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路上,銀寶抱怨著。「肚子都快餓死了,他們才回來!早說讓我們先吃飯嘛!」
章清亭當即訓斥,「他們離得遠,這麼冷天,當然走得慢!回去不就有你吃的?催什麼催!」
銀寶一吐舌頭,卻又辯解,「可是他們是吃過了才來的!那個玉蘭姐夫根本就不吃咱家的東西,只說要見你們!」
趙成材听得當即心里一沉,和章清亭對視一眼,都不覺加快了腳步。
堂屋里,趙家二老和趙成棟都正陪著新姑爺和新姑娘坐著,氣氛沉悶之極。
滿屋子一打眼,就見孫俊良一人四仰八叉晃蕩著二腿,亮著干干淨淨的厚底大皮靴坐在趙王氏旁邊的主位上,牛氣的象是一家之主。
趙玉蘭真真的象個小媳婦,穿的是陪嫁的一身新衣,頭上釵飾全無,低眉斂目的坐在一旁的小凳上,連頭都不敢抬。
趙成材瞧得心里一涼,上前寒喧,「妹夫來了!」
孫俊良見了他倆進來。這才放下了二郎腿,有了三分作偽的笑意,「大哥大嫂回來了啊!快坐啊!听說你們家店的生意可好得不得了呢!」
章清亭懶得答話,趙成材應付了一句,「馬馬虎虎。」
「別謙虛嘛!」孫俊良嘻皮笑臉的套著近乎,「這快過年了,我們家的鹵水可還沒置辦呢!我說讓玉蘭做吧,爹娘說怕她太辛苦了些,既然娘家有現成的,咱們隨便拿一點也就是了!」
這什麼人哪!章清亭當即火了,三句話不到,就想來拿東西了。當她的店是自家菜園子啊,想進就進?
之前還怕讓人誤會佔他們的便宜,現在看來,卻是他們想佔自家便宜了。
趙成材這話可真不好答,趙家一屋子人全望著章清亭,目光里多少都帶了些企求之意,趙玉蘭頭埋得更低了。
瞧她這楚楚可憐的樣兒,章清亭強忍著心里的火,微微一笑,「妹夫,實在是對不住,我們店里的東西都是提前預訂的,今兒已經全賣完了。你若是想要,咱們約個日子,你過幾日再來可好?」
「這樣啊?」孫俊良明顯有些不高興了,「這一來一往的可累得慌!要不你做好了。送我家里去得了!」
這也太過分了!章清亭不肯答應,趙王氏開口了,「媳婦兒,那就辛苦你了。到時做了,讓成棟走一趟吧!這快過年了,咱們也該給親家送點東西的。」
章清亭暗自翻了個白眼,對趙玉蘭伸出了手,溫言道,「玉蘭,嫂子那兒還給你留了樣好東西,過來瞧瞧!」她想把趙玉蘭拉到屋里說幾句體已話。
趙王氏自閨女進門一直也沒機會跟她交談,當下自然是同意,「那你們姑嫂過去坐坐吧!」
趙玉蘭卻不敢起身,怯怯的抬眼看著相公。
孫俊良直接就涎著臉問,「大嫂,你有什麼好東西要給我們的?要我去拿麼?」
「不過是盆水仙,就是個好意頭!」章清亭忍氣吞聲的回他。
孫俊良大失所望,「花兒有什麼好看的?又不是真金白銀做的!算了算了,既然沒什麼了,那我們就回去了!」
他起身就要走,趙玉蘭連忙跟著他站起身來。
趙成材攔著道。「這話怎麼說的?哪有連飯都不吃就走的道理?用過晚飯再回去吧!」
孫俊良鄙夷的看了他們家桌上滿滿的已經放涼的魚肉一眼,「不用客氣了!這回家還挺遠的,就不麻煩了!」
他抬腿就往外走,趙玉蘭快速看了全家人一眼,想說什麼又不敢說,低下頭去。
趙王氏剛要出聲,就听孫俊良轉過頭來,一臉不耐煩的道,「你磨蹭什麼?家里爹娘還等著你做晚飯呢!難道要他們二老餓肚子啊?」
難道我女兒不做飯,你們全家就都餓死了麼?趙王氏真是打落了牙齒和血吞,上前拉過玉蘭一直緊握的兩手,那里一片冰涼,還分明留有干活時留下的傷痕。
她把女兒的手包在手心里暖著,心里象針扎似的疼,面上卻笑著,「玉蘭啊,快隨你女婿回去吧!回去了好好孝敬公婆,伺候相公,過一年給你婆家添個大胖小子,日子會越來越好的!走吧!免得天黑了,路上也不好走。」
趙玉蘭低著頭,卻有一滴清亮的眼淚落了娘的手上,趙王氏只作看不見,「走吧!」送女兒女婿出了門。
院子里拴了一匹小毛驢,孫俊良自己牽了出來,也沒說給誰騎。
章清亭推了趙成材一把,趙成材忙上前道,「玉蘭,哥給你拿凳子!」
孫俊良斜睨了一眼。沒有吭聲,趙玉蘭猶猶豫豫的踩著板凳坐了上去,這裙子下的棉鞋就露了出來,全是濕透了的泥污。再看孫俊良腳下的皮靴,趙成材的拳頭都握緊了。
送他們出了門,趙玉蘭坐在毛驢上,終于抬起雙眸,回望了自家一眼。
那眼神是如此的哀婉,如此的不舍,如此的淒清,又如此的絕望。仿佛決別般,令人心疼。還有什麼好問,什麼好說的?
