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明琨這時也追了過來,站在蘇一一的面前︰「先生,九妹她……沒事吧?」
「傷在額頭,傷口有點深,怕是日後要留下一道疤。」魏爾瞻皺著眉,嚴厲地朝蘇明鵬瞪了一眼,「回頭臨五大張小楷,明日一早要交!若是臨得不好,再加倍地罰。」
蘇明鵬自知闖下大禍,不敢強辯,只得默然地低頭。眼尾還不忘掃向蘇一一,看她小小的腦袋無力地躺在魏爾瞻的懷里,心里倒有點後怕了起來。
蘇一一在前世執行任務的時候,受的傷不知道比這個嚴重多少倍,本也不放在心上。但看到蘇明鵬臉上的懊惱和緊張,頓時計上心來,故意做出無比虛弱的模樣。反正她的體弱多病,在周圍的人中間,是眾所周知的。
「先去我房里躺著,下午你們各自臨帖。若是臨得不好,狠狠地罰。」魏爾瞻也不知怎麼的,看到蘇一一那張皺成一團的小臉,心就有點亂了。
後來圍上來的學生看到這里出了大事,雖說是有些不是蘇家的人,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但好歹也在仰蘇家的鼻息讀書,也不敢吭聲,自去教室研墨臨帖。
蘇明鵬站在原地,看著魏爾瞻抱著蘇一一,身後跟著梁炳乾揚長而去,心里惶然︰「三哥,她……不會死了罷?」
蘇明琨臉色陰沉︰「死了不是趁你的心麼?今兒早上的事,也是你自去堵住了她,並不是她故意要駁你的面子。反正四叔也是庶出的,本不放在你的心上!」
說著,便明了點怨氣。他一樣也是庶出,雖說蘇家講究長幼有序,偏他這個大了兩個月的哥哥,在蘇家的地位比弟弟天差地遠。他狠狠地在袖子里捏住了拳頭,總有一天,他非出人頭地,讓蘇家大小都刮目相看!
「三哥,我……又不是真想讓她死的,只是看她那副樣子,覺得分外可惡,才想教訓她一頓。誰知道一推之下,就會撞上那個樹樁子呢!」
「九妹本來年紀就小,又加上先天不足,怎經得起你全力的一推?」蘇明琨沒好氣地搶白了一句,「雖說四叔搬出大宅已有多年,好歹也是祖父的親生兒子,總歸是我們蘇家的人,要真告到族長那里,也未見得就任由爹爹縱容了你。」
蘇氏的族長,是他們父親的堂叔。家里雖只薄有田產,但因是尚書任上退仕的,官聲又一向不錯,在族中威信頗高。
蘇明鵬也不知道是怕懲罰,還是真怕蘇一一小小年紀就在他手里「香消玉殞」,連臉上的神氣,也心虛了起來。
「三哥,我真不是故意的,只想甩她一個耳括子罷了。她若是讓我乖乖地甩過去,也就罷了……」
蘇明琨看著兩個人影相繼隱在竹籬後面,默默不語地也跟了上去。蘇明鵬心里不安,緊緊地跟了兩步,又覺不妥,重又站住。
看著周圍孤零零的沒有一個人,小小年紀,竟也覺得寂寞了起來。
魏爾瞻把蘇一一輕輕地放在床-上,仿佛捧著的是一件稀世的珍寶,一不小心就會粉身碎骨似的。
「先生,不大痛了。」蘇一一離了蘇明鵬的視線,才綻出了笑容,「幸好先生及時趕了過來,要不然,學生今日可就慘了。」
「還是明琨見他四弟跟了你們去,才來告訴了我。好好兒的,你去惹那霸王做什麼!」魏爾瞻看著她笑靨如花,忍不住搖頭嘆息,「你額上的那個傷口,這幾日千萬不能下水。」
「嗯。」蘇一一當然知道這個常識,乖乖地點了頭,忽而又愁眉苦臉,「只是天氣漸熱,不能洗頭卻讓人難忍受。」
「熬過幾天也就是了!」魏爾瞻安慰,把梁炳乾趕去了學堂,才從床底下拖出一個箱籠,用細藤編得極為精致,四角已經磨得起了毛,看來也有些年頭了。
里面一個個的盒子,放得極是整齊。他打開其中的一個,卻是一把曬干的藥草。他也不說話,只管碾碎了,替她灑在傷口上,這才重新拿了干淨的白布條,替她包了起來。
蘇一一模了模繃帶,很平整。
「先生,你替我灑了些什麼草藥?」
「是刺兒草,可以止血的。」魏爾瞻淡淡地斂眉,「在這里睡一會兒,我讓梁炳乾送你早些回去。」
「可是,我要臨帖呀!」蘇一一很想把這手字練好,自己看著也不忍卒睹,太丟人了。
「臨帖子也不急在一時,你先把傷養好了。」
蘇一一模了模額頭,這樣的小傷,那也能叫傷嗎?
「明琨,進來罷。」魏爾瞻轉頭喚了一聲,蘇明琨邁著從容的步子走了進來。
「九妹,怪我不好,只打量著梁炳乾在你身邊,萬不會讓你吃了虧。倒不曾想到四弟把那兩個小廝也帶在身邊,絆了他的手腳。」
蘇一一燦然一笑︰「多謝三哥向先生報信,不然的話,今天可就真要交代在那霸王手里了。」
「咱們……生分多了。」蘇明琨趁魏爾瞻走出房門的時候,忽然低低地嘆了口氣。
「本就不常在一起,人與人之間,總會隨著距離的變遠,而越來越生分的。」蘇一一泛泛地安慰,眼楮看向門口。
「這是我找三哥討來的傷藥,你湊合著用罷。」蘇明琨把一個小小的藥瓶,放到了蘇一一的枕邊。
「我才不要他的東西呢!」蘇一一很有骨氣地回絕。
「這藥效果好,你生他的氣,也連帶著生了我的氣麼?」
「依依怎麼敢生三哥的氣?咱們蘇家,可也只有三哥才真待我好。不過,這傷真的不妨事的,先生替我包了,懶得再解開。」
「你若是晚上還痛,就讓你娘把藥灑在傷口上,生肌活血,效果很好的。」蘇明琨也不勉強,只是把藥瓶塞到了她的手里。
蘇一一遲疑著,眼楮不由自主地看向魏爾瞻。
「你們本是兄妹,既然他有意求和,你就收了罷。」後者對她報以鼓勵的微笑。
「是,先生。」蘇一一依言收進了袖中。幸好沒念什麼曹植的七步詩,听起來有點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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