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國子監的蘇一一,覺得自己失去了用功的目標,一時間便有些惶惑。瞪著書房里日常看的書籍,日常臨的帖子,剛拿起筆,又覺得自己已經盡到了一個做學問人的本份。仿佛是一個全心準備著高考的學子,在拿到了高考狀元的成績以後,忽然發現自己沒有了用功的沖動。
小香豬懶洋洋地趴在她的腳邊,蘇一一拿起筆又放下,放下了又拿起。照現在她自己的程度,年底的時候拿個甲等順利畢業,根本沒有問題。再說,就算她到時候考砸了,也沒有人會懷疑南陳盛典的狀元是個沽名釣譽的人。
總而言之,蘇一一覺得自己完全不必再那麼用功,懶洋洋地什麼都不想動。也許是前一陣子太拼了吧?她趴在書桌上閉上了眼楮。
「不會吧?好好的床不去睡,倒趴著睡?」姬流夜的輕笑聲,也沒有讓蘇一一激動得跳起來。
她微微側首,看著姬流夜把自己送給他的那個爪子收妥,忍不住笑道︰「奇了,你不是一向自詡輕功不錯,怎麼也要用我這玩意兒?」
「最近在南陳用上了癮,感覺不錯。」姬流夜卻並不覺得難堪,長腿一邁,明明還有著些距離的,卻不知道怎麼一下子就到了眼前。
蘇一一不得不承認,雖然自己也花了不少時間在輕功上,但是和姬流夜還是不在一個檔次上。自卑了兩秒鐘,她很快又替自己找到了借口。武林高手可不是自己的終極理想,只要能稍稍自保一下就行了。當然,她沒有想到,姬流夜的理想,也並不是成為武林高手。
「早就強力推薦給你的,是自己不要,怪誰呢」蘇一一扁了扁嘴,有些很不屑一顧的意思。
「不過是省一些力,一路急行,有些月兌力。」姬流夜越過了她,直接坐到了她的床沿上,一點沒有身為客人的自覺。
「你才剛回來?」蘇一一急忙轉過身,看著他的臉色,果然有些疲憊。不過,就算是倦容滿面,他的長相也俊美得足以讓少女犯罪。幸好自己兩世為人,加起來的歲數,已經早就過了少女的年齡。
「可不是嗎?還沒及得上去跟父皇交差呢,就先來看你。明兒再去見父皇得了,反正也不差這一時半會兒的。」姬流夜說著,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我一日急行了八百里,骨頭都快要不是自己的了,借你的香榻睡一會兒。明兒一早,你再叫我。」
蘇一一毫無意見︰「反正這竹榻也是替你準備的,你今晚就睡在這兒吧。」
「你只管做你的事去,不用管我。」姬流夜說到最後一個字的時候,已經倦意深濃。
蘇一一無奈地起身,看著姬流夜攤開了四肢,睡在自己那張小小的竹榻上,忍不住有點哭笑不得。自己宮殿里那張超級大床不去睡,卻偏要擠到這兒來……
他呼吸平穩,微蹙著眉的樣子,頗帶著兩分孩子氣。真不知道他連趕了幾天的路,竟累成這樣連毯子都不及打開,仿佛他辛苦穿堂入室而來,就專為來睡個覺的。
拿過一張毯子,蘇一一替他蓋到胸口處,才又坐回書桌前。忽然玩心大起,把書和帖子掃至一旁,回過了身,竟拿了鉛筆畫起素描來。
到底還是鉛筆用來順手蘇一一贊嘆一聲,再度為自己首先發明出了鉛筆的決策而慶幸不已。握慣了毛筆的手,有點生了,線條畫起來不如原來那麼如意。不過,在浪費了三張宣紙之後,蘇一一終于找到了從前的感覺。
宣紙上的姬流夜,睡得正香。但即使是雙目緊閉,也若有若無地洇出了一絲憂郁。仿佛是根深蒂固,與生俱來。
姬流夜不過睡了一個多時辰便醒轉,看到蘇一一正背對著自己奮筆疾書。他睜著眼楮,也不吵她,只是看著她專注的背影。
蘇一一把手里的素描修飾完,左看右看,十分滿意。如果哪天落魄了,在街頭擺個地攤兒,指不定就能靠著這個發家致富呢要知道,這時代的繪畫,哪怕是畫像,都要經過藝術化,哪像自己忠于模特呢?這年頭沒有相機,自己這個,也堪可一比,只不過效率差了點兒。
姬流夜看著她搖頭晃腦的樣子,只以為又作出一篇好文,忍不住笑道︰「如今你的名聲已經站到了巔峰,還這麼用功?」
蘇一一正自我陶醉,猛然听到他的說話聲,小小的駭了一跳。又因為自己沒得他的同意,就把肖像權給盜了,還夾雜著兩分心虛。