趙王氏一把關上了門,不許他們看,捂著嘴就沖回了房里,泣不成聲。
章清亭火氣騰騰的往上竄,「難道就這麼算了?眼看著玉蘭受人欺負也就由她去了?你們一家人平時不是都很能嗎?」。她望著正屋怒斥,「婆婆!您對付我時不是挺厲害的麼?自己的親生女兒被人糟賤,您怎麼反而沒話了?」
趙老實和趙成棟都難堪的低下了頭。
趙成材把章清亭往屋里推,「娘已經夠難受的了!你就別再給她添堵了!」
「我怎麼給她添堵了?真正給她添堵的是我麼?」章清亭義憤填膺,「難道我有說錯麼?你們瞧瞧,玉蘭過的是什麼日子?這才三天啊!給人嚇得跟只小老鼠似的,行動就要看人臉子!從進門到出門。一聲大氣也不敢吭,這還是在咱們家里,要是在他們家里,想想她過的是什麼日子!」
「可那又能怎麼樣?」趙成材也是又心痛又無力,心里憋著氣,一樣大吼大叫起來,「玉蘭已經嫁給他了,就是人家家里的媳婦了!除了逆來順受,還能怎麼辦?咱們沖上前去,就算是把孫俊良揍一頓又能如何?玉蘭還是得回去,只會讓公婆相公對她更不好!」
「對她不好干嘛還要過下去?」章清亭真是火大。「早就說這門親事不能著急,讓你們打听清楚再行事,就這麼火燒眉毛的一定非要把她使勁推出去不可!只看著人家有錢,也不問青紅皂白就把她嫁了,你們怎麼這麼不負責的?這下可好,弄成這樣,你們都安樂了?只管把她往外一推,就說一句是人家家里的人了,就都撒手不管了!」
趙王氏在屋里听得是揪心不已,追悔莫及,哭聲再也抑制不住的大了起來。
「你別再說了!」趙成材難過的快要落下淚來,既心疼妹子,又心疼娘親,拼命找著借口,「也許,也許人家只是想先給她一個下馬威,等到日子長了,相互模清楚脾性,生兒育女了,一切都會好起來了!」
「你們就在這兒自欺欺人吧!」章清亭冷哼一聲,怒氣沖天的回了房。進了屋也不知道干什麼好,見天色還早,索性轉身又去了鋪子。
趙家父子進去勸慰趙王氏,可章清亭的字字句句就如刀子剜在眾人心上,不禁都在暗自疑問,真的會好起來麼?
章清亭滿面怒容的進了店,倒把眾人嚇了一跳,問她什麼事,章清亭擺了擺手,揉著脹痛的太陽穴,「不關你們的事,讓我一人呆會兒吧!」
見她心情不好,眾人也不來煩她。
等著鋪子關了門,章清亭也不想回家。張小蝶和張金寶說留下來陪她,章清亭也不要,讓他們都趕緊回去歇著。
這店里一下變得冷冷清清,晏博文也不多問。照常熬了一鍋稠稠的小米粥,又烤了饅頭片。食物的香氣終于喚回了章清亭一點理智,這才想起,自己從中午起就沒吃過東西了。
晏博文打了一盆熱水過來,讓她淨手,自去端飯。
盤子里擺著烤得外焦里女敕的饅頭片,還別出心裁的切成各種花型,擱一小碟醬菜在中間,又去給她盛了一碗粥,「小心燙!」
章清亭有些赧顏的接了過來,卻又有幾分好奇拈起一塊饅頭,「你平時吃也這麼講究的麼?」
晏博文淡然一笑,「反正一個人也沒什麼事,就切著玩兒,當練練刀工了!」
章清亭也笑了,「只可惜在我們這小店里,你是埋沒了。等我這店做大了,你來當個管事的吧!對了,還有你的工錢,過幾天我先關一筆給你!年後的等事情定了再說,你放心,不會虧待你的!」
「老板娘客氣了!您肯收留我,已經很好了。至于其他,我不敢再有非分之想!」
章清亭也不跟他談傷心往事,吃過東西墊飽了肚子,她忽然來了興致,「店里還有可以下酒的菜麼?」
既然此情無計可消除,便換了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吧!
(PS:收到一大份打賞了,好幸福啊!小清亭拿去下酒了,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