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成材一家人是和縣太爺閻輝祖、方大儒等人一起來到賀家的,這些可全都是貴客,讓賀家是蓬蓽生輝。
賀家父母得到稟報,當然要親自出來迎接,自然與牛姨**談話也就結束了。賀玉堂再有心打探,也只得暫且擱下,且先招呼客人要緊。
倒是章清亭猜到他一會要問,覷個空挽著牛姨媽到一旁笑問,「如何?」
牛姨媽卻賣個關子,「你猜」
見她還有心情跟自己開玩笑,章清亭就不用猜了,掩嘴一笑,「那我可就先恭喜姨媽了」
牛姨媽笑著戳她額頭一記,「你個鬼靈精,倒是什麼也瞞不過你一會兒你過去跟成材說一聲,讓他跟爹娘也商量一下,我還沒完全給準話。畢竟是玉蓮的生身父母,還是要征求一下他們的意見才好。若是無話,也早點給人家個準話,免得那小子提心吊膽的,總在我眼前晃來晃去」
章清亭已經眼尖的瞥見趙王氏也來了,有些不大樂意,「那可是您親姐姐,她既來了,您怎麼不自兒說去?非支使我干嘛?」
「我就愛支使你了,怎麼著?」牛姨媽故意倚老賣老起來,「放心,到時我包一個大紅包謝你這個做大媒的」
章清亭無法,只得應下。隨她出來,卻見喜妞已經撲進她爹的懷抱,不肯下來了。小妮子今兒跟大家小姐似的,穿了一件雪白的紗衣,配葡萄紫的小裙子,外面還罩著一件銀底繡五彩蝴蝶的小坎肩,花團錦簇中又有一份清新雅致。
頭上自小蓄起的那柔軟胎發已經有及耳長短,出門時給她娘梳了兩個小辮子,盤成只比龍眼大點的小 ,一邊戴了一朵粉紫色的珠花,兩邊的小耳朵眼里各戴了一枚銀瓖紫玉的小耳墜,額心還用胭脂點了一粒梅花妝,非常漂亮。
趙成材瞧得滿心歡喜,抱著女兒左親右親,「誰給妞兒打扮得這麼漂亮?」
「咿呀」喜妞叫了一嗓子,然後扭頭開始找她娘了。
趙王氏也覺孫女這一身確實養眼,只是這麼個小不點,還穿的時候,居然把衣裳做得這麼精致,恐怕也只有那個花錢大手大腳的媳婦舍得。要依著她,就扯身紅料子,做件上衣,做條不就得了?孩子長得快,這麼合身的小衣裳,還能穿幾次?怕是自己給的那料子錢還不夠,她自個兒又貼了些吧。雖說打扮是好事,但這麼過日子,真是太浪費了
不過這是在外頭,她就算看不過眼,也只心里犯著嘀咕,卻沒說半字,還跟兒子一樣,上前贊著孫女。
一時見章清亭出來,喜妞便在爹懷里撲騰著,要去找娘親。和趙成材同來的那些士子儒生們卻是圍著他,正瞧妞兒,趙成材走不開,說把女兒給旁人,喜妞又摟著他的脖子不撒手,只得示意讓章清亭過來。
章清亭是真不想去,可架不住女兒一個勁兒的在那兒咿咿哦哦的亂叫,只得上前跟眾人見禮,趙成材倒是大言不慚,「這位便是內子。」
章清亭早知道他會有此一說,暗自翻了個白眼,可表面上卻依舊端莊賢淑的不置一詞,瞧得旁邊的趙王氏和趙老實是滿心歡喜。
看,這一家子團圓了,多好
章清亭眼見公婆在一旁笑得跟朵花似的,尤其是趙王氏,心下暗自不爽,便想伸手把女兒接過去,卻不料喜妞好些天沒跟她爹好生親熱了,死活不跟她走,卻也不許她走,就伏在趙成材的肩頭,笑眯眯的要跟她玩耍,似是極其享受這父母之愛。
這大庭廣眾之下,章清亭總不能跟個孩子撒氣,只得且隨和些站在趙成材的一旁,只是心中恨恨的磨牙,回家一定要好好教育下女兒,必須得教育
幸好貴客一到,寒喧一番之後,這酒席就開始了。
本來按著官位尊卑,該讓趙成材坐到首席上去,但小喜妞卻完全不懂眼色的一直抱著她爹不肯走,他總不好抱個孩子上去吧?便萬般謙讓,到底讓閻大人和方大儒坐了上去,自己抱著女兒坐在下首。因喜妞又拽著章清亭不撒手,她也只得在趙成材身邊坐了下來。伺候這個小祖宗。
至于他們兩大家子,也在賀家的有意安排下,剛好就湊了一桌。
牛姨媽卻是好笑,這樣的一大家子坐在一起,倒是怪有趣的。張家的人倒還罷了,只趙王氏真是渾身不得勁,那個筷子拿起來夾一口菜就放下,半天也沒吃兩口東西。干坐著又別扭,便拿著那酒杯一口一口的抿著,不覺一連就喝了好幾盅下肚。
