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博文自到那義莊賃了房子住下,那兒的管事昨晚見過他,也知道他的身份,倒是不敢太過輕慢。
沒兩日,這兒又多出一家弟兄兩個,扶著口棺材過來,說是寄靈,也在這兒租了房子住下,便是喬仲達派出的人了。彼此心里明白,只裝作陌生人而已。
晏府。
晏博齋在當晚就接到下人的打探回來的消息,「二爺進京時曾遇到一伙人,其中還有官差。後來小的跟著去衙門打听了下,原來是一戶姓方的人家,十幾年前兒子被殺了,去尋尸骨的。後來他們回了喬家的莊園,沒多久,二爺就自己一人出來,去了義莊租了房子住下,說是為老太爺和老夫人守孝。」
姓方?晏博齋皺眉思索良久,吩咐下去,「去查查那戶方姓人家到底是什麼案子,又怎麼跟他們扯上關系的」
「是」那人領命下去,旁邊有個心月復小廝覷著左右無人,上來私語,「老爺,送殯那日,女乃娘說夫人曾經抱著小少爺請了一位也帶孩子的夫人進內室換尿布。可那位夫人卻是和喬二公子一同來的,好象和二爺也是一伙的」
什麼?晏博齋的臉色徒然一沉,大踏步就往臥室而去。
朱氏忙了這麼些天,好不容易消停了下來,專心給兒子治病。幸喜章清亭那個土方子極是有效,她和兒子喝了之後,感覺都微微的發出汗來,舒服不少。心中正自惦念著,不知晏博文收到她的信,可有些什麼反應,卻見相公滿面怒容的沖了進來。
「相公……」朱氏正想上前請安,卻被晏博齋一把從炕上揪了下來,嘿嘿冷笑,「你好很好啊」
朱氏嚇壞了,「相公,你這是何出此言?你弄痛我了,快放開我」
晏博齋反而把她的手腕抓得更緊,現出青紫的痕跡,厲聲喝問,「你還給我裝糊涂說那天你跟喬仲達帶來的女人到底說了些什麼?」
「我……」朱氏一時語塞,怎麼此事這麼快就傳到他的耳朵里了?不過為了打消丈夫的疑心,她實話實說了,「我是請那位夫人幫忙勸勸二爺的,畢竟你們是親兄弟……」
「什麼親兄弟?」晏博齋氣得臉色鐵青,粗暴的打斷了她的話,「你給我听清楚了,我沒有兄弟這個家,只有我,我一個人那個人已經被逐出家門了,他再也回不來,回不來了」
「可是相公」朱氏覺得這話說得不對,大膽進言,「二爺是您唯一的兄弟啊您若是不認他,就是公公婆婆在天有靈……」
「不要你來提醒我」晏博齋狠狠的把她用力往地下一摜,朱氏立即重重的摔了下去。頓時疼得從小嬌生慣養的大小姐眼淚都下來了。
可這梨花帶雨的嬌弱模樣卻絲毫得不到人的憐惜,晏博齋反而指著她鼻子怒斥,「你最好記得,你是我的女人,就得听我的話不要仗著你的娘家,就妄想干涉我老老實實在家當好你的夫人,可比什麼都強我既然有這個本事娶你,也能讓你過得生不如死」
他發完了脾氣,怒氣沖沖的就要往外走,旁邊貼身丫鬟見狀這才敢上前來扶朱氏。
可冷不丁晏博齋停下了腳步,將那丫頭攔住,捏著她的下巴,見生得白白淨淨,頗有幾分姿色,當下冷笑,「今晚上,就由你來侍候爺」
朱氏見他攔住那丫頭時就猜著三分了,此時听他果真說出這樣的話,心頭更是難受,那淚珠兒似斷了線的珠子,怎麼也止不住的往下滾滾而落
年幼的兒子似是感知到娘親的心意,早已從睡夢中嚇醒過來,見爹如此的凶神惡煞,可憐的小家伙嚇得哭都不敢哭出聲來,此時見爹走了,方敢從床上爬起,嗚咽著要找娘親。
可一歲的孩子,路都走不穩,一個不慎就從床上滾下來,摔到床前踏腳上,咚地一聲巨響,當下再也忍不住哇哇大哭
朱氏還以為晏博齋能停下,過來抱孩子一把,可他卻恍若未聞,仍是拉著那丫鬟走了。
朱氏簡直痛不欲生丈夫如此薄情寡義,讓她還有什麼想頭?抱著兒子直直的哭了一夜,說不出的心灰意冷。
年關日漸近了,舉國上下的百姓們都在為制造一片喜慶繁榮的景象作著努力。
小小的扎蘭堡也不例外,有能力的家家戶戶都準備了雞鴨魚肉,剪窗花,貼對聯,忙得不亦樂乎。可唯有一家,明明住的也不是太差的房子,但偌大的院子里卻是冷冷清清。往年掛滿了魚肉的檐角,這會子卻仍是空蕩蕩的什麼東西都沒有。
趙王氏抬頭瞟一眼那特意修的方便晾東西的長檐,幽幽嘆了口氣。
自從小兒子家回來之後,她就鬧起了病。總覺得全身上下哪里都不得勁,怏怏的成天都無精打采。不是在哪兒歪著,就在哪兒靠著,人眼看著就多出不少皺紋和白發。
起初趙老實還真以為她病了,幾次三番要請大夫給她醫治,又全給她堵了回來。手上正沒錢呢,請了大夫來,哪什麼付診金?
