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博齋想要利用自己干什麼?不用問總不會是好事就對了。
可這話趙成材卻不能再這麼直白的說出口了,思忖了半晌,才斟酌著答道,「若是短期來說,是不是讓我幫你除掉你弟弟阿禮?也就是晏博文?」
晏博齋平穩的聲線徒然變了個小小的調,「你怎麼知道他沒死?」
「猜的」趙成材答得理直氣壯,「若是他死了,你最大的一塊心病就了了,留著我也沒多大用處了。雖然長期來說可能也有點用,但比起埋下的隱患來說,還是讓我死了的好。可他還活著,你就不想這麼快處死我了。短期內可以利用我去幫你除了他,長期的話,說不定還能讓我在更多的地方派上用場。畢竟,我大小也是個舉人,出任仕途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情」
晏博齋頗有興趣的打量起他來,「那這麼說,你是同意了?」
趙成材一臉的理所當然,「我干嘛不同意?阿禮從前是我們救回來的,跟我們家交情也不錯。但還不至于讓我拿命還他吧?人不為已,天誅地滅父子夫妻尚且如此,更何況他一個外人呢?」
「你真這麼想?」晏博齋眯起眼,卻有些不信。
趙成材笑了起來,「那難道要我說,我寧死也不肯傷害他,你才相信?那未免也太虛偽了吧我又不是聖人,若是在我和他之間只能有一個活下去,我為什麼要舍棄自己的性命選他?說得難听一點,就算是我為他死了,又能落得什麼好處?他是能替我養家糊口,還是能替我流芳千古?」
晏博齋听到這里,終于微微頷首了。趙成材說的是大實話,他也實在想不出有什麼理由,能讓趙成材放棄自己的性命也要維護晏博文的。
說白了,他們又不是什麼過命的交情,僅僅只憑這些時候的交往,難道就能讓一個人甘心為旁人獻出生命?這世上哪有這樣的傻子所以他留下了趙成材的性命,確實是有他自己的目的。
「可是,我憑什麼相信你呢?」晏博齋慢悠悠的問著趙成材。
趙成材嗤笑,「晏大人,您說這個話就有些過了吧?您若是沒想好怎麼控制我,又怎麼會來我見面?您需要的,不是信任,是忠誠」
晏博齋眉毛一挑,露出一絲笑意,「你既然是個明白人,那就最好了安心在這兒養幾天傷,過些天,我會送你出去畢竟,這春闈在即,你辛辛苦苦讀了二十多年的書,要是耽誤了總是不好」
「多謝」趙成材也不多問,回得順溜之極。
晏博齋忽地覺得有些好笑,忍不住道,「你可知道,今兒發生了什麼事?」
哦?趙成材很有興趣的听他說下去。
「有一個小婦人冒充親戚,來我府上,愣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把我的妻子和兒子都給拐走了還約了我跟他們交換你。」
「那肯定是我媳婦兒干的」趙成材想都不想就招認了,「你不知道,她那個女人一肚子鬼心眼,我們家從前窮得那樣叮當響,她都能可著勁兒折騰出一番家業來這坑蒙拐騙的小手段,可讓人防不勝防你家夫人肯定是一時不察,中的計」
「是麼?」晏博齋眼中的笑意更濃了幾分,「那還真是領教了不過我那妻兒在她手中,只怕日子也不好過吧?」
「這你就別擔心了」趙成材似是推心置月復一般,滿不在乎的揭了章清亭的老底,「她那個人呀,嘴硬心軟,干不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來就是真抓了尊夫人和令公子,也是好吃好喝的招待著,甭管她嘴上說得再狠,您只不理她就完了」
晏博齋嘿嘿笑了,「你這個人還當真老實得很你這麼說,就不怕我借此去揪你媳婦的小辮子?」
趙成材噗哧笑了,「哎喲,晏大人,您可別逗我了說到底,我們夫妻算什麼呀?不過是個螞蟻般的人物,要殺要剮只憑您一句話,值得您費這個勁嗎?認真說起來,我們之間又有什麼大過節麼?沒有無非是為了一個阿禮。可對于他,我們夫妻可真沒想著會惹出這麼大的麻煩來從前收留他,只想著多個不要錢的伙計,不過是舉手之勞賣個人情,就能讓這小子為我們死心塌地的賣命,我們又何樂而不為之?可若是早知道這小子竟有您這一位厲害的兄長,我們說什麼也不敢來招惹他啊」