她只覺得這酒香噴噴的,味兒又酸酸甜甜的,似沒什麼,卻不知賀家待客的這桂花釀卻是經久陳年的老酒,雖不濃冽,卻是後勁綿長。她又基本算是空月復飲下,等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不覺就有些暈生兩頰,只是自己不覺得而已。
牛姨媽倒是看出些端倪來,「大姐,你別是喝多了吧,要不要找地方歇歇?」
「沒事」趙王氏擺了擺手,不以為然。
趙老實轉頭一瞧,皺起了眉,「瞧你這臉紅得,真有些上頭了」
「是麼?」趙王氏抬手模模自己臉頰,手上本來就有汗了,也覺不出太熱,「我倒覺得沒事,放心,我心里明白得很。」
趙玉蓮也瞧出不對勁了,「娘,我扶你到外頭吹吹風可好?」
趙王氏真不覺得自己醉了,她只覺得自己有些熱了倒是真的,听女兒讓她出去吹吹風,倒是願意的,「那咱們就出去走走,哪兒有水能洗把臉倒是好的。」
「我陪你去吧」牛姨媽放下了筷子,畢竟趙玉蓮一個大姑娘家,現在跟賀家又算有那麼點子口頭姻親了,讓她四處亂走可不大好。
她記得自己剛過來的那個院子里就有小廝伺候,仗著剛去過一趟,還有點面熟,讓人打盆水來應該不算難事。
趙王氏點頭,隨她出去了,這一邁步子,她才終于覺得自己有些不對勁了,腳下象踩著棉花,一腳高一腳低的。
牛姨媽扶著她的手,明顯的感覺到了她的不妥,低聲笑道,「這下可還說嘴不?」
趙王氏自嘲的一笑,「這可真是人老了,才喝那麼兩口就不行了。我記得從前咱們過年的時候偷爹的酒喝,那麼烈的燒刀子喝了也沒事,還一樣的出去放炮仗看燈,瘋玩一氣」
憶起往事,牛姨媽也笑了,「那時你我多大?現在連孫子都有了,你還能不服老麼?」
趙王氏想想確實也是,「是啊,不服老不行啊」
牛姨媽出來見左右無人,先自勸了一句,「大姐,既然話都說到這兒來了,我可真得好生勸勸你。這大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勝舊人。咱們都老了,往後當家作主都是他們年輕人的事了。你這總不肯服老,老想著還管著家里的事,讓孩子們都听你的,這可怎麼成?」
一面說,一面扶她在那院中長廊上坐下,「這個不是我故意寒磣你,成材媳婦確實比你強。你自己看看,她那行事舉止,跟在成材身邊招呼那些個客人,那份端莊和禮貌,只要是個明眼人,都能看出來,絕對是這個」
她豎起了大拇指,「瞧瞧她在京城里,連御狀都敢告皇上皇後,這真龍真鳳都見過的人,這不是我說,是好些人都在背後說,你們家成材能娶到她,真算是祖上燒高香了偏你還不待見。」
趙王氏一听這茬就又是郁悶又是惱火,借著酒勁,不覺叫起屈來,「你怎麼也听那些人胡說呢?我當初是說了讓他們和離的話,可我那是有心的麼?你難道不了解你大姐,我多咱干過拆人姻緣的缺德事?那不是氣頭上的一句話麼?可成材非要較真我能怎麼辦?我事後也勸過,別讓他和離,可他听我的麼?」
她想著就是一肚子苦水,「事後你們都怪我,說我不該說那話。可就算我那話是真的說錯了,卻是他們一定要和離的,還辦得那麼快,就是我想回過頭來把話收回來也來不及了呀」
牛姨媽橫她一眼,「這說出去的話哪還有能收回來的?」
「怎麼沒有?」趙王氏酒醉之後,說起另一樁丟臉的事情為證,「從前我說了喜妞那話,不也一樣給收回來了麼?」
牛姨媽呵呵一笑,「可你這事跟那事能一樣麼?喜妞不管你怎麼罵,她還是你孫女,這個是無法改變的。但是成材媳婦不一樣啊,你想想,人家做月子的時候,你怎麼對她的?說起來我若是她,我也得跟你翻臉都不說人家還給你們置那麼大家業出來,就是啥也沒干,也受不了那個窩囊氣啊真不知你當時怎麼想的,居然動那樣的歪腦袋,還給成材娶小。大家都是女人,這樣事情落你自己頭上,你願意麼?」
這事是趙王氏的心病,她也覺得自己實在是太過分了,不覺說出自己真正的心病。
(周末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