時候一長,趙老實見最是性喜賣弄的老伴居然什麼年也不辦,心下漸漸悟出點道理來。暗想著大兒子走的時候,那麼慎重的把房契交他手里,也不是沒有道理的。他心下是拿定了主意,說什麼也不會把那些東西交出來
家里存的黃豆高梁等糧食早給趙成棟那馬廄盡數拖去吃光了,只剩下些磨好的面粉給老兩口嚼用。都是過慣苦日子的人,只要有口吃的就行了,就是一日三餐的白面饅頭,趙老實已經覺得很知足了。他也不多言語。就盡著自己家地里的一點小菜,和幾只雞蛋度日。
趙王氏初時還想著把家里的雞拿去賣了換幾個錢的,可趙老實手腳快了一步,全送張發財那兒去了。
趙王氏很是郁悶,人家現在又有店又有兒子那份子錢,干嘛還上趕著去給他們送禮?可到底這回是自己理虧,她也不敢太聲張,只是嘀咕兩句也就罷了。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趙成材分家之時,捐了兩塊地作族產,所以今年的族祭這一份子趙族長倒是給他們家免了,算是沒逼得趙王氏露出馬腳。
可自己關起門來混日子暫且倒也不難,可馬上新年就要到了,總有些親友得上門來走動走動。遠的不說,就是自家閨女也得上門來拜年,到時總得給阿慈一個小紅包吧?可家里什麼東西都沒有,怎麼遮掩得住呢?
唉趙王氏這些天可真真是愁死了
這日正在屋中翻箱倒櫃,想尋尋還沒有放忘記的錢,可累了半天,一個銅子兒也沒找著頹然的坐下擺弄著空蕩蕩的錢匣子,她心里也清楚,自己做的不過是無用功而已。家里的錢從來都是她收著,有幾文再沒人比她更清楚的了。哪里能放忘了?
無意中視線從銅鏡上劃過,趙王氏憂愁的眼楮里忽地被什麼照亮了一下。自個兒頭上那亮閃閃的是什麼?
銀子
章清亭給她打的銀首飾這不還好端端的戴上頭上麼?
可剛要拔下來,趙王氏的手就頓住了。統共就這麼一套頭面,天天都戴著的,若是當了,她還要不要出去見人的?
心下不禁嗔怪,你說那殺豬女,就不能對她大方點?多給她打幾套?可……
趙王氏捫心自問,那丫頭也算不錯的了瞧這麼些閨女兒子,有沒有一人能想著,或是有本事給她打件銀首飾?沒有還只有那個媳婦,惦記著給她打了一套。
瞧著鏡子里的首飾,趙王氏不可避免的就想起了在小兒子家借錢的遭遇。柳芳就不必說了,那楊小桃全副的金頭面,可花了她的老棺材本了可上門去借十兩銀子,居然硬是給她听了那些混帳話這些沒良心的
趙王氏想著那日她們的嘴臉氣就不打一處來,我好好的兒子,全給你們教壞了
做母親的心啊,總是不能接受自己孩子的一點缺陷,尤其還是那個她特別偏愛的孩子。就是不好,也是別人的不好,而不是自己兒子的。
正在這兒生著悶氣,忽听門外傳來動靜,「趙叔老趙叔你在家麼?」
呃,這聲音怎麼听起來挺耳熟的?趙王氏連忙整整衣襟出來瞧看。
卻見趙老實已經先迎了出去開門,「來啦來啦喲銀寶,元寶你們怎麼來了?」
大冬天的,張銀寶和張元寶小哥倆仍是累得小臉通紅,拿根扁擔抬了一只超大的竹筐晃晃悠悠的進來,那竹筐把扁擔都沉甸甸的壓彎成個月芽兒,想是分量不輕。
「這是爹讓給您們送來的上頭這些是您上回送來的雞做的風雞,我們留了一半,這一半爹說還給您。拿著請客待人,都要用到的。」
「下頭是我們自家腌好的魚肉,那邊一包是用玉蘭姐姐配的鹵料做的鹵菜,牛肉豬肉什麼都有,切了熱熱就能吃了。都給您們嘗嘗哦,這兒還有半爿羊和一只 子,這是二姐夫家送來的。今年哥和阿禮哥都不在,爹也沒去打獵,所以比往年短了些,您別嫌棄」
趙王氏躲在後頭听得分明,原來是來送禮的可他們怎麼會這麼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