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博文知道,她也認出自己了。訕訕的縮回手去,局促的象做錯事的小孩,「我……我只是想幫幫你。」
等了半晌,寧亦安方才苦笑,「我剛剛一直覺得後頭有人跟著,還以為……卻不料會是你」
此言一出,兩人都再度沉默了,不知該說些什麼。
明明從前只是普通的世交友人,卻因為一場意外的變故,改變了兩個人的命運。
「對不起」思謀良久,晏博文還是說出了這三個字。雖然蒼白,雖然無力,卻是最能代表他真實而歉疚的心情,「我不知道能為你做些什麼,不過你……你在這兒……」
總不是長久之計吧?要這麼一個女孩伴著青燈古佛度過一生,那也太殘忍了
晏博文遲疑著問,「你有沒有……考慮過換一個地方生活?」
離開這里,到一個沒有人知道的地方重新開始,過上普通人的生活,這是晏博文在扎蘭堡听說她的事後,反復想過可以給出的唯一建議。
寧亦安嘆息,「當年剛出事的時候,父親也有這麼說過。可那時年紀小,不敢離開家,母親也舍不得,只當是過來避避風頭,可是……」
可是人心卻最是難以捉模,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這幾年在京中,他們的事情雖是冷了些,但時不時還是有人會提出來當成笑話來說。于是,京城之中的青年才俊,怎麼也不會來娶這樣一個女子,哪怕是子虛烏有的罪名。
而經過這些年的蹉跎,原本年輕鮮潤的生命也漸漸淡出了眾人的視野。再回去,不光是旁人會拿有色眼光看待自己,就是自己,也已經無法適應那樣的生活了。
「這都是命」寧亦安緊緊捏著棉布衣角,低著頭輕輕的說,「我不怪你真的,當年……也確實有過怨恨……可是這些年在庵堂里住著,師父教了我許多做人的道理。人世間,這一飲一啄,皆有定數。你們也不是故意的,這只能說是我命中該有此一劫吧」
年輕的女孩仰起頭想努力微笑,但眼中卻分明有晶瑩的液體流動的痕跡。
「對不起」晏博文的頭埋得更低,看著自己的腳尖,更加慚愧而內疚了。
「真的……沒關系」寧亦安忍不住想哭了。
這些年所受的委屈、白眼和無盡的嘲諷,都是拜眼前這人所賜
她也曾經想過,當再見到他時,要怎樣狠狠的辱罵他,踢打他,用盡世間一切殘酷的手段報復他。可事到臨頭,才發現,原來自己的心遠比自己想象的要寬容,要和善。
「我……我得走了」寧亦安不能再呆下去了
她只想找個地方躲進來,痛痛快快的哭一場,把所有的委屈隨著淚水流盡。也許從此以後,她就能真正解開心結,釋然笑對人生吧?
她急匆匆的挑著水走了。
可晏博文走不了似是生了根般被釘在原地。
寧亦安的善良與原諒並未給他帶來解月兌,相反,卻在他的心里遺留了一個殼,一個重重的需要背負與救贖的殼
如果她真的能夠打他一頓,罵他一頓,甚至捅他一刀,要了他的性命,那他就可以解月兌了。
可她沒有。對于認定自己有罪的人來說,得不到他們自以為足夠的懲罰,只會讓他們更加痛苦而這種心靈的折磨會將他們打進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章清亭今兒單獨領著喬敏軒進了孟府,讓孟家上下多少都有些不悅之色。
趁人家還沒問起,她倒是笑著先代賠起了不是,「喬二爺本是要一同來的,東西都收拾好了,可臨出門,偏趕上鋪子里出了點急事,非讓他去不可二爺當下就惱了,把那管事的大罵了一頓。可著實無法,才隨人去的。臨去前可說了,改日一定要親自上門來賠個不是的敏軒,還不快去替你爹磕個頭?」
喬敏軒伶俐之極,立馬甜笑著上前要跪下賠不是,孟老夫人忙讓丫頭把他拉了起來,叫到榻邊笑道,「我就知道仲達那孩子是個最懂禮的,若不是實在無法,決不會如此失禮。這大節下的,他那兒忙些也是常事,快叫他別往心里去了也不用特意過來,倒是把生意照管好了是正經。我這老婆子左右不過閑來無事,讓他來嘮嘮磕的,等著年後再帶敏軒過來走動吧」
「老夫人真是體諒人」章清亭趕緊奉承著,「敏軒,你回去了可記著把這話說給你爹好好听听,看這府里是怎麼待他的再不來,我都替他害臊了」
