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章清亭清醒過來時。愣了一下。眼前的這間小屋不是自己住慣的那間房啊,身下感覺也不是熱乎乎的火炕,而是木板床。
「這……」正想問這是哪里,忽然一下又憶起從趙家離開的事情,這兒就是絕味齋了。
「娘子,你醒了!」一直和衣小寐的趙成材立即從對面的小床上躍起。
還真多虧了之前要給方德海和伙計備用休息,這屋里擺了兩張單人床,所以現在他和章清亭的分居才不引人懷疑。
見章清亭想起身,趙成材忙又拿了床被子墊在她身後,扶著她半靠了起來。
章清亭瞧見自己身上蓋的,依舊是自己的鋪蓋,可是這間小耳房卻是煥然一新。
牆上在她昏昏沉沉時全部貼上了新紙,收拾得跟新房似的,干干淨淨。當中還掛了一副吉慶有余的年畫,一對招財童子抱著大鯉魚喜氣洋洋的笑看眾生。窗戶上也換了銀紅色的新紗,在燭火的映襯下,透著暖暖的光。雖然沒有熱炕,但屋子里火盆燒得紅通通的,一點兒也不覺得冷,反而有些熱。
章清亭半天才確信這真的還是那間小耳房,「你們……怎麼收拾成這樣了?」
「這要過年了。當然要把房子拾掇拾掇!」趙成材伸手探她額頭,溫度降了,還微微有些汗意,很是高興,「這下是真的好的,燒全退了!要喝點米湯麼?專門給你留著的。」
他這麼一提,章清亭還真覺得又饑又渴。
趙成材模模小瓦罐,觸手溫涼,放在爐上熱的滾了,才給她盛了一碗過來。
章清亭想伸手端,卻手腳無力。
「你快別動!才發了點汗,小心又著了涼。」趙成材把米湯端到她床頭,拿湯勺舀了,放在嘴邊吹了吹,這才一勺一勺的慢慢喂她。
米湯熬得很粘稠,微有甜意,暖暖的很對胃口,章清亭直把這一碗全喝完了還意猶未盡,「還有麼?」
「有!」趙成材又給她添了碗來,「這是特意給你們買了上等粳米熬的,元寶看了一天的火呢!大夫說你們病著,現也吃不了別的,等病根去了,再慢慢進補調養。」
章清亭大家出身,自然懂得這些道理,不過听他一句「你們」,當即就想到另一個人。「金寶怎麼樣了?」
「他燒也退了,晚飯那會子就醒了,也是喝的米湯,現早又睡了。」
「他的傷怎麼樣?有沒有動著筋骨?」
「你就放心吧,他呀,沒什麼大事。男孩子身體壯實,他平素又是個使力不使心的,大夫說養養沒就事了。倒是你,大夫可交待了,平素用心太多,又不注意保養,這回病著可著實有幾分凶險,以後可得好好的注意了!」趙成材絮絮嘮叨著,「象前幾**老咳嗽,我讓你去看大夫你還嫌我多事,其實那時就病了。最早該是那回你賭氣不肯回來,在鋪子里喝酒的那個晚上,咱們大雪地里又折騰了半天才回去,估計病根那會子就種下了。」
听見說張金寶沒事,章清亭放下心來,自己的身體自己當然要愛惜。應了以後會注意。見四下仍是黑的,不覺問道,「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趙成材一笑,「病糊涂了吧?今兒是臘月二十九,啊不!現在這會子該是大年三十了,剛听打了五更的梆子,再歇一回,天就該亮了。就要過大年!」
章清亭瞧他似乎興致頗高,不覺莞爾,「就這個糟心的年,你還樂得出來?」
「今年有什麼不好的?我說是好得很呢!」趙成材放下空碗,給她鼓勁,「你細想想,去年今日,你還在干什麼?今年呢,你開過鋪子發過財,就算現在鋪子沒了,你畢竟是曾經紅火過呀!那是多少人一輩子買不來的經驗?何況也不算全軍覆沒,咱們不是還賺了一塊價值二千兩銀子的地!這不值得驕傲麼?」
章清亭被他這麼一說,想想似乎也是。
去年今日,自己還是南康國章府里傷春悲秋、看人眼色的大小姐,今日卻在北安國擁有了自己的一片小小基業,雖然屢遭挫折,但畢竟是站住了腳跟。錢手上還有一點,地也還有一塊,更有一大家子奉她若神明的老小,算算還是賺到了。
「你說的也是!」章清亭放松的躺下,臉上也有了幾分笑意,「想我這一年賺一千兩。那十年不就成了一萬兩?」
「豈止!」趙成材一本正經的扳著指頭算給她听,「這第一年一千兩,第二年該是二千兩,第三年該是四千兩,第四年就該八千兩……」
