且不說趙成材起來瞧著稀奇,張家一眾人更是下巴快掉到了地下。這大姐自出生起,自來只有見到她拿刀弄棒的,就沒見她拈過繡花針,可此時卻做得有模有樣,怎不讓人驚奇?
回頭趙玉蘭得閑過來一瞧,驚喜連連,「大嫂,你的手可比我的還巧,針腳好勻淨!」
那是!章清亭心中得意,也不看本小姐是誰?這鄉下的針線可比她們官府千金做的細活差遠了,只求顏色艷麗,花色大方,她只看兩眼就會了。
趙成材洗漱之後,把痰盂倒了,又涮洗了干淨,才送回房去,本打算去廚房找點東西吃,趙玉蘭卻笑道,「哥,這都快午飯了,你先忍忍吧,一會兒吃好的!」
「那倒不好。」章清亭坐在院中樹下做著活計,插了一句嘴道,「他這酒後脾胃虛弱,一會兒午飯那大魚大肉的,吃了別說進益,倒讓身子受損了。不如現在有什麼小點心或是米湯什麼的給他喝上一碗,墊墊底子再說。」
听章清亭說得有理,趙玉蘭找了找道,「大哥,那你去拿兩塊點心,我再給你搗碗芝麻糊吧!」
不一會兒,趙玉蘭端了一碗黑黑的芝麻糊出來,只聞得濃香撲鼻,章清亭未免也多瞧了兩眼。
趙成材還算識趣,忙問道,「娘子,你要麼?妹子,還有麼?」
「有呢!大嫂,這芝麻是自家今年新收的,可香呢!你也來一碗吧?」
章清亭欣然點頭,「你拿我的茶杯調一點子先給我試試!」
芝麻倒是好芝麻,只是甜得有些過了,章清亭皺眉道,「做甜點不是糖越多越好的,一種味道太過反而會蓋住食材本身的味道。這個時節,若是放些桂花進去,再加點蜂蜜便是極好的了。」
說得趙玉蘭不住點頭,心想大嫂懂的還真多!
趙成材吃完收拾了杯碗,精神頭也來了,端著小凳到章清亭身邊坐下,「娘子,昨晚的話還沒說完呢!你倒是再跟我細說說,為何那老師當不得?」
(PS:親們真好,又收到4張小粉紅哦!小清亭伸出小手跟大家握握,順便再勾搭幾張來,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