他拍完馬屁還有點累了,歇了口氣才接著道,「我不怕實話告訴您,早在去年我們從京城回去,您注意上阿禮開始,我們夫妻就後悔了,不該收留他,想讓他走來著。可那時晏老大人和老夫人不還在麼?我們夫妻就動了點私心,想著他好歹也是你們家的嫡子,就算別的爵位什麼都沒了,那一份家私應該少不了吧?」
趙成材點到即止,住了口留神看晏博齋的反應。果然見他听了這番話,有了幾分相信。
晏博齋微微譏笑起來,「原來你們夫妻打的竟是這主意」
趙成材呵呵笑了,「明人面前不說暗話在您面前,我也沒有好藏著掖著的。其實一進了京,听說晏老太師和晏夫人都去了,我們夫妻就後悔了。覺得這趟買賣可真是虧大發了可沒想著,又見著裴家的人了我們就想啊,就算是晏家這頭沒指望了,裴家底子可不薄,咱們交個朋友總有用得著的時候吧于是,才一直撐到了如今。」
他這一番話,說得合情合理,晏博齋心里也暗暗點頭。他信奉的人生哲學便是一條,能用的和不能用的。能用的人和事自然要盡量籠絡利用,不能用的人和事那就毫不留情的一腳踢開。若說有人能不計得失的對人好,打死晏博齋也不信
趙成材雖沒跟他正面打過交道,但好歹也听說過不少他的事情,這一番話,便把自己的舉動解釋得絲絲入扣,合情合理,讓晏博齋不得不深覺有理。
最後,趙成材瞧著晏博齋,很慎重的道,「我們夫妻雖與阿禮有舊,但在下卻並非是個不識好歹,一意孤行的人。正所謂良禽擇木而棲,更何況我現在落在您的手中?晏大人,還請您既往不咎,放我們一條生路吧」
晏博齋心中恥笑,瞧瞧這就是所謂的義氣,所謂的舊情在生死面前,利益攸關面前,全是放屁不過,這才是人性,對麼?
「你既都如此說了,我若是繼續窮追猛打,似乎也顯得有些不近人情。行吧只要你肯乖乖听話,效忠于我,我自然會放你出去只你那個媳婦……怎麼就沒你一半懂事呢?」
趙成材當即承諾,「大人放心她不過是個婦人,能有多少見識?只是擔心我,才這麼上竄下跳的不消停您放心,只要有我一句話,她就能老實下來。就算有什麼旁的心思,難道我一大老爺們還收拾不了她?哼哼她若是老實听話便罷,若是不听話,我就當真休了她,讓她一邊兒哭去」
晏博齋輕蹙起眉,「你這是何意?」
趙成材靈機一動,賠笑著道,「這都是家里一些丟臉的事情我家老娘偏心,明明是我掙回來的家業,非要分大半給我弟弟把我給氣得,就在分家前跟媳婦鬧了出假和離,把家產大半都分到了她的名下,這才跟我弟弟分的家」
哦晏博齋听了這個倒是感同身受,頗有共同語言,當下對趙成材也有了進一步的信任。
就這麼一個處處趨利避害,就連跟自己親弟弟也能撕破臉,寧可斯文掃地,也要保住家財的人,想來也高尚不到哪兒去不過就是這樣有弱點又怕死的小人利用起來才能更加放心。但是,該做的防範,他還是一點不會少的去做
只是走前,晏博齋眼中多了幾分笑意,「只要你好好的跟著我干,以後別說嬌妻美眷了,想要什麼榮華富貴都是唾手可得你這身上疼得厲害吧?晚些時我讓人送些好東西給你,止疼可是極有效的」
趙成材虛與委蛇的表示謝過,晏博齋滿意的離開了。
凝神听著他的腳步聲完全消失了半晌,確信不會再回頭了。趙成材才大大松了口氣,全身一下子癱軟下來,這才覺出手心里攥出的兩把子冷汗
真是不容易啊為了取得他的這一丁點信任,趙成材可是絞盡腦汁,把這輩子學的一點陰謀詭計全用上了
可心下想著章清亭為了求自己,甘冒奇險深入虎穴,他心里是又感動又擔心。也不知道娘子在外頭是怎麼著急上火呢又不能遞個消息出去,真是愁人
不能急要冷靜,冷靜趙成材強自按捺著性子,想著晏博齋臨走前的話。他會送好東西來?那才是笑話十有八九就是那害人的東西吧趙成材雖然不明就里,但光是憑著那些一知半解,用腳趾頭都能想到是什麼。
可送來了,自己就要用嗎?
那會不會也跟晏太師似的,不得不任他擺布?說一點都不怕,那是自欺欺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