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囍 第二卷 (三○二)小人有罪

作者 ︰ 桂仁

孟子瞻神清氣爽的現身了,「下跪何人?所為何事?」

嘰里呱啦一通套話,苦主與被告公說公的理,婆說婆的理,把事情經過又說了一遍,大致上是不差的。

首先,是死者和一眾閑雜人等到馬場上去搗亂,這一條可是最為關鍵的導火索,趙成材當即就先揪了出來,「這冤有頭,債有主,且不論死者因何而死,若不是這些人心生貪念,到我家鬧事,斷不會有此一場災禍,若說事出有因的話,首先這死者自己就得負很大一部分責任」

他這一番辯駁很是要緊,不能光讓人揪著死人這一條,而要弄清楚為什麼死人。縱然是那伙人一口咬定晏博文出手傷人,也可以說晏博文是出手自衛,作為馬場管事,他有責任保護東家的馬場,從這一點來說,他並沒有做錯什麼。

那邊的狀師無話可講,只咬準一條,「那你們也不能打死人律法里可有規定,就算是死者主動到你們馬場里去的,但他有沒有偷成馬呢?沒有吧有沒有損壞你們馬場的財物呢?也沒有吧那既然他的所作所為還沒有對你們的馬場構成威脅,你們馬場里的人又憑什麼置人于死地呢?」

趙成材冷笑,「那難道說,非得他們把我們馬場的馬全都偷走放跑了我們才能自衛?敢問這位先生,難道您家里進了賊,也非得等著他把你們家里的東西偷光了你才能去拿這賊?就是見著陌生人在您家里翻箱倒櫃也無動于衷?再說,誰說死者就是我們家伙計置他于死地的?這事實還沒查清楚呢,你可不能血口噴人還請大人宣召仵作和大夫上堂作證」

孟子瞻听他們吵得不亦樂乎,半天也不吱聲。趙成材明顯邏輯嚴密,滴水不漏,不用問,他背後肯定是陳師爺幫他做了參謀。至于死者這一家,孟子瞻更感興趣,一個無知農婦居然也能請到如此伶牙俐齒的狀師,恐怕就非她所為了。

現在見趙成材把皮球踢給了他,他看了旁邊青柏一眼,青柏立即道,「宣仵作和大夫上堂」

仵作和大夫早就候在一旁了,此時進來,首先由仵作呈上證詞,「死者身上共有青紫痕跡大小不等共一十二處,致命的一處傷痕是被人從後方打斷了頸椎所致。」

死者婆娘當即又嚎開了,「相公啊,你死得好慘哪?怎麼就活活給人打死了呀」

「肅靜」孟子瞻也有些受不了這噪音了,啪地一拍驚堂木,那婆娘一哽,把哭聲全咽了回去。

「大夫,你說」

大夫躬身施禮,「回大人,死者生前已經患了重傷寒,且病入膏肓,時日無多,以老夫愚見,象這樣的病人,根本不可能起得了身,就是不知怎地跑了出來。」

「哦?那依你說,這病人是給人硬拖出來的?」

「以常理而言,便是如此了。」

趙成材忙不迭的抓住機會,「大人試問這樣一個動都動不了的病人,給人拖到我們馬場來,那是何居心?況且就算要打斗,誰會對這樣一個毫無還手之力的病人動手呢?」

章清亭只覺腦子里靈光一閃,似有什麼很重要的事情如流星般閃過,但還等不及她抓住,卻又消失得無影無蹤。那到底是什麼?她深蹙著眉頭,想要抓回那一絲靈感。

那婆娘听著情形不對,慌忙道,「大人,我家相公起初是病著,但那天卻突然好了些,才跟著人出門的」

趙成材立即追問,「你既如此說,有何憑證?」

「同去的人就全是憑證」

那邊狀師適時進言了,「大人,何不傳召他們作證?也一起分辨個明白」

孟子瞻略一挑眼,倒想听听他們該如何自圓其說,「宣所有人犯上堂」

這回動靜可就大了,呼啦啦一下子公堂上就擠上了好幾十人,顯得地方都不夠了,直跪到大門口。

對方狀師先問話了,尋著那個領頭之人,「你且說說,那日究竟是何情形,死者究竟是怎麼跟你們一起出的門?」

那漢子回話了,「那死者原本與小人有些舊識,因過年間听說他病了,小人便去他家探望,他就說起日子難過,自己又得了病,花去不少錢財,所以想要發一筆橫財,解解家中的困境。」

