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的風光,自然讓這些不出閨門的女孩子們看得眉飛色舞,尤其是七公主,自出生以後便只困守宮廷,好不容易也只是往返于國子監與後宮之間,這回見了沿途的景色,更是把簾子掀得半開,探出了整顆腦袋。害得兩邊護衛的禁軍們,想看不敢看,不敢看又著實想看,憋得實在辛苦。
可惜這樣的好戲,蘇一一沒能看到上演多少場。因為她很快就被許子敏叫到了他的車上,並且又壓下了兩部線裝書。
「這是……又要幾天看完?」蘇一一哭喪著臉,就這麼一點行路的時間,許子敏還不肯放過她啊太悲摧了。
「你在這間馬車里看,不要回去了。」許子敏捋了捋長須,「有什麼不懂的,有疑惑的,還可以隨時問我。」
蘇一一還能怎麼著?只能在密閉的車廂里,繼續她苦行僧般的生活。她看書的樣子,極其專注,一只手捏著書頁,另一只手卻在膝蓋上輕輕劃拉幾下,嘴唇有時還翕動著,想必是什麼內容難以記憶。
許子敏探頭看去,原來是一則游記,用典不僅多,而且生澀,歷來被視為游記之中的精品,卻少有人學習。
「這些典故,有些難解……」蘇一一從書籍上抬起頭,「雖是全文記下了,可一時半刻還真理解不了。」
「你這樣的年紀,要學這個還難了一些。不過,橫豎你用功也用得差不多,老師給你講講就是。」許子敏沉吟了一會兒,才慨然道。
果然,經過了老師的講解,蘇一一對其中的孤僻用典,才有了真正意義的融會貫通。
「原來是這樣解的」蘇一一喜笑顏開。
「是啊,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有什麼比沉浸在書里的時光更快樂呢?」許子敏也十分欣慰。
「老師說的是。」蘇一一沒有跟他爭辯,對于一個全身心浸yin書海的人來說,這話可反駁不得,不然的話,又要來一場毫無意義的臉紅脖子粗的爭論。
「以你的實力,除了對上那位南陳的天縱奇才,應該是不成問題的。」許子敏嘆了口氣,看著她的臉,有些淡淡的遺憾,「你還是小了幾歲,若不然的話……更有把握。」
蘇一一啞然失笑,若是她兩世的年齡加起來,可已經四十出頭了。比起這屆參加盛典的才子才女們來說,那可真是佔盡了便宜。
不過,她在前世不攻儒學經典,所以才虧了一線。但她也不是全佔下風,至少她見過的比這些人要多得多。而且,這些華詩美詞,在這個時代,沒有第二個人見過。就算是實行拿來主義,也沒有人能說出半個「不」字。
她心里有了底氣,笑容自然越發的甜蜜,看得許子敏有些想要折一折她的銳氣,竟然還有點不忍心。
「先生說的那位南陳奇才,倒是什麼人物?」蘇一一奇怪地問。能被許子敏用這種感慨語氣說出來,誰也不敢小覷了去。
「他是南陳著名儒學大家王通之的孫兒王子輝,自幼由王通這教養長大。當年,君如玉也是拜在王通之座下很用了三年功夫的。」許子敏嘆了口氣,「說句老實話,你這樣的良材美質,若是能師從王通之,成就未必就在王子輝之下,只是我大周沒有這樣的大儒啊」
「先生也……」
「我這斤兩,比起王通之來,那可是甘拜下風。認真說來,咱們大周缺的還是這個氛圍,國子監里縱然人才濟濟,但要放到南陳,那也不值一提。更何況,南陳最優秀的學者,都不屑為官的,專注于學問。」
「嗯。」蘇一一點頭同意。一心一意,和三心二意,自然是不能比的。
因為知道許子敏對自己的期望,又知道了這麼一個強橫的對手,蘇一一用功更勤,也不愁眉苦臉,而是真正浸入了書本之中,看得許子敏老懷大慰。這一屆就算進不了三甲,下一屆也能保二爭一。
而七公主和方流珠,對于蘇一一的處境,雖然有些同情,但更多的則是羨慕。能得許子敏這樣的期許,日後的成就自然不可限量。
這時候,已經沒有人再提起她庶出的身份了。若是在這次盛典上取個好名次,回到大周國內,便隱隱成了年青一代的文人魁首。