「你別算了!」章清亭給逗樂了,「照你這麼算,我竟不是賺錢,得去搶錢才行!要不,你知道哪兒有金山銀山,指給我去挖吧!」
「那還用說?我要是知道哪兒有金山銀山的,肯定得第一個告訴你,誰叫你是我……」後頭兩個字,趙成材咽了回去,多少有些赧顏。
章清亭自然知道,也覺有些尷尬,把話題岔了過去,「那明兒就要過年了,咱們還什麼都沒準備,這可怎麼辦?」
「這你放心吧!我們呀,全都準備好了!」趙成材一一講給她听,「雞鴨魚肉、牛羊豬狗,什麼肉都買齊了!還有過年的糖果糕點、花生瓜子那些也都買了。你不是喜歡花兒麼?街面上雖然沒有水仙,但梅花還是有的。我特意買了幾個盆景回來,小蝶又剪了幾只喜鵲擺上,說這就是喜上眉梢了!給大伙兒都討個吉利!」
「哦?」章清亭听得倒是詫異,「那丫頭還有這份心思?」
「這你就小瞧人了吧?小蝶現在進步可大呢!不是說她讀書識字,當然那個也有進步,我覺得她更大的進步是在為人處事上。這回咱們過來,她還主動的幫著出主意怎麼省錢,怎麼置辦東西。前兩天你病著,我們在外頭找金寶,她在家領著銀寶元寶可干了不少活,著實出了好大的力!現在金寶病著。她女孩子心細,又幫他熬藥喂粥什麼的,可真是挺辛苦。這人啊,總是慢慢長大的,我可覺得小蝶真的是懂事了不少!」
章清亭听得點頭,忽又想起,「這過年你們置辦東西的錢哪兒來的?我那錢匣子呢?給你們拿去吧!」
「不用了!」趙成材笑道,「你忘了?我那兒還有二十兩的私房呢!正好用得上,就拿出來先用著了。」
章清亭一想也是,等自己好了,再把錢還他就是,「那真是謝謝你了!」
「客氣什麼?」趙成材終于鼓起勇氣說了一句,「總不是,一家人……」
章清亭听了默然不語,趙成材忙道,「你再歇會兒吧!養養精神,晚上咱們一起吃團年飯!」
章清亭點頭,「那你也早點歇著。」
趙成材扶著她又躺下,給她掖好了被角,才吹熄了燈火,自在對面小床上躺下。一時心里七上八下的,也不知章清亭明白他剛才的意思沒有。
說若她不明白,似乎不大象,但若說她明白了,又不肯答話,那是什麼意思呢?是害羞還是不贊同?
這女人心海底針,猜的真是費力!
趙成材打定了主意,管她同意還是不同意,自己還是要一如既往的對她好,相信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就算是她一時還是有些不樂意,天長日久,總會好的吧?
一時又想起娘跟弟弟,心中生氣。你說你們什麼時候鬧事不行,非在這緊要關頭給他添堵!剛剛跟章清亭培養出來一點感情,這麼一折騰,不是讓她對自己更加沒有好印象麼?
想到這一層。未免心下又有些黯然。就沖這娘和弟弟,恐怕章清亭也是不肯和自己做夫妻的吧!可這麼好的姑娘,讓他放手他又有點不甘心。趙成材想起李鴻文的話,自己盡力吧!努力做到最好,要是章清亭願意便罷,不願意那只能說他沒這個福份了。
可若是真的想跟章清亭在一起,那娘和弟弟那邊,到底該怎麼辦,就不能不想出個解決辦法來。
兩大家子相處了這麼久,趙成材在當中不知受了多少夾心氣,當然多少也明白了些婆媳矛盾。說白了,娘根本就沒把章清亭當成一家人,成天算計來算計去,那還怎麼過到一起去?
這兩人還不是真婆媳,有些事情章清亭還算大度,沒去計較。如果真的做了婆媳,那他也得替章清亭好好考慮考慮,總不能成天讓婆婆給媳婦找不痛快吧?那樣的話,別說章清亭了,哪家閨女肯給自己來做媳婦?
趙成材真是覺得該好好想想了,這問題到底出在了哪里?要是解決不了,就算是和章清亭郎情妾意了,將來那日子也是過得揪心。
趙成材自在那兒冥思苦想,章清亭也在思考同一問題。
他方才的話里頭大有深意,聰明如章大小姐,當然听得出來其中的情意。瞧他眼窩深陷,面容憔悴,衣不解帶的照顧著自己,這幾日定是辛苦極了。再回想這些時日以來,趙成材對她的點點滴滴,章清亭恍然大悟,猜出了七八分。
可究竟該不該答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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