「那你是說,是死者教唆你們去馬場偷馬的麼?」狀師盤問著,貌似不經意的就把大頭罪過全推到死者身上去了。

「是死者曾認得那原本馬場沈老爺家的一個伙計,說起這個馬場,十里八鄉的人都知道,是那殺豬女耍了手段才得到的,我們縱是去拿了一兩匹馬,也不算為過吧」

「對啊就是」那幫子無賴甚至叫囂起來,「這本就是來路不正,咱們也是劫富濟貧」

「你們胡說胡說」張發財氣得面紅耳赤,和幾個小廝在那兒辯駁。越是吵得凶,那狀師面上就越有得色。奇怪的是,趙成材和章清亭卻一言不發。

只見孟子瞻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厲聲低喝,「光天化日之下,居然就去良民家中劫掠財物,還敢大言不慚。統統掌嘴二十」

那伙無賴全都懵了,只那狀師忽地變色,想起了一事,卻也補救不及,只得低下頭去,任憑孟子瞻責罰。

「哼這沈家馬場欠債不還,是經過本官親自斷定,賣與趙家。契約文書,一應俱全,寫的清清白白你們說是她耍了手段得到,那豈不是誣蔑本官斷案不清?若是不服,也該是沈家自來告狀說理,豈容爾等宵小放肆?哪個再敢半句不是,本官定當重懲不饒」

這一下可真是偷雞不著蝕把米,只想著給章清亭夫妻臉上抹黑,不妨得罪了縣太爺。為官者,最重清譽,別的孟子瞻都能姑息,可這種事情他是斷斷不會容許

當下一聲號令, 里啪啦拍子聲響起,二十下過後,那伙人個個臉上跟饅頭似的又紅又腫,全都老實了下來。

繼續審案,還是問那領頭的漢子,「那死者和你們商量過後,就相約到那馬場去了?」

漢子嘴疼,點了點頭。

「那你們究竟是怎麼打起來,又鬧出人命的?」

這下沒法用點頭搖頭來回答了,漢子手被上了鐐銬,只得用胳膊揉揉腫痛的臉頰,方才說話,「都是因為他」

他往角落里一直靜靜看著地的晏博文一指,「全是他挑的頭」

「他又是怎麼挑起的頭?」

趙成材和章清亭對視了一眼,真正的目標終于暴露了。

「我們剛到那馬場沒一會兒,他就過來了。喊打喊殺的,很是囂張我們氣不過,當然就與他理論起來,是他先動手打的我還喊了幫手,」他一指張發財等人,「我們這才打起來的那小子下手非常狠,是個練家子,他還殺過人的最是心狠手辣,我們都在他手下吃了虧,不過幸好我們皮粗肉厚都撐過來了,只那死者,本來就有病,捱不住他的打,就丟了性命」

那狀師立即接著他的話道,「大人,現在事實已經基本查明,這些人目無法紀固然是他們該罰,但罪不致死,只那個殺人元凶卻是不可放過他既然從前也殺過人,兩罪並罰,該定他斬立絕才是」

真是狠哪趙成材往前踏了一步,「大人,我能問幾句話麼?」

「你問」

趙成材先不問晏博文,卻問那漢子,「請問,你當時是怎麼與我家伙計,也就是阿禮理論的?」

「我……」那漢子愣了一下,沒想到趙成材居然問他這樣的問題,實話那是不能說的,只得編個胡話誆了過去,「我就說我們要借幾匹馬用用,他不許,罵我們是強盜,還說若是咱們不走,就要把咱們全都殺了」

「那請問你們怎麼回的呢?」

「我們……我們讓他不要這麼小氣,他不肯,就沖上來打人了」

「那他沖上來打人時,身邊站了多少個幫手呢?」

「就是你們家那些人啊」

「一派胡言」趙成材怒目而視,「你且回頭數數,你們上我們馬場鬧事的一共是一十九人,除了死者,全是二三十歲的壯年男子而我們馬場一共只有六個小廝,兩個孩子,再就只有岳父小舅子和阿禮三人。一共十一個,老的老,小的小,就是他們這麼些人全捆在一起,恐怕也不是你們的對手,而你們呢?這麼多人,難道就站在那里等著他打不成?」

那漢子急中生智冒出一句,「他身手好」

「阿禮是身手好,卻從來不會無緣無故的打人,他究竟為什麼打你們?」

福慶忍不住叫了起來,「是因為他們辱罵阿禮哥,不光罵他,還罵他的父母,罵得可難听呢阿禮哥才動手打人的」

那狀師立即插言,「大人明鑒現在他們自己都承認是那阿禮先動手打的請治其罪,以證公道」

趙成材涼涼的回了一句,「先生,若是別人辱及你家先人,你還能無動于衷,再來治這樣的罪名不遲」

不顧那人給氣得眼冒金星,趙成材走到晏博文身邊,「阿禮,你告訴大家,你有沒有打死人?」

晏博文仍是看著地,卻靜靜吐出一句話,「小人有罪,甘心受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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