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媳婦說起事情初見成效,孟老夫人點頭,「雖只是些小錢,總算是省了多少事!只囑咐幾個知事的嘴巴都緊一些,可別讓這些話傳出去,就說是趙家小娘子借了咱們家針線上的人做活計便完了。等著日子再長些,都做順了,便把她們全都打發出去,另賃了房子給她們做活,只在府上掛個名就完了。你也趁著這機會,再把從前的那些分例,看著能減的也都減一些,就從我開始,沒什麼不好意思的,慢慢的把這些規矩都改過來,往後的日子便能松口氣了。子瞻信里說得很對,很沒必要撐這些場面,大體上不錯就完了。現如今已經是寅吃卯糧,雖有世職俸祿撐著,到底是入不敷出,萬一有點什麼風吹草動,那才是真正打饑荒呢!」
提到兒子,孟夫人不免又有些傷感,「那孩子一人在外頭,不定怎麼辛苦呢!不過好歹明白了些事理,倒是比從前在家時更加懂事了。只不知什麼時候能回來,叫人好不掛念!」
「這個你倒別急,不過也就是這一兩年的事了,回去提點下他父親,看看有哪家女孩兒合適的,趕緊給他把正經婚事定下吧。」
孟夫人應下,婆媳又議了番秘事方散。
趙成材今兒回來得略早些,卻見只有章清亭一人在家對著一堆新布料神神叨叨的想心思。
「這就開干了?」
他冷不丁的問一句,倒把章清亭嚇了一跳,「怎麼走路一點聲兒也沒有的?噯,正好你回來了,快幫我瞧瞧,我給這衣裳起了幾個名字,還要弄個標記,你看哪個好?」
趙成材看她紙上擬的,無非是些麗影雲裳之類的詞艷字,標志也是些花花草草,他看一眼便放下了,實話實說,「雅是雅,但不夠特別!」
「那你說叫什麼好?」
趙成材一笑,廖廖幾筆繪了只小蜻蜓出來,「依我說不如就叫它!又簡單又別致,人也好記,可比你那些好多了!」
章清亭想想,似乎也有些道理,可又有些不甘心,便把這些全都另謄在一張紙上,「我明兒送去給高掌櫃的瞧瞧,看他覺得哪個好,就用哪個。」
趙成材由著她折騰,只道,「你有沒有想過,若是真的做成了,日後怎麼辦?」他把嘴往外一努,「到時可不一定你想走,就走得掉了。」
「你放心,他們家也不一定是非我不可,主要是得有人牽個頭出來。」章清亭做好了打算,「這旺兒不回去,玉蓮肯定走不了。就是我走了,日後還要做些什麼新樣子,我只管繪了圖讓人捎給她就是。只她畢竟是那麼大個大姑娘家了,又生得如此美貌,沒個信得過又能管事的人在她身邊,我始終有些放心不下。可咱們不能留,姨媽那兒也是有家有業的,一時半會兒也難撂開手,這便有些難辦了。」
趙成材思來想去,「你說讓我爹娘上京來如何?」
章清亭搖頭,「連你都覺得京城過不慣,何況他們那麼大年紀的人?況且兩個莊戶老人家,你母親再能干,哪有京里這些人的花花腸子?別給人坑了還替人說好話。算算咱們家親近些的,除了姨媽和方老爺子,我看別人都不成!」
趙成材還想到一個人,「還有阿禮,若是有他在,咱們也可以放心的回去了,可他又偏偏是最不可能來的。」
「所以咱們得交幾個用得著的朋友。」章清亭狡黠一笑,「一只小羊,落在一只老虎旁邊當然是危險的,可若是它的旁邊又來了一只老虎呢?」
趙成材懂她的意思了,「兩虎相爭,小羊當然就相對安全了。你是說……」
章清亭點頭,「看得出來,他們兩邊也並不是死心塌地的要好。說白了,也只是相互利用罷了。」
「那你怎麼能請得動那只老虎出手呢?」
章清亭搖頭晃腦掉書袋子,「子曰,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義。對于我們這種做買賣的小人來說,只要有利可圖,總是可以交個朋友的。」
趙成材笑過之後也覺有理,「雖然有些冒險,但值得一試。就沖他那麼愛孩子,就不象是個壞人。」
二人正說著話,牛得旺下學回來了,只嚷著渴了餓了,章清亭忙給他倒茶拿點心。趙成材就奇怪了,「玉蓮和保柱呢?」
章清亭撲哧笑了,「這不是讓小羊先去給老虎送個禮麼?」
她若是親自出馬,難保孟家的人不盯著。便以抓藥為名,打發小姑帶著保柱出門了。听她在耳邊說清經過,趙成材呵呵直笑。