「呃……學無止境嘛」她模了模自己的鼻子,確信自己的臉色不會露出什麼馬腳,才轉過了頭,「這才一個時辰,你怎麼醒了?」
「奇了,才睡了一個時辰麼?我怎麼覺得比睡一晚還覺得精力充足?」姬流夜露出疑惑的神色,蘇一一才發現小香豬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蹭到了姬流夜的身邊,正四腳攤著大睡特睡呢
「你平常睡不了這麼熟。」蘇一一半譏半諷。
誰知姬流夜卻大是認同︰「不錯,往常哪里睡得這麼香,就算做夢,還要支楞著一只耳朵的呢」
蘇一一沒有什麼誠意地表達了自己的同情之意︰「可憐。有所得就必有所失啊,要想手握權柄,自然就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姬流夜瞪眼︰「怎麼覺得你在幸災樂禍呢?」
「這是人類的劣根性之一。」蘇一一做了個鬼臉,悄悄地把素描給藏了起來。
「時間晚了,你黑燈瞎火地在那兒做什麼?」姬流夜坐了起來,有些疑惑地問。
「什麼黑燈瞎火的……對于我來說,有區別嗎?」。蘇一一掩飾自己的「罪行」,干脆站了起來,假裝收拾自己的書籍和帖子。
姬流夜看得有點莫名其妙︰「你收好了,怎麼又打亂開來?」
蘇一一女敕臉一紅,繼而強詞奪理︰「我在思考問題,手里的的動作完全是無意識的。」
「想什麼這麼出神?該不會又在想怎麼賺銀子吧……」姬流夜咕噥著,又自言自語似地說了一句,「我想也是,對著學問,你可不會這麼魂不守舍。」
有這麼形容人的麼?蘇一一瞪了他一眼︰「這有什麼稀奇?我本來就是商人,以賺銀子為天職,這是本份。」
「那你又想到了什麼賺錢的新點子?」姬流夜好奇地問,「看到南陳賣的玻璃,我嚇了一大跳,你竟然搗鼓出這玩意兒」
「只要想得出來,有什麼搗鼓不出來的?不過,我還是覺得這個最實用。」蘇一一拿出了一把鉛筆,「呶,送你一打,回去慢慢兒用吧,比毛筆好用多了,而且可以隨身攜帶。」
「我在南陳也弄了一支,用著確實還不錯。後來想想反正你弄出來的東西,回來找你要就行了。」
「給你就是了,又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蘇一一聳了聳肩。
「不值錢?你知道南陳賣多少銀子一支?足足五十兩。」
蘇一一笑道︰「那當然,包裝得好嘛,自然要用銀子來襯托其價值。這個簡裝版的可便宜,五十兩可以買上千支呢」
姬流夜瞠目︰「你也太會賺錢了吧?」
「不賺錢我費盡那麼多腦細胞弄出來做什麼?」
「好吧,你現在又想要弄什麼出來?」姬流夜又轉回了原來的話題。
「我的點子多著呢,只不過暫時還不知道先弄出個什麼來。」蘇一一扁了扁嘴,「現在我正在想,一一制藥的規模擴張得厲害,最重要的是人才匱乏。」
「如果你要當官的,我還能舉薦。但是經商的,我可沒有。」姬流夜先替自己打了預防針,免得到時候蘇一一不分青紅皂白地抓差到自己的身上。
「也沒讓你找人,你找的那些人,我還未必看得上呢我是想啊,弄個招聘廣告什麼的,就怕在大周沒有什麼好的人才,倒是在南陳有些指望。」
「什麼招聘廣告?又是你提出的新詞兒,倒還真是新鮮。」姬流夜驚疑。
「唔,類似于求取賢才之類的。」蘇一一說著,又暗暗地想,大概這個時代的科舉制度太完善,或者說當權者自以為很完善,所以根本沒有使用過「求賢」這一招。至少,她看過了這些典籍里面,就同有求賢令這種體裁。
姬流夜沉吟了片刻,就弄清了她的意思︰「是跟當年秦孝公求得衛鞅的那道《求賢令》一樣的麼?」
蘇一一贊道︰「不錯,就是那個當初秦孝公《求賢令》發,求得衛鞅,因而革故鼎新,邁入強國之列。不管做什麼,人才都是決定性的因素。獨木難成林,要把一一制藥的規模做大做強,人才是最不可忽視的一環。當年秦孝公說,‘吾且尊官,與之分土’,我也可以許諾給予一一制藥的干股。有申波亭和尤七這樣的例子,我相信是極有說服力的。」
「你還真夠大方」
「那是當然,為求人才,可以不惜代價。」蘇一一嫣然笑道,「我今天付出一股,明天他們就會為我賺回百股。這種回報,比任何投資都豐厚。」()