說笑了幾句,漸漸沖淡了她們心頭的不快之意。
孟夫人順勢問起,「你家小閨女呢?怎麼沒見?」
「怕她哭鬧,旺兒抱著,和女乃娘在外頭屋里呢」章清亭是熟知這些大戶人家規矩的,沒有吩咐,便把他們都留在外頭了。
孟老夫人忙不迭的客氣著,「小孩子哪有不哭鬧的?呆在外頭冷颼颼的干什麼?快抱進來」
很快,牛得旺和小喜妞也給領了進來。牛得旺是認得的,給人請了安,他長大了些,也更規矩了。許久未見,眾人至少面上也是親熱的。
一時又看小喜妞,小妮子安穩睡著,也不介意被人抱來抱去。只是老有人拿手指頭戳她女敕女敕的小臉蛋,讓她有些不滿的在睡夢中皺起了眉頭。
孟夫人笑道,「咱們別折騰了,讓她到那暖閣里去安生睡吧瞧這都不高興了」
這是要支開人的意思了,很快女乃娘抱著小喜妞找地方睡她的大頭覺了,牛得旺和喬敏軒也給帶下去吃糕點了。
章清亭開始琢磨,她們還要跟自己說什麼?幫你們孟府的財路已經找到了,我還有什麼利用價值?難不成要她去當說客,替喬仲達說親?不可能她們自己都搞不定的事情,自己這個外來的和尚跟喬仲達關系更淺,可不好念經
此時就听孟夫人贊道,「你家這小丫頭長大了,肯定也是個美人胚子」
章清亭知道是客氣話,馬上謙虛著,「鄉下丫頭,哪管什麼美丑?真正的美人胚子,還是說是府上的幾位小姐才是」
「那可不一定」孟老夫人另有所指的提到,「若是說美人,你們家的小姑算得上是一個」
「可不是」孟夫人接過話來,一唱一和,「就那模樣,就是宮中也不多見的可最難得的是那份聰明伶俐勁兒,真是人見人愛」
章清亭听得心中一緊,這是何意?難道想打玉蓮的主意?不會想把她弄到宮里去吧?啊呀那可絕對不行
她趕緊賠笑道,「我們這小家小戶的,能有什麼好模樣?就是玉蓮略生得好些,可那氣度那儀態,別說跟府上的小姐們比了,就象老夫人身邊的碧桃姑娘,就比她強上許多要是拿去跟宮中的貴人們比,可真是笑掉人大牙了那種地方,豈是我們這些鄉野村姑能去得的?要去也是府上這些小姐們才是」
要送就送你們自己家閨女去那見不得人的地方,可別想把我們家玉蓮坑進去
孟老夫人連連擺手,「這你可就太謙虛了怎麼能拿舉人家里的小姐跟一個下人相提並論呢?玉蓮那丫頭是不是真好,明眼人心里都有數對了,前兒有人送了些好茶面子來,碧桃你帶人去兌一碗來請小娘子嘗嘗」
碧桃應了下去,卻不動聲色的把屋子里的閑雜人等全都帶了下去,只有一位心月復丫鬟還站在後頭伺候著。
章清亭嘴上道著客氣,心下疑竇更深,她們這到底是要干什麼?難道我們不願意結親,還能強按著牛頭喝水不成?
待人退下,孟夫人冷不丁插了一句,「听說你們把她過繼到姨媽家了?」
「可不是麼姨父走得早,玉蓮從小就在姨媽家長大,幫著照顧旺兒,多少年的感情了姨媽早就想認女兒,只是一直忙著沒空,這回才把事給訂了下來她可還說了,玉蓮的嫁妝婚事都由她來操辦呢」
孟老夫人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其實只要人好,嫁妝那些都不重要了」
「老夫人這話說得很是。」章清亭見招拆招,「我們也盼著她能有個好歸宿,旺兒還小,以後姨媽家里,還指望這個女兒多幫扶著些呢」
這就是告訴她們,我們玉蓮日後可是要回去的別打主意了
可孟老夫人似乎偏偏沒有听懂,反而點頭附和,「那是應該雖說嫁出去的女兒是潑出去的水,但心里惦記著娘家也是人之常情。若是找個好夫婿,還能幫著照管得更好呢」
「誰說不是呢只是這樣的人家,難找」章清亭端起茶杯來輕抿了一口,心中卻暗道,這都鋪墊半天了,該說實話了吧。
孟老夫人給孟夫人遞個眼色,開口了,「趙家娘子,從前子瞻在你們那兒,我們家的事情你可能也听說了一些吧?」
孟夫人落下兩滴淚來,「我的眭兒命苦,還沒能娶個妻就走了這些年來,我們一家人著實是心里難安」
可你兒子死了關我家玉蓮什麼事?章清亭忽地想到一種可能,心中大驚
這孟府,該不會想要玉蓮去干那缺德事吧?
(玉蓮MM,乃到底想嫁給誰?這個……那個……不是由你包辦的嘛親們反應很強烈啊,桂子對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