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是趙成材趙先生和尊夫人麼?」面前一個中等身材的男子,四十開外,頗似管家模樣,雖然笑得無比和善,但眼神里卻有一股無法掩飾的精明之意。
趙成材愕然,「正是在下,不知您是……」
那人呵呵一笑,「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趙先生,能隨我到前面酒樓一敘麼?」
「請問您有什麼事?」這也不是趙成材膽小,只是才遭遇了不明襲擊,總得讓人吃一塹,長一智。人家叫走就走,那萬一是個陷阱怎麼辦?何況自己還帶著娘子,不可能不小心一點。
那人近前半步,刻意壓低了聲音,「趙先生莫要擔心,不過是想打听一點關于晏博文的消息。你們知道的,對吧?」
「對不起,我們不知道!」章清亭冷著臉插了一句,拉扯著趙成材的衣袖,「相公,我們走吧。」
這中年人給她的感覺不太好,總覺得別有所圖。
那人也不見惱,很是熟稔的就從袖中取出兩錠銀子,「二位放心,我家主人可沒有惡意,不過是想確認一下他的消息,你們只要隨我去一趟酒樓,那好處自然少不了你們的!」
趙成材心中鄙夷,面上仍保持著笑容推托,「對不起,我們實在不知道您說的是誰。對不起,幫不到你了。」
拱一拱手,他拉著章清亭就走。
「趙先生!」那人忽地提高了音調,「據說您打算參加明年的鄉試對吧?」
「那又如何?」趙成材真有幾分好笑,難道你還能掌握錄取之職?
中年人眼中透著幾分勢在必得的自負,「相信我,您隨我來,若是我家主子滿意,絕對會對您在明年的應試中多幾分裨益。」
還真的是大言不慚!不過縱然是你有這個通天的本事,趙成材也不屑于領受!讀書人最重要的是什麼,不是功名,是風骨!
見他停下腳步,那人還以為他心動了,沒想到這秀才只是微微哂笑,眼中帶了幾分顯而易見的嘲諷,「真是不好意思,在下才疏學淺,生性笨拙。求取功名之心雖切,卻也知道那要憑借的是真材實料,若是走了歪門邪道,恐怕一個不慎,就落得尸骨無存,還遭盡天下讀書人恥笑!閣下好意,在下心領了,只可惜無福消受,告辭!」
那中年人的臉色霎間陰沉了下來,不識抬舉的窮酸秀才!在他們背後作了個手勢,後頭又上來兩個家丁,隱成犄角之勢困住他們的去向,冷冷的聲音在他們背後響起,「你們若是不知道他,那又怎會去晏府給祝嬤嬤送信呢?」
二人臉上一僵,居然連這都查出來了?章清亭心念一動,把話圓了回去,「你凶什麼?帶信是帶信,可要我們帶信之人,卻不是你說的那個名兒。」
中年人冷哼一聲,「到底是不是,你們今日必須去跟我家主子交待清楚!可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見他仍維持著基本的禮貌,想來在這鬧市中間,他們也不敢做出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今兒這事若是鬧將起來,他們實在不去,恐怕這些也沒有太大的辦法。只是小兩口也有些好奇,這到底是何方神聖,要這麼迫切的打听阿禮的消息?不如暫且應下,隨他們走一遭,一來省得糾纏不清,又鬧出些別的事來,二來也可伺機探探虛實,看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兩人交換了個眼色,趙成材似是被他的威勢所嚇,一臉不情願的問,「那得要多長時間?遠的地方可不能去,家里人還等著我們回去吃飯呢!」
見他松了口,那中年人臉色也緩和不少,看來,他若是不能把人帶回去,自己麻煩也不少。指著前方一所茶樓,「地方就在這兒,只問你們幾句話便好!若是我家主子滿意,好處少不得你們夫妻。」
「那倒不必!」
瞧那茶樓不過數步之遙,二人便隨他過來。
中年人的態度越發客氣,看來真的只是想打听些事情。
在茶樓頂層最靠里的一間雅室,已有一位錦衣男子負手而立。面目與晏博文有兩三分相似,卻明顯大上不少,似在三旬左右,氣度也就更加沉穩些,卻遠沒有晏博文那與生俱來的風采與驕傲,顯得遜色不少。
「大少爺,人請來了。」
那男子目光中滿是熱切與欣喜之意,看著特別溫和可親,「是趙先生和趙夫人麼?快請坐!上好茶!」
