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聰明人,不是只知謀取一已私利,而是知道在合適的時候做出合適的抉擇。
孟府無疑是這樣的聰明人,所以她們沒有費太多的思量便同意了章清亭的建議,確認了合作事宜。如此一來,下面的事情就可以便順風順水的展開了。
喬仲達的辦事效率是驚人的,短短七天之內,便又準備了一支商船,即將啟程前往南康國進貨。主事的是高逸,隨行的還有閻家老大閻希南,足以看出他的重視。
談完正事,喬仲達的眼底也閃過一絲疲憊,卻仍是望著章清亭和煦的一笑,「莊子上,包大哥已經收拾好了,趙先生若是可以出門,明兒便抽個空一起去瞧瞧吧!這幾日大家都累了,我做個東,就在那鄉下地方,備上幾杯水酒,咱們圍爐賞雪,也算是給大伙兒道道乏吧。真是不好意思,這個年,恐怕大家都過不好了!」
「這說的哪里話?我們難道光吃閑飯不干活的麼?」眾人听了紛紛客套。
喬仲達略帶歉意的望著要走的幾人,「本來論理,這趟船該我去跑的才是,可你們也知道我家里的情況,無論如何,今年過年我是一定走不開的,實在是辛苦你們了。」
高逸拍拍他的肩勸慰著,「你好歹也就這個年關,熬過去也就完了。」
包世明搖頭嘆息,「只可惜,這代價未免也太大了些……」
氣氛驀地一沉,章清亭听出點蹊蹺來,難道是喬仲達已經和家里達成了協議?她不禁也有些好奇,他到底下了多少血本才博得個自由身?
「不過,」包世明鼓勵的一笑,「總不過是些身外之物,只要能離了那牢籠,日後總是能賺回來的!」
「便是賺不回來也沒什麼。」姜氏難得的也淡淡的插了一句,「但求心之安樂。」
「這話說得很是!」包世明擊掌叫好,看向姜氏的眼神里分明流露出一絲敬慕,「做人最要緊就是過得開心,若是天天憋屈著,就是吃龍肉也沒意思!」
姜氏瞧都不瞧他一眼,倒是閻希北忽地冒出一句,「龍肉吃不吃倒無所謂,可若是連飯都吃不上,那就如秋後的螞蚱,再開心也蹦不了幾天了!」
這個笑話真是冷。包世明卻呵呵直笑,毫不介意。
喬仲達把話題轉了一轉,「趙夫人,這太學院的課也要結束了,你們是即刻就走,還是在京城里再呆一段時間?若是走得早,倒可以跟著商船一起出發,走水路也是要到永和鎮的,到時你們回家可就方便了。」
這個章清亭卻不敢保證,「若是趕得上大伙兒一起走當然好,只家里的人還沒來呢!不過明兒相公卻是必定可以出門的,日後若是我們搬來了,少不得要二爺和包大哥費心了!」
又說幾句閑話,便也散了。
章清亭歸了家,心下也是有些焦急了,也不知家里到底商量著派誰過來,扳著指頭一算,這差不多也該到了啊,怎麼一點動靜也沒有?
「你也別著急,咱們就當在這兒多陪陪玉蓮他們便是。趁著有空倒是好好想想,有什麼要帶回家的東西,或是還要辦些什麼事,可別渾忘了。」趙成材按著她的肩坐下,遞上一只暖暖的小手爐。這些天,在源源不絕的大補之下,又仗著年輕,他的身體復原得很好,臉上已經不再是剛受傷時青白,而養出了淡淡的紅潤。除了胸口偶爾的悶痛,並無什麼大礙了。
章清亭提筆列了個單子出來,「賀家讓帶的東西已經買齊了,那打鐵做皮套的畫冊是給田福生他們準備的。另有咱們書店要用的東西我也零零碎碎買了一些,只不過這京城的價錢似乎比永和鎮那兒還貴,所以買得少。再給你在衙門和書院的那些同僚們準備了些禮物。至于咱們自己家里,那些胭脂水粉,綢緞布匹,土儀特產該買的也都買了。其中李鴻文家可不比旁人,他走前還特意給咱們送了禮的。他家女眷也多,我便把這些綢緞胭脂也給他家帶了一份。你瞧瞧,應該再沒什麼了吧?」
趙成材細細瞧了,差不多也就是這麼些了,「再添上一樣吧,就是濟世堂的錠子藥,一樣買一些回去,象什麼紫金活絡丹,解暑丸那些東西,家里都可以常備一些。」
「這個我倒是想著來的,一時忘了寫了。幸好你提醒一句。」章清亭趕緊添上一筆,卻又笑道,「縱是忘了也不怕的,好歹玉蓮總是在京城的。若是要什麼,到時捎個信來便是了。若是你明年秋天中了,後年春天就又得上京城來了!那時,才光彩哩!」