蘇一一是真正的用功,哪怕抱著小香豬躺在床上,也不忘把白天死記硬背下來的一些篇章加以消化。幸好有小香豬的陪伴,她睡眠的時辰雖然不足,但每日還是神采奕奕。而七公主更是對小香豬寵愛有加,每過一處,就讓人去搜羅一些藥材來喂小香豬,一人一豬,竟混得極熟。幸好只要看到了蘇一一,小香豬就屁顛顛地跑來,才不至于讓蘇一一吃七公主的醋。
「我喂了它這麼多好東西,居然還是沒良心……」七公主大是受挫。
蘇一一勾起了唇︰「你就這麼一些東西,也不想想,我這幾年喂下來的,已經算是個天價了呢」
要不是經營著一一制藥,她還真喂養不起。
「還有半日行程,便能抵達嘉慶。我們在嘉慶休息半日,明兒一早才渡河。」許子敏翌日一登程,倒笑著告訴她。
「真的?」蘇一一大喜,「那我可以去三哥的底邸嗎?」。
「好。」許子敏難得的開了恩,讓蘇一一喜得恨不能把他抱住了親上兩個。不過古人適應不了這種熱情的方式,為免害得許子敏心髒病發,還是算了吧。
車駕在驛館堪堪停穩,等不及的蘇一一已是掀開轎簾跳下了車駕︰「先生,我就先行一步了啊……」
「騎馬去罷。」蘇明鵬從一邊牽了兩匹馬過來。
「嗯,還是四哥知我。」蘇一一燦然而笑,把手伸給了一旁眼巴巴瞧著她的七公主和小香豬,「我們一起走,讓你也見見我三哥,看看他跟一年前有什麼不同」
「好」七公主大喜,把手交到蘇一一掌心,兩人一豬,共乘一騎,甚至沒有在驛館停留半分鐘,便已疾馳出了門。
「你三哥也真是托大,居然不來驛館相迎……」七公主扁了扁嘴,對蘇明琨這個地方父母官頗有不滿。
「三哥那里有事,南陳的水軍有異動,這可是大事」蘇明鵬解釋道,「這會兒正趕回府衙,公主若是要怪罪,到時候就狠狠治他一治。」
七公主滿臉的無奈︰「我敢麼?若是動了你們哪一個,依依還不是跟我鬧個沒完?就算我是公主,可不敢得罪你這九妹」
蘇一一「撲嗤」一聲笑了出來︰「我有這麼可怕麼?」
「你若是不把一一女兒國那些時尚的首飾和衣服給我,那不被我的那些姐姐笑話了麼?」七公主噘著嘴,「這些年,我受她們的氣,也受夠了。可如今,她們卻要做小伏低地到我這兒來討首飾,嘿嘿,真是解氣啊」
蘇一一看著她得意忘形的模樣,有些無語。要是被那些貴族的年輕仕子們看到,還不都瞪掉了眼珠兒?這女人,還是他們心目中端貞賢淑的女神嗎?
「走吧走吧,讓我看看你那三哥去。能在十八歲的時候就博取二甲第一,可不是省油的燈兒呢當年被管得緊,只偷偷地瞧了幾眼兒,還沒瞧得十分真切。」七公主催著蘇一一加快馬速。
「大街上,你還是消停著些吧」蘇一一瞪了她一眼,「左右不過半盞茶功夫就到了,我還沒急呢,你急什麼呀」
「還不是想見見那個和你並稱蘇氏金童yu女的奇葩麼?」七公主笑容滿面。
金童?yu女?蘇一一臉部呆滯。這個稱呼,若是在前世,似乎不是兄妹之間就能稱呼的吧?
府衙離得不遠,果然半盞茶的功夫不到,就已經到了門口。
「閑雜人等不得入內。」門口的兩個差役,衣服十分光鮮,雖然長得不怎麼樣,但看起來倒還有幾分氣勢,竟是不輸于知府門口的架式。
「我們才不是閑雜人等呢」七公主大為不悅。
蘇明鵬卻笑道︰「我們是蘇縣令的家人,我是他四弟,這是他九妹。」
七公主不甘寂寞︰「我是他八妹。」
蘇明鵬愕然,七公主笑嘻嘻地做了一個鬼臉,竟然是百分百地拷貝之蘇一一。
「九妹」蘇明琨的官轎,從斜刺里抬出來,轎夫們個個都氣喘如牛,看來真是剛剛趕著時間回來的。
「三哥」蘇一一迎了上去,撲到他的懷里,「哇,嘉慶的伙食不大好,怎麼三哥比在國子監苦讀的時候還要瘦些。」
「是啊,三哥」蘇明鵬也沖上來朝著他的肩擂了一拳,「怎麼半年不見,你又黑又瘦了」
蘇明琨無奈地縮了縮肩︰「你的手勁兒越發大了……還在這兒說我,你兩個不也這樣?尤其是九妹,怎麼瘦得只剩下兩只大眼楮了?」
「還不是被許先生被折磨的……這一路上還不消停,原想跟依依說些體己話兒,誰知竟只有臨睡前才能瞧見她兩眼。」七公主不滿地咕噥。
蘇明琨這才發現,原來眼前的人,竟是堂堂公主,急忙斂容下拜拜︰「下官嘉慶縣令蘇明琨,拜見七公主殿下。」
七公主苦了臉︰「我也是你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