不由分說的挽著趙成材坐在上首,立即如連珠炮般開始發問,「我二弟呢?他現在人在哪里?做什麼營生?過得可好?」
趙成材被他溢于言表的思念之情弄得有些措手不及,若不是之前管家那般態度,幾乎都要對面前這人放下所有戒心了。微一皺眉,震攝了心神,「這位公子說什麼呢?誰是您二弟?」
那男子臉上的笑容僵了一僵,隨即坦然笑著解釋,「是我太激動了!我是晏博文的親大哥,晏博齋,自幼和這弟弟感情最好!他離家這幾年,無日無夜不在為了他牽腸掛肚。我知道前些天你們幫他帶了信來給祝嬤嬤,可偏偏家里長輩一直余怒未消,祝嬤嬤直到昨兒才偷偷尋著機會告訴了我。于是我立即趕了過來,只知你們住在孟府,卻不知到底在哪里,因我們兩家之間有些誤會,也不好登門造訪。只好用這個笨辦法,在外頭守株待兔了。這真是天可憐見,讓我有緣遇上二位。怎麼樣?博文現在還好吧?」
這人好厲害啊!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還真象那麼回事似的。
小兩口對視一眼,卻是異口同聲的一起搖頭,「不知道。」
晏博齋面上露出明顯的詫異之色,「你們不知道?你們不是認得他麼?怎麼會不知道?哦,我知道了,是我弟弟不讓你們說的,對麼?你們放心,他是不知道你們找到的是我,若是知道,斷然不會如此的。你們放心,說吧!」
「我們真的是什麼都不知道。」章清亭一臉無辜,此人越是如此,越讓她起疑,「帶話之事確實有的,可我們也不知道那人叫什麼,只是讓我們給祝嬤嬤帶個平安,其他的就什麼都沒有了。」
趙成材把謊話編得更象一些,「我們也不過是萍水相逢,他听說我們要上京城,便讓我們帶句話來。要說認得也認得,可一轉眼,就各奔東西了。就那人到底姓甚名誰,是不是您的弟弟,我們也不曉得。」
「那你們怎麼就不問問呢?」那中年管家沉不住氣,咄咄逼問,「他叫你們帶話你們就帶話,哪有這麼容易的事情?」
趙成材一笑,「這位大爺此言差矣!這人在路上,總有些相互照應的時候,我們鄉下人沒那麼多心眼。不過是讓帶個話,又有什麼難的?」
晏博齋連忙斥退了管家,上前賠禮,「對不起,下人無禮,讓趙先生見笑了。只是我那二弟難道就讓你帶了句話,連一幅字,一個信物都沒留下麼?」
「沒有。他只說是祝嬤嬤的一個遠房子佷,就讓來報個平安,其余什麼都沒有了。」
「那你們是在哪里遇到的他,他有沒有說要去哪里?」
「我們是在臨風渡遇到的,隨後便分手了,他好象是往南邊去了。」趙成材隨口謅了個路上的地名,應付了過去。
「這樣啊!」晏博齋低下頭,思忖半晌,忽地抬起頭來時溫煦一笑,命管家取了兩封銀子過來,「區區薄禮,算是謝謝二位帶話了!若是有緣再遇上我那二弟,跟他說,大哥很掛念他。」
趙成材擺了擺手,「禮就不用了,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至于帶話嘛,倒是可以,只要我們能遇上,一定轉告!」
他起身帶著章清亭告辭了。
眼看著他們出了酒樓,中年管家才道,「大少爺,要不要派人一路跟著他們回去?」
晏博齋臉上的笑容盡數褪去,眉宇間鎖著一層凝重之色,右手食指在袖中不住的輕輕彈動著,半晌才發了話,「查查也好。不過切記,一定不可打草驚蛇!有什麼消息,讓人速回來報我!」
「那若是真的找到,那該怎麼處理呢?」
晏博齋微微嘆息,「還用處理麼?若他在鄉間好好呆著,送他些金銀也就是了。畢竟是我的親弟弟,縱然犯了這麼大的錯,不能讓他回家,也不能讓他過得太辛苦了。」
「還是大少爺寬厚仁慈。」中年管家適時拍了句馬屁,又問,「夫人和祝嬤嬤那里一直沒有動靜,難道真的不是二少爺帶回來的消息?」
晏博齋眼神一凜,「不管是不是,都得好好盯著她們!」隨即臉色又迅速緩和下來,「總不能讓母親大人又做出什麼惹父親生氣之事才好。」
唇邊那一抹淡淡的無奈笑意,看起來實誠無比,似是真心為父母著急的大孝子。
「少爺說的是。」管家點頭哈腰的應和著,對這位年輕的主人無比敬畏,「老爺重病,委實不能再為了這些小事生氣了。家里家外,哪里不靠大少爺您打理著?」
晏博齋微微一笑,目光卻投向了不知名的遠方,那一種復雜的情緒,只有他自己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