哈!趙成材也樂了,「你可別對我抱那麼高的期望,萬一我中不了,難道你就不來京城了?說不定,到時你生意做大發了,瞧不上扎蘭堡那小地方,要來京城闖一番大事業呢!」
章清亭俏皮的一笑,「是啊是啊,到時我們倆就是名利雙收了!只你可不要讓我‘忽見陌上楊柳色,悔叫夫婿覓封侯’哦!」
「我還怕你有了錢就瞧不起我這窮秀才了呢!」趙成材見她神態嬌媚,笑容可愛,不覺動了興致,挑一挑眉,笑嘻嘻的道,「娘子,我們早些歇下吧!」
做了這些時的夫妻,已經很能了解對方每個小動作的涵義了,章清亭嗔了他一眼,「還沒好利索,就動歪腦筋!」
「這怎麼叫歪腦筋?」趙成材一本正經的道,「你吃了這些天的藥,總得不時驗下藥效的不是?」
章清亭啐了他一口,粉面微紅,「前兩天是誰躺在那兒哼哼唧唧來著?真是好了瘡疤忘了痛!這才剛好一點,也不知道保養!」
小夫妻閨房私話,熄燈歇下了。
次日一早,喬家就打發了馬車來接他們一家子。保柱本說留下看家,可章清亭瞧著這回去說不定就得認識新鄰居了,想著家里也沒什麼人會來,便鎖了門,拜托孟府的家丁看守,把他也一起帶去了。
自十月末,京城下了初雪開始,前幾日又連接下了兩場。在城中鬧市還不覺得,一到郊區,便覺得天地間豁然開朗,四處皆是白茫茫一片,如晶瑩琉璃世界一般,別有一番韻致。
撩開車簾,瞧著外面的景致,人的心情都隨之雀躍起來。
「我一會要跟小豆芽去堆雪人!我們約好了的!」牛得旺一臉興奮,小孩子還是忘性大,他上回受了驚,可沒幾天就恢復了過來。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遭此一劫之後,這孩子居然變得懂事了些。以前一玩起來就忘乎所以,可現在不論怎樣,他都記得要有個分寸。陌生的地方堅決不去,陌生的人堅決不理,算是學會了「謹慎」二字了。可能這人總是要經歷些挫折磨難才會長大吧?這也算是因禍得福了。
章清亭笑道,「快把車簾關上吧,仔細風灌著脖子回頭又招病,下了車有你玩的!只不許太淘氣就是。」
牛得旺依言關了車簾,他可再不要病了。現在治病,一直要吃藥,上回受了驚,又吃了幾服安神的藥,小胖子總說自己現在身上一股苦味兒,就快和喬敏軒一樣了。
小孩子在一起真是容易相互影響,喬敏軒本來身嬌體弱,往常走不了三五步路就要人抱,要人背,一點力氣不肯出。可自從跟牛得旺熟識,特別是這個小胖哥哥開始習武以來,時常在他面前炫耀,弄得小家伙那愛嬌氣的毛病好了許多,跑跑跳跳都可以,漸漸的也有些男孩氣了。
這可讓喬仲達喜出望外,連帶對牛得旺也青眼有加,現在兒子每回過來,他還特意囑咐女乃娘準備些小禮。有時是一盒點心,有時是一本書,或是些小孩子喜歡的玩意兒,卻從來都沒有空手過。弄得章清亭都打趣,喬家肯邀他們去他那莊子住,說不定還是看在牛得旺的面子上呢!
當馬車從大道上拐進一條小路,看著旁邊漸次出現的田園農舍,想來應是快到了。
拐了幾個彎,只听車夫高高甩個響鞭,吆喝了一聲,「到!」
往外一瞧,這農莊沒有圍牆,只佇立著一個用木頭搭建的大門,樸實無華,上書「思荊園」三字。
牛得旺一個一個念著,忽然不解的問,「為什麼要起這個名兒呢?荊棘有什麼好的?負荊請罪就更不好了。」
趙成材先贊了他兩句,「旺兒居然知道荊字的兩重意思了,真是不錯。不過這荊字啊,還有幾層意思,一是古代九州之一的別稱,二是與璞字連用,先是指卞和從荊山挖出的和氏璧,後來便代稱未經雕琢的美玉。」
牛得旺听得點頭,「這個故事我知道,卞和獻了好幾次寶才給人認出來,腿都被砍掉了。那這名兒是想要一塊美玉嗎?」。
趙成材看了章清亭一眼,才緩緩的道,「這荊字還有一層含義,便是對自己妻子的謙稱。」
這喬仲達會是因為紀念亡妻起的莊名麼?那他也算是一個多情種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