牛得旺不懂他們在笑什麼,只問,「大表哥,程夫子說,下元節要放假的,姐姐說你要是同意,我就可以去小豆芽家玩的,可使得麼?」
趙成材笑了,只一個字,「好!」
第二日,章清亭又約了周大娘去了趟榮寶齋,把定下的幾款樣子還有店的名號交給高逸揀選,孟夫人那邊也琢磨了幾個,可與章清亭的風格類似。
瞧來瞧去,選中趙成材畫的那只小蜻蜓了,「就這個不錯,簡潔明了。至于名字嘛,我記得曾有句詩說,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我雖不懂畫,但也常見人將蜻蜓與荷花畫一處的。又有詩說,風輕荷氣微,隨月上人衣。那名字便叫荷月塢如何?」
這個好啊,又雅致又好听。章清亭不覺對這個高掌櫃刮目相看,瞧他出口成章,真不是碌碌之輩。也不知喬仲達是多好的運氣,才找著這麼個人來效力。
高逸信手在這蜻蜓之上,又加了半輪明月,下面添一角小荷,「我這只是畫個草樣,貽笑大方了。你們可以據此改改,就象做那印章似的,倒是越簡單越好。我這兒還有從南康國進回來的孔雀金銀線,市面上極少見的,你們拿兩盒回去,就可以繡那標識了。再打一塊有名兒有圖的牌匾一起送來,最好弄成窗戶大小的木雕畫,我好掛在店里展示。」
牛得旺現就有個木雕師傅,就請他幫著參謀一下就行了。這事當然就交給周大娘了,從這店里出來,周大娘滿面歡喜,「上回來時,這年輕人還有些傲氣,這回卻更好些了,這才象個樣子嘛!」
章清亭心中卻是明白緣由,但笑不語。投桃報李,這也是很應該的,不是麼?
過了幾日,就听說榮寶齋出了一款新玩意,用名貴碎瓷按著一定的花色組合成各式圖形拼瓖在陶土盆上,既可裝飾,亦可用作花盆等器物,非常別致,很快就銷售一空。最後連他們貼在牆上用作招徠顧客的大幅碎瓷壁畫也不得不全鏟了下來,給人買去如法炮制,貼在家中內院上。有些買不到的,便特意買些瓷器來砸了,一樣瓖貼在家中,在京城里也算是掀起一股小小的風潮。
趁著這批碎瓷制品賣得火紅的時候,榮寶齋又適時推出一系列名叫荷月塢的新款衣裳。與京城常見的有些不同,更加清新雅致。用的料子又好,但價錢又比外頭的便宜,只不接受訂制,全是成衣。一種款式就那麼幾件,賣完就沒了。
他們店里賣得也有趣,並不是擺在那兒讓人看,而是挑了幾個美貌的小丫環穿著給人展示,看著就賞心悅目。雖是概不二價,但每買一套都還有東西贈送,于是縱有些小小的不如意,只要大體合適,還是許多人願意解囊相購的。有些沒買到的,也時常過來逛逛,期待著下一批的新貨出來。
若是打听那荷月塢,想買到更多衣裳,卻是沒門兒。那老板神秘之極,連榮寶齋的丫頭伙計們都說不清楚,只知這家的衣裳只在他們店中售賣。弄得眾說紛紜,莫衷一是,有人說老板其實就是喬家二公子,也有人說是從南朝進回來的,還有人異想天開的說這是從宮里的能工巧匠所制。
章清亭每日听得不同的流言,也只是笑,一字不語。她把衣裳樣子陸續都畫出來之後,便清閑下來,再剩下監工督造便是孟府的活了。趁這時節,她還要去給賀玉堂買他要帶的東西,還有馬場的事情也得操心,再有回家的禮物,現在手上既寬裕了些,也不要太省,該買還是得買一些。回去就說是旁人送的禮金,把價錢改改報報,便能糊弄過去了。
正好下元節那天太學院也要放假,于是和趙成材約好了,到時一起出去逛逛。
可頭前一日,喬仲達打發人來請他們帶牛得旺下午到府中去逛逛。喬敏軒女乃聲女乃氣的說,「爹爹說我麻煩你們了,要請你們去吃飯謝謝你們!你們都來,好麼?」
若是別人來相邀,恐怕孟府還要多疑,可是喬敏軒這麼一個小不點當著大伙兒的面相邀,讓人實在無法生出戒心。只當是小孩兒之間要走動,大人又不好只請小的,便把大人也一起請了。
孟老夫人縱是有些不放心,可也實在沒有理由派人跟著。畢竟身分懸殊,在府里可以說說笑笑,可出了門,畢竟差別太大了,無法同行。再說,縱是章清亭要跟喬仲達談些什麼生意,她又能怎樣呢?
于是趙成材笑道,「這下終于可以深入虎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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