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來得有點措手不及,姬流夜的人找來的時候,蘇一一正在學堂里讀著《禮記》。她的字雖然還沒有練到讓人驚艷,但以一個六歲小女孩的水準來說,已經足夠讓人刮目相看。
自從被蘇明鵬摔倒了一下,兩人再狹路相逢的時候,落荒而逃的那一個,就換成了蘇明鵬。
「這是四弟找來的東西,據說是宮里流出來的,擦在額上,興許能把那道疤消了。」蘇明琨從懷里抱出一個盒子,總不過一寸來長的樣子,十分的精致可愛。
「不就是一道淺淺的疤痕嗎?這玩意兒,我用不著!」蘇一一搖頭拒絕。雖然她也很喜歡這個瓶子,但是出自蘇明鵬之手,收下來也忒沒骨氣了吧?
哼,咱們的仇,還不算完呢!
「九妹,你是個女孩子,日後長大了要嫁人,臉上哪能留道疤呢!」蘇明琨笑著把瓶子塞給了他,「你要是氣恨,那也該是氣恨他這個人,可不能氣恨這好東西……」
他撩起了她的劉海,那道疤果然只剩下了一點淺淺的白色。不注意看,倒還真不會在意,難怪蘇一一自己也一副不放在心上的樣子。
「嗯,只剩下一點點痕了,再擦了這個,包管一點傷痕都看不出來。」蘇明琨吐出了一口氣,他倒真是擔心這位幼妹會破了相。
好好一個女孩子,若臉上有了疤,定親的時候便會被人家嫌棄。
「好罷,看在三哥的面子上。」蘇一一收了瓶子,還一副給他面子的不情不願。
其實,她一點都不擔心自己額上會留下疤,魏爾瞻的藥才被姬流夜趁著她熟睡的時候用了幾次,就已經效果明顯,再用下去,總有一天會了無痕跡的。
所以,非是小女孩不愛美,實在是有恃無恐,自然有底氣拿拿喬。
「嗯。」蘇明琨模了模她的腦袋。
「不過,我倒是寧願留道疤,讓四哥見了,也好引以為戒,不再來欺負我。」蘇一一吐了吐舌頭。
蘇明琨失笑︰「那也不合拿自己的容貌開玩笑,往後可是一輩子的事呢!四弟如今也不敢再招惹你,你不見他跑得比兔子還快麼?」
蘇一一看著蘇明鵬即將消失在教室門內的背影,也忍不住失笑。這麼一招苦肉計,就能讓蘇明鵬這個大麻煩徹底解決,倒也不算摔得冤枉。
她頭側簪著一枝粉色的山茶,映著明亮的朝陽,當真是人面山茶相映紅,說不出的可愛嬌俏。一身絳紅色的細棉布,緊緊地裹著她縴瘦的身子。削肩細腰,雖是年歲尚小,卻已隱約可見日後的風采。
腦後的那支木簪,雖是樸實無華,雕工卻十分精致。許是早晨出來得匆忙,插得有些隨意,露出幾分隱約的挑逗,雖失之于莊重,卻很襯她的年齡。
「九妹!」蘇明琨也不知是哪里來的一股沖動,忽地伸掌握住了她的手。
蘇一一倒不在意,前世握手是基本禮儀,更何況她長年生活在一堆男人中間,早就有了當哥兒們的自覺。
只是他握得有些小心翼翼,那架式仿佛是捧著一個琉璃盞,一個不小心就會讓她粉身碎骨。
蘇一一有些郁悶,她有這麼嬌貴麼?不過,對于被珍而重之的對待,從私心里還是會開出朵朵心花來。
女人,不管年齡大小,虛榮心是一樣的。
仰頭看著蔚藍清澈的天空,明麗的流雲成縷成絲在飄在半空。如果在現代,這時候也該是暑假了。當她問起蘇明琨的時候,看到對方一臉的茫然,就知道自己想找個地方避暑的打算落了空。
「十五那天咱們都要請假一天,大宅里要祭祖的。」蘇明琨對她解釋。
「我們也要去大宅麼?」蘇一一明嘲暗諷,絲毫不給蘇家的同宗留面子,「我還當我們已經被掃出蘇家的大門了呢!」
蘇明琨嗔道︰「九妹!」
蘇一一吐了吐舌頭,做了一個鬼臉,嘻嘻一笑,便把此話揭過,再也不提。反正蘇家的那些祖宗,可不是她的祖宗,蘇一一的心里,是半點敬畏都沒有的。
「近日你家那小店生意不錯麼?」蘇明琨也轉換了話題,打量著她戴著的一只銀鐲。看成色,還是新的,大約是最近才打的。
「是啊,三哥怎麼知道?」
「瞧你吃穿用度,便明白了。」蘇明琨含笑。
「其實……我也並不想裁新衣的,都是娘非要我換上!」蘇一一有點不滿地瞪著自己新上身的絳色衣衫,確實有點高調了。
「你年紀小,原該穿著艷麗一些。」蘇明琨的目光帶著欣賞,「九妹,下月起,我要去學院了。」
蘇一一頓時喜道︰「呀,三哥,可要恭喜了!」
按年歲,蘇明琨去年便該與蘇明鵬一同去學院,只因蘇明鵬院考沒能入學,是以連著蘇明琨也只能再在學堂混一年。
「何喜之有?」蘇明琨卻搖了搖頭,「雖說因我的庶出才耽擱了一年,但跟著魏先生做學問,倒覺得比在學院更深一些。」
「魏先生的學問,果然有這麼好麼?」
「怎麼沒有?上回大哥二哥回來的時候,說起太學里的風光,可是魏先生教的一些東西,他們都一樣不懂。可見哪怕是太學里的先生,學問上頭也未必能及得上魏先生的。」
蘇一一失笑︰「你又沒見過什麼世面,怎就知道魏先生的學問是首屈一指?」
「四叔一向極是推崇的。」蘇明琨用蘇慶正的話,一下子堵住了蘇一一的嘴。
好吧,其實她是很喜歡听別人說魏爾瞻好話的。
夸其師,其弟子與有榮焉。
「九妹,你若為男子,我們蘇家誰也及不上你!」蘇明琨大約是遠行在即,出自肺腑的話一句接著一句,讓蘇一一有點驚愕。
「我?」
「魏先生曾說,你的成就或者可以趕上君如玉呢!」
切,為什麼人人都拿她和君如玉比?她只要做蘇一一!總有一天,她會讓這個名字,在整個大陸上都讓